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壳野人的细矛足有丈五长,斗耆军第二排的长矛伸出盾墙后,还不到他们的一半,在攻击距离上落了下风。
不过众军士并没有慌张。他们装备精良,第一排的盾墙十分坚固。对方的长矛太细,很容易折断,而且还乱糟糟的没有阵型,根本没有可能攻破自己的军阵。
“呼!”
斗耆军第一线剑盾手齐齐发出一声低吼,身子缩到盾牌后面,准备迎接野人的冲刺。
“哇嗷嗷嗷!”
背壳野人勇气可嘉,面对敌人的刺猬阵,也不减速,挺着长矛直直的撞了上来。
斗耆军严阵以待,两排士兵腿上都在蓄力,等待对方冲击完毕后,立刻就发起反攻。
“哇嘎嘎嘎!”
背靠野人冲进五步之内,那首领又怪叫起来。
只见众野人稍微放缓了脚步,在跑动之中把腰一弯,背上的龟壳一下翘了起来。
就听‘咔吧吧’一阵响,龟壳上部的开口处突然冒出一股小螃蟹来。
这些螃蟹只有大闸蟹那么大,肢爪又长又粗,身上长满了黑色的刚毛,口器尖锐,模样十分狰狞。
它们的弹跳力惊人,就像跳蚤一样,刚出龟壳就攒身跳跃,飞过四五步的距离,直入斗耆军阵中。
黑毛螃蟹落到士兵的头上,用尖利的指爪乱抓一气,利螯夹住人类的皮肉,撕下一块就往嘴里塞。
这种凶猛的食肉蟹,每个野人都放出了十几只,总共三四千只螃蟹,一下都倾泻到了斗耆军士兵的脑袋上。
“啊!”
“哇啊啊啊!”
众军士的注意力都放在应对敌人的冲刺上,哪能想到这样的意外?
猝不及防之下,都惨叫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拍打扒在头上的东西,阵型瞬间便混乱了。
“啊!”
又是一阵惨嚎,很多斗耆军士兵被野人的长矛刺中了。
前阵一触即溃,野人冲进人群之中乱杀一气。
聂伤看到自己的士兵只顾着抱头扑打螃蟹,没有还手之力,急忙大喝:“戍卫军,支援前阵!”
戍卫军不再监阵了,刚撤回第二层圆阵。
统领花面和手下士卒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呆了,听到聂伤命令后,终于反应过来,轰然扑上去营救。
“这群野蛮人,真是花样百出啊!伤了我这么多老兵!”
聂伤愤懑的跳下物资堆,手里拎着剑,也带着护卫急急奔去救援。
那些野人用矛冲刺了一拨之后,立刻弃了长矛跑进人群中,紧贴着斗耆军士兵,用一种骨质的短刃近身捅刺。
斗耆军士头面上扒着螃蟹,难以迎战,被杀的叫成一团,倒地乱滚,场面无比混乱。
聂伤看的心焦不已,急火火的跑到跟前才发现,自己的士兵表面看着凄惨,其实伤亡之人并不多。
因为野人的矛尖和短刃都是骨质的,很难刺穿众军士身上的盔甲。大部分倒地的斗耆军士兵不过是视线受阻,惊慌跑动时被绊倒了而已。
野人们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都迟疑了一下,在野人首领的指挥下,纷纷去捡斗耆军丢弃的兵器。
可是却晚了一步,戍卫军已经杀了进来。
“呼!吓我一跳,还以为死了几百个呢。”
见伤亡轻微,聂伤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再着急上去,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继续监控整个战局。
戍卫军扑到之后,前阵士卒得了空,终于弄掉了头上的螃蟹,起身作战。背壳野人无法再浑水摸鱼,立刻就落到了下风。
野人的战力本就不如斗耆军,武器装备更差的远,人数还处于劣势。待人类士兵回过神来之后,局势一下就一边倒了。
他们被斗耆军追着打,仗着壳子硬才没有被消灭。最后被迫退守在一起,陷入了重围之中,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前阵安全了,聂伤急忙又转身看向后阵。
在火焰的炙烤下,斗耆军士兵无法及时将堆积起来的螃蟹推倒,使它们越堆越高。
顶端的螃蟹不停滚落火中,压灭了一部分火焰。它们在火中痛苦的翻腾着身体,又将火炭也扒散了,火势越来越小。
“再这样下去,火线很快就会被压灭。”
聂伤头疼不已,再次站回物资堆上,仔细观察蟹群的情况。
只见火线和树林之间三四十步的空地上,层层叠叠铺了厚厚一层巨型螃蟹。树林里还在往出涌,但是被前面螃蟹挡住去路,只能往上堆积。
海量的螃蟹在火线前和树林边上堆积起了两堵厚墙,中间还有一道一道的凸起在往前滚动,就如汹涌的土色浪潮一样。
“嘶!”
聂伤倒吸一口凉气,痛苦的呲牙叫道:“哪来这么多螃蟹?我整个斗耆国三天都吃不完!”
他使劲拍了下额头,苦笑道:“还想着吃螃蟹,别让螃蟹把你给吃了。”
打是打不过的,木柴快烧光了,拦也拦不住。周围都是沼泽地,就算逃都逃不掉,烂泥地可是蟹群的主场。
“嗯?烂泥地?”
聂伤忽然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地方,急忙转身看向前方的沼泽。
“螃蟹喜欢在沼泽里生活,按说蟹群应该从正面爬上来才对。为什么要费劲的爬上高地,再穿过遍布灌木的树林,跑出这么远来袭击我们呢?”
“是为了袭击的突然性吗?没必要,完全没必要。自我军上到高地之后,就在蟹群的包围之中了,直接从正面泥地发起进攻,比难行的树林效果要好的多。”
他眼中闪着探寻的光芒,前后观察了一番,心道:“如果我是野人首领,就会把两面的攻击队伍互换。野人安排在树林里,蟹群从沼泽涌过来。这样才合理。”
“可野人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一个可能,野人的龟壳在林子行动不便。他们的优势也在沼泽里,还可以假做恐怖模样吓唬我军。另外一个可能,是担心野人们堵不住我军,被我军逃入树林里。所以才将野人布置在沼泽这边。”
“但也不用把蟹群全部安排在树林里呀,完全可以将野人和蟹群混在一起,分成前后两部分夹击我军。这才是最好的战术。”
聂伤扭了扭脖子,偏着头思索了一会,脸上慢慢露出了微笑。
“对了,我高估野人驱使蟹群的本事了。呵呵,蟹群应该不会分辨敌我,遇到野人也会无差别攻击,所以他们才分开行动。”
“还有,蟹群不会无缘无故聚集起来,不要命的攻击人类,野人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使它们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的驱蟹巫术是什么原理呢?唔,蟹群之所以被赶到高地上,是因为这里缺乏食物,蟹群又不适应干燥环境,会变得饥饿、暴躁,富有攻击性。”
他踮起脚跟,伸长脖子望向树林深处,口中自语着:“野人先将巨蟹汇集到此处,然后又用‘巫术’驱赶蟹群往这个方向而来。”
“蟹群没有四散而逃,它们后面肯定有赶蟹的巫师!”
聂伤心中大亮,立刻命弓手朝林中发射纵火箭。
弓手得令,急忙从辎重里翻找出火箭和油料来,手脚利索的准备起来。
放火箭不是简单的事情,不是在普通箭矢之上缠裹蘸油的麻布,就能当火箭使用。
因为在发射过程中,强烈的风压会把火焰吹灭。
在没有石油的时代,要解决这个难题可不容易,不但需要特制的火箭和软弓,还需要专业的射击技术。
火箭的制造很麻烦,它前段的箭杆是中空的,箭头很大,也是中空的,上面还有镂空的细缝,以便灌入易燃的油脂。然后再裹上麻布,浸湿油料。
油料是由动物、植物油脂,再混入木炭粉等物质,以特定比例配置而成,非技术人员调配不出来。
制造技术如此复杂,可想而知,火箭的造价十分昂贵。聂伤的队伍里也只携带了五百支而已,这五百支纵火箭,是斗耆国库存的三分之一。
有了火箭,发射过程也不能随便。要用软弓发射,这样射出去的纵火箭飞行速度慢,能避免火焰被劲风吹灭。
还有发射火箭的弓手,也得熟悉纵火箭箭道才行,毕竟此箭的阻力很大,和普通箭矢的射击感觉完全不一样。
没有发射过火箭的弓手,哪怕箭术再好,前几箭都是在浪费宝贵的纵火箭。
忙乎好了一阵,就在聂伤等得不耐烦时,弓手们终于将纵火箭备好了。
十几名专业火箭手将火箭搭在近一米三的软弓上,箭头低垂,油脂一点点滴入下方的陶罐里。
聂伤为弓手们指定了放火位置,一声令下,弓手身边的助手用火把点燃了纵火箭。
十几个弓手将巨大的软弓拉满了,弓弦一松,一拨纵火箭如流星般飞上了高空,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坠入了黑沉沉的树林之中。
“……没引燃!”
聂伤瞪大眼睛看了一会,没看到林子起火,很是失望。
虽然春天的树木刚刚抽出几片叶子,但水分含量还是很高,很难点燃。
“继续!”
他面无表情的喝道。
两波纵火箭飞进林子后,终于看到林中亮起了几团火光,但还是太小了,等不及它们燃成大火。
“再射!”
又是几波纵火箭过去,林中的火团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侯主,还继续射吗?”
指挥弓手的军官小心的问了一声。
纵火箭是弓手部队的贵重物资,一下射了一百多支出去,军官肉疼的不行。
聂伤瞪了他一眼,喝道:“射!把火箭全部给我射光!”
军官脸皮抽搐一下,不敢再多话,对射箭的弓手嘶吼起来:“射!五百支呀!全部射完!”
“没出息的东西,眼皮子真浅!”
聂伤听到军官抗议似的叫声,心中大骂,直想过去踹狠狠他一脚。
弓手得令,不再犹豫,快速拉弓放箭。一口气射光了所有火箭,林中火焰已经蹿到树梢了。
“呵呵,就算没有驱蟹巫师在里面,或者有巫师在,但没被赶出来,也足够阻断后续的蟹群了。”
聂伤轻松的笑了起来,眼睛在火光照映的树林中一遍遍的搜索。
大火果然截断了林中巨蟹,不再有螃蟹从中涌出。
林边的蟹群为了躲避高温,在同伴身上拼命攀爬。蟹群向前卷了几卷,很快就露出了一道几步宽的空白区域。
“若只眼前这群巨蟹,我军能够应付。”
他回首看向前阵,战斗已经结束。
背壳野人死了大半,还有一百多个被生擒,都被扒了乌龟壳子,倒绑双手,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
受伤的斗耆军士卒也不少,但绝大部分都能走动,只有十来个躺在地上,随军巫医正在紧急抢救。
“损失了十几人,还能接受。”
聂伤正要把前阵士兵调来一部分支援后阵,忽听后方响起一阵惊呼,急忙扭头去看。
只见近百只桌面大的巨蟹从着火的林子里突了出来,都被烧的吱吱叫唤,原地乱跳。
然后又听几声低沉的闷吼,三头身材庞大的水牛冒烟突火,从林中奔蹿而出,其中两头水牛背上各驮着一个人类。
两个人类和水牛浑身乌黑,头发和牛毛都烧秃了。
他们停在空地上,恨意滔天的对着斗耆军叫骂,挥着手里的破旗子,像赶鸭子一样轰赶蟹群前进。
巨蟹听到他们的叫声,发疯一样爬上蟹群地毯,张牙舞爪的朝人类冲了过来。
一些烧伤过重的,刚爬出几步就当场嗝屁,肚皮一翻,八爪乱蹬,眼看就不活了。伤势较轻的坚持爬了一段,也慢了下来,奄奄一息的往前挪动。
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半巨蟹,努力冲到阵前,将蟹墙推倒,压住火线,率领蟹群直直撞进人群里,和人类混战起来。
可惜它们没有脑子,不知道扩大战线,全都争抢着从几个突破口涌入。
人类集中兵力围攻冲进来的螃蟹,艰难的堵住了缺口。几只巨蟹在连伤几人之后,也被剁成了稀巴烂。
不过蟹群依然占据优势,如决堤洪水一样涌了进来,很多螃蟹被挤到火堆里,压灭了更多的火线。后阵士兵左支右绌,难以应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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