赵枢说,"河淮正在打仗呢,九哥在安康一定比这里还忙,一日之中不知处理多少迫在眉睫的军情……我们这样做很不合适。”
赵枢是皇子,还是泉使,按理正该管张伯英熔钱的事,但朱胜非身为副相也跑来想辙,一定不是恳求赵五哥跳出去替他打冲锋。
当前朝廷的大事就三件,降租减赋,平乱,抗金作战。
降租减赋为了稳定民心,营造能够抑制乱象滋生的土壤。平乱为了稳定江南,又为降租减赋保驾,又使前方安心抗战。
前两件大事做不好,将会直接影响前方抗金的大事。
管第一件大事的朱胜非,发现了管第二件大事的张伯英、在抓第二件大事的过程当中还玩着副业——但是平乱的正业好象没怎么耽误,但再这么玩下去就说不好了。
赵枢道,"只有九哥能制止张伯英,可是熔钱这件事不在三件大事之内,此时还不宜拿这事去干扰九哥。”
朱胜非道,"五殿下,难道你想亲自教训张伯英一次?”
赵枢笑道,"这件事太上已经敷衍了几次,无形中也就告诉了张伯英——只要平乱不耽误,别的事朝廷都能容忍。这个时候我去找张伯英,如果张伯英再敷衍我一回,我能有什么办法?还去找太上?”
朱胜非换上了一副苦笑的模样,到那时可以猜到,太上依旧还会是敷衍。
赵枢道,"到那时张伯英熔起钱来岂不更加胆大!到最后恐怕只能麻烦九哥出头,不然这个人很可能就彻底失控了。”
再往后的事态发展也不只这一种可能,朱胜非和赵枢谁都没说出来:康王正被军务缠身,他到底有多大的精力来管张伯英。
如果康王用力小了,仅凭从安康递过几句话,会不会同样遏制不住张伯英敛财的欲念,如果张伯英阳奉阴违,接下来又该如何?
难道康王放下抗金作战,带兵来收拾张伯英?
那将是亲者痛,仇者快,对抗金大业极其严重的削弱。
康王绝对不会这么做。
而经过这番曲折,张伯英的野心很可能就不仅仅局限于熔钱了,他在江南是事实上的一家独大,逼急了他难道不会演化成事实上的藩镇?
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赵枢说,"汉代晁错力主销藩,他没有错,但最终激起了淮南王兵变,在大势于朝廷不利的情形之下,朝廷也不得不杀掉晁错来敷衍。”
朱胜非不由一惊,仿佛赵枢说的就是他。
熔钱这件事再以目前这种法子追究下去,张伯英最后会不会演变成淮南王,谁都说不好,但一旦事态走到那一步,朱胜非必成晁错。
此时只有两人对坐,气氛冷的瞬时如同冰冻一般。
朱相爷说,"朱某为了国家社稷何惧一死!抗击完颜宗翰和抑制张伯英形成野心,哪个是癣疖之患哪个是心腹之患,五殿下你说的好么?”
赵枢寻思着说道,"相爷既然来找我,我又岂能坐视相爷走到那一步?九哥过早出面会使余味尽失,但不表示康王府不知道……康王府知道也就表示康王很有可能知道。”
朱胜非眼内一亮,"而且还得是临安的那座康王府!”
赵枢道,"一到临安我就听说了二鱼张秾,朱相爷你说我们把张秾鼓捣到隆兴府来怎么样?”
朱胜非眼睛又是一亮,说,"我怎么忘了!这个张秾不一般,早些年便是潘楼的花魁,枕头风儿堪比风暴,张伯英还贼惧她。”
赵枢说,"我们出面吓唬张伯英不合适,也不一定能吓唬的住他,那我们就转个弯子,让康王妃邢秉懿先去吓唬张秾,然后让张秾去吓唬张伯英!能吓唬的住他更好,吓唬不住他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朱胜非灵光一现,凑近了对赵五哥说,"张伯英收复汴梁时,从俘获的金军家属中挑了两个年轻姑娘做侍妾,还把她们一直带到了隆兴府,我想这件事张秾压根儿就不知道。”
赵枢说,"我们给他写上!不怕张秾知道了不急着飞过来。”
朱胜非道,"添油加醋的这个事儿我在行,这段交给我好了!”
赵枢笑说,"这才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别忘了这封信是写给我弟妹们看的,不宜写成下流段子,朱相爷就用春秋笔法吧,但事儿一定要说明白,还不能落人以口实。”
两人心领神会,刷刷而就。
赵枢道,"白纸黑字要言之有物,不能到最后叫张伯英说我们存心不良胡说八道,也不能露出过于明显的痕迹,走!我与相爷去隆兴府,拜会中岳张大帅!”
临安康王府。
五哥赵枢写自饶州的这封信展开在邢秉懿、田春罗几个女人的面前:
"干戈起于河淮,各军中望饷之意甚切。我以泉使后闻于邢娘子,甚觉惭愧也,我于永平监日夜督造铜宝,日凿两千五百枚犹嫌缓也。会逢朱相爷来访,言我劳逸相谐,邀往隆兴府拜会中岳张大帅……驱遍地贼寇,掀百万梅庄,使烂贯浮绿之资重现天日,大帅壮年豪气,英姿勃发,于宴中遣汴梁‘白絮’、‘红蕊’二小夫人把盏执令,才貌恍如二鱼也……”
邢秉懿看完了先自"扑哧”一乐。
赵五哥在饶州永平监没白天没晚上的督造铜钱,一天才能制出两千五百枚。
张伯英平定江西梅府,在梅府中得到了好些铜钱,钱多到什么程度?因为长年不必花用,穿钱的绳子全都烂了,钱上都生了一层绿锈。
邢秉懿不缺金银,缺的就是铜钱。
张伯英在隆兴的帅府内,还蓄着两位从汴梁带到江西的年轻貌美的金人侍妾,这次还叫她们出来陪酒了,赵五哥酒喝的很畅快,眼一花,差一点儿把她们都看成是大名鼎鼎的二鱼张秾了。
赵五哥换了个方式,没敢像朱胜非那样板着脸弹劾,也没将状告到太上皇爷那里去,他走了另一个渠道。
邢秉懿问另几位道,"你们说五哥写这封信是啥意思?”
田春罗说,"管他啥意思,我就记住了有铜钱。姐姐你先好好措措辞令,今晚我们在府中办一次酒会,我这就去请张秾过来说话。”
很快,张秾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