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殿有二荼,一尊名曰红荼,死得挺可怜,最后被驴子碎了脑袋,化为一堆石渣,惨兮兮。
另一尊唤为黑荼,此巫荼遍体墨黑,头大如斗眼赛铜铃,獠牙兽面,活似烟熏太岁,凶乎乎。
地陵古碑曾有训诫:恭卡喀哇,厄哩苦咂,此乃先彝古文,一般人不懂。
赵青河学识渊博,辨认出了其中的意思,那就是:巫鬼圣冢,闯入者死!
佛头萧镇山的解释最为通俗易懂,同样八个字:入墓者必死不得活!
尽管解释有些牵强,十有八、九是他胡诌出来的,但意思却大致相同,巫葬禁地,谁入谁死。
这不,先有红荼回魂,后有黑荼显灵,一对巫荼,赤发黑面,凶狞残暴,吓得曹满怕怕阿亮抖抖,一人一驴可谓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此刻当黑荼显灵,阴仄仄的大眼凶视着下方的阿亮和曹满,这一刻真不知是曹满的霉运盖过了阿亮的驴运,还是阿亮的驴运高过的曹满的霉运。
这话说着有些绕口,意思也有点挺复杂。
说是霉运盖过了驴运,若非如此,无端端红荼睁哪门子的眼显哪门子的灵呢?不偏不倚正好在阿亮来到洞窟口时发了威,足见曹满霉运当头,狗血喷头。
说是驴运高过霉运,这话也不错,要不是这样的话,红荼显灵何必只是睁开凶眼?早大脚丫子加大巴掌踩压下去,就阿亮和曹满这对肉货,非当场变肉泥不可,故而阿亮驴运加身,驴运连连。
然而驴运也罢霉运也好,现在都不是关键的东西,关键的是逃命,黑荼近在眼前,再磨蹭下去,不是黄花菜凉没凉的问题,而是变不变肉泥的要命事。
黄花菜凉了可以加热,成了肉泥咋办?难道还能吹口仙气复活吗?即便活了也是堆肉泥,屁用没有。
就在阿亮惊愣的瞬间,巫荼抬脚重踩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曹满邪劲暴发,不等巫荼的大脚丫巴踩落下来,先一脚踢在驴臀上,直接把驴子踢进黑乎乎的洞窟中,随即一个恶狗扑食,身体灵巧的也跳入了进去。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身后崩塌巨震,可怕的轰响震耳欲聋,吓得驴子吐了舌,曹满白了脸。
扬起的土灰弥漫在了黑沉的洞窟中,转而洞外没了声响,四外寂静无声,静得让人坐立不安。
曹满和阿亮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又过了一会儿,偶有水滴落地的声响之外,再无任何响动,人驴对视一眼,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回头看了看洞外,没了巫荼的身影,但土尘依旧浓厚,心里疑惑,可谁也不愿上前查看,生怕突然冒出一只大手,像抓泥鳅般活捉了去。
曹满长出一口浊气,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以前只在说书人口中听来的鬼怪故事,什么山精石怪,巨鬼邪神,如今变成了现实,说不害怕那叫嘴硬,打嘴都不过分。
定了定神,曹满把目光投向了洞窟中,由于视线过于昏暗很是模糊,不过土尘中夹杂的硝烟味依然刺鼻,可想而知当时的爆炸威力是何等的惊人。
"虎爷,小曼,祖公......”曹满压着声儿挨个喊了一遍,无人应答。
"奇了怪了,人都到哪里去了?”曹满百思不得其解。
被老僵抓去了?
不可能,其他人不说,单单萧镇山和赵青河二人,别说老僵,祖僵来了都没用,何来被抓一说。
又或是被炸成了粉末,连渣都没剩下?
更不可能,真要被炸死的话,最起码能看见一些碎肉骨渣,何况味道也不对,血腥味不够浓。
那人呢?一二十口子大活人总不能平白无故消失不见吧!
曹满很是犯愁,不仅犯愁还犯难,如今外有巫荼守关,内有众人蹊跷,恐怖的气氛中充满了诡异莫名的味道,就他和一头驴子,别说闯什么地陵巫葬,就是能活着出去都难。
往地上一蹲,曹满背着王八壳长吁短叹了起来,同样,阿亮半蹲在地,驴脸拉得老长,下巴都快蹭在了地上。
正在愁眉苦脸的时候,突兀一阵阴风自下而上呼啸而来,风势急促,带着股子湿冷刮得俩货毛发倒竖,体内生寒,大鼻涕都能冻出来。
阴风来势凶猛去势也快,不等曹满把冒出鼻涕吸回去,转眼风势停顿,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曹满有些发怵,记得之前来的时候没碰到什么阴风,现在为何会无端端冒出这么寒戾猛烈的阴风来了?
"亮子,啥情况?”
阿亮驴头一摇,别问哥,哥是驴子不是仙,不会卜卦掐指那一套,问了也是白问。
阿亮自然不知道刮来的阴风是咋回事,但它能确定一点,那就是阴风刮来的方位,正是从它身前不远处的地下吹上来的。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驴子也不例外,当即阿亮摸索着朝前走去,脖子伸得老长,像条猎犬般又嗅又找了起来。
曹满心头一动,也加入了搜索的行列,跟着驴子的身后仔细查看着。
也走走了几步,阿亮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前方墨黑阴寒,空洞无物,地面上似乎塌陷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用鼻子嗅了嗅,阴冷冰寒,还带着浓浓的潮湿,可见窟窿下方一定有着......
正思索着,身后摸黑而来的曹满一头撞在了驴臀上,这一撞不要紧,阿亮猝防不及往前紧走几步,蹄子突然一空,整个身子朝裂开的窟窿里坠了下去。
"啊啊哦......”
阿亮吓得魂飞天外,关键时刻,驴尾一紧驴臀一缩,曹满揪着尾巴拉拽住了它的身体。
半空中,阿亮扑腾着蹄子头下脚上悬挂着,就只剩下驴臀和尾巴挨着窟窿边的石坎上,狼狈不说,从尾巴根上传来好似火烧火燎般的痛感,疼得驴子全身抽筋。
"亮子,坚持住,我这就把你救上来!”曹满一边用力拉着驴尾巴一边喊道。
阿亮鼻喷驴气,死耗子,你这个坑货,亮哥这回被你坑惨咯!
曹满哼哧哼哧死命拽着尾巴,脑门上的白毛汗都冒了一层,愣是没把驴子拉上来。
他总算知道啥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吃的驴子最压秤,就这驴货,十顶十的好吃懒做,不长驴膘才怪。
"亮子,你别动弹,越动我越不好拉!”感觉手中的驴尾不断往外滑动,手掌磨得辣疼,曹满心急的喊道。
阿亮再喷驴气,我去你大爷的,亮哥的尾巴都快被你拉断了,比火烧的还疼,有种你来试试不动?不动谁受得了这份活罪?
心里一百个不满加埋怨,但是为了保命,阿亮咬紧了老牙忍耐着,不巧碰到了松动的槽牙,电流般的簌簌痛感顿时涌遍全身。
"啊哦哦......”
惨叫声起,比刚才的还响亮还凄惨,疼得阿亮蹄蹬腿刨,几下好悬把曹满也拉了下来。
"亮子,别动,再动我也要掉下去了,亮子......”曹满惊恐的喊道。
"啊哦,啊哦......”
"亮子,听到没,别动!”
"啊哦......”
曹满......
"去你大爷的啊哦,再动一下,爷爷现在就撒手,摔死你这蠢驴!”曹满火往上撞,发狠的吼道。
还别说,狠话一撂,当即阿亮乖巧了下来,尽管老牙贼疼尾巴辣疼,可是比起小命,这些都不是问题。
曹满点了点头,属核桃的砸了吃,不来点狠的还真拿不下来。
阿亮是不动了,可接下来该咋办?凭曹满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拉动死沉沉的驴子,更别说对方身上还挂着一对贼重的昊天大蛋。
昊天大蛋!
曹满眼珠一亮顿时有了办法,"亮子,把你驮着的铁蛋赶快扔掉!”
驴耳动动,阿亮回过了味儿来,抖跳蚤般猛抖一下身子,昊天大蛋没抖落,倒把曹满拉着往前又缩了一截。
"抖个球的虼蚤,再抖一起玩完,是把铁蛋扔掉,扔掉!”曹满吓得飙出了高音。
阿亮气恼的直哼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抖咋把大蛋甩掉?不信你来试试?
压着火忍着痛,阿亮勾着脖子勉强抬起脑袋,驴嘴都快咧成了瓢,好不容易咬到了挂着的那对大蛋,随后一口咬了下去......
呲溜.....
电流般的疼痛再次从老牙涌遍全身,阿亮浑身一抖,噗噗几声驴屁夺腚而出。
放屁没问题,问题在于腚眼正对着曹满的脑袋......
"呸,呸......”被喷了一头一嘴的曹满连吐带呸,鬼火蹭蹭冒了起来。
"臭驴,好心救你,你放屁给我闻,老子让你腚眼开花信不?”曹满脸皮抖得欢实,这一刻吃了驴子的心都有。
阿亮挺委屈也挺无奈,可能咋整?屁也放了,总不能再收回去吧!
"别磨磨蹭蹭的,老子快坚持不住了,用牙咬,咬断绳索才能活下去!”几欲筋疲力尽的曹满焦急的喊道,末了不忘补充一句。
"你要是再敢对着爷爷放屁,看我撒手不撒手!”
得,阿亮的糟心事来了,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老命,疼了不说,还不准放屁,连个泄火的地方都不给。
更要命的是,时间挂久了,血液回流,脑袋又涨又懵,在这么下去别说自救,非昏迷了不可。
一连鼓了几回劲儿,阿亮终于狠下了心肠,再度张开驴嘴,舍命的咬了下去。
嘶......
绳索没咬断,酸爽的滋味却把驴子爽得差点进入天国,可惜天国的门槛太高,一脚又把它给踹了回来。
再来一嘴!
嚯......
临到天国的时候又被一脚踹了下来。
姥姥的,亮哥拼了!
抱着不入天国不罢休的气势和冲劲,阿亮含着泪上天国踹下来,踹下来上天国,来来回回......
"咔嚓!”
绳索还是没断,断的是它那颗松动的老牙。
随着一股钻心般的疼痛,阿亮顿感整全身都轻松了起来,之前还疼得它死去活来的老牙,现在随着老牙的离去,痛苦也缥缈无踪。
牙疼还真是这么回事,牙在痛在,牙断痛去,来得凶狠去的神速,奇怪吧?
没了病牙的禁锢,阿亮精神抖擞了起来,再看它,仰天一声长啸,接下来呸的一口吐去嘴里的血水,用沾着血沫子的牙口狠咬在了绳索上。
一嘴,两嘴......
足足一口气咬了好多好多嘴,"咔嚓!”又是一声响动,拴在驴背上的绳索应声断裂,俩昊天大蛋挂着沉闷的风声坠入深渊,隔老久才听见一阵落水飞溅的响声。
没了昊天大蛋的重负,阿亮全身轻松了不少,曹满同样也感到轻快了许多,双臂较劲,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终于一番努力下换来了胜利的成果。
感到自己一寸寸被拉了上去,阿亮鼻响一声,真不容易哇,这番折腾,驴命去了一半还多,等回头非找几头小母驴压压惊不可,最好是母马,那滋味才带劲儿。
曹满没那么多花花心思,唯一的心思就是赶紧把驴子拉上来,也好缓缓自己的双手,否则再拖下去,他不太确定双手还是不是自己身上的零碎,酸麻麻的似乎都快没了知觉。
眼瞅着阿亮快被拉了上来,就在这时,"轰隆隆......”身后的巨震响起,一直没有动手的黑荼砸开洞口,乌黑的鬼脸从洞外伸了进来。
"我的娘,要不要这么草蛋!”曹满吓得娘叫一声,抹脖的心都有。
阿亮看不见上面发生的事,但听那么大的响动,也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吓得翘尾蹬蹄,忙了个不亦乐乎。
曹满一脸黑线,驴子,不作不死,真当曹爷是铁打的不成?想蹦跶是吧,要不先放你下去玩玩?
探进脑袋的黑荼用力挤搡着身体,不大工夫,半截黑塔般的身躯钻了进来,粗大的手臂不断往前拍打,沉重的撞击震得洞窟中炸开了锅。
曹满惆怅一声,时不待己,这叫哪门子的糟心事?简直是狗血淋头。
低头看了看阿亮,曹满叹口气说道:"亮子,要不咱先缓一下,玩个跳水如何?”
跳水?
阿亮一听,忍不住目光投向了漆黑无底的深渊,记得刚才昊天大蛋掉落下去的时候是有水响传来,可距离老深老远,真要跳下去的话,先不说下面的是水潭还是水池,是河流还是小溪,即便没砸石头上而是落了水,也会摔个半死不得活的。
这叫跳水玩?
叫跳命玩还差不多!
阿亮可不傻,更不是憨腚,当即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就差当当当的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