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螃蟹好像……额,好像对我有敌意。”
聂伤觉得泥水里的螃蟹似乎都把触角眼睛转了过来,一起注视着他,心中升起了很不好的感觉。
皮虾走过来,站在水边看了看,笑道:“淤蟹本性凶猛,又是半野生的,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们一族也不例外,必须用点手段才能接触和驱使它们。侯主不要担心。”
“不是,我感觉……”
聂伤还是觉的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想了好一会,心道:“应该是玄鸟的反应,是身体的直觉。”
“玄鸟接近淤蟹,为何会突生警惕呢?是因为淤蟹本身很危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瞅了瞅皮虾,心中生疑。
此地有神灵存在,他不敢疏忽,没有再和皮虾多说,把这件事情牢记在心。
“好吧,你快点施巫术驱赶蟹群,在队伍前面开路。”
聂伤吩咐一声,退到一边,一面观看皮虾等人赶蟹,一面等待大队人马赶到。
“快快,快点动手。”
皮虾对同行的七八个淤蟹族男人说了一声,几人便抱起地上的树皮水桶,用草绳挂在脖子上,踩着高跷下了水。
他们像给螃蟹撒喂饲料一样,边走边捧起里面的浑水,大把大把洒了出去。浑水落到了水里之后,附近的水面立刻沸腾了,螃蟹纷纷涌出水面,却不是抢食,而是逃命一般往远处躲避。
“哗啦啦啦……”
湖水响声如潮,几个男人排成一线,赶着前方的一道白花花的浪头,慢慢往湖对岸走去。
聂伤刚才看到水桶里的浑水有东西在蠕动,知道里面肯定是一种虫子。就不知是何种虫子,能让螃蟹这么害怕,便问起皮虾。
皮虾解释了一番。
原来沼泽有一种毒蚊,此蚊不近人兽,最喜叮咬巨蟹。它们常在螃蟹脆弱的肢脚关节处吸食蟹血,螃蟹被咬的多了,腿脚就会废掉,最终被吸食而死。
此蚊可谓巨蟹天敌,不但成蚊噬咬螃蟹,就连栖息水中的蚊子幼虫,一种叫做孑孓的水虫,也喜欢附在螃蟹上噬咬。
因此,螃蟹极为惧怕此物,淤蟹族人便收集毒蚊幼虫,在需要是撒入水中,以此驱赶螃蟹。
聂伤疑道:“你们抛撒这么多的孑孓,不怕毒蚊繁衍过多,害死蟹群吗?”
皮虾笑道:“不会。这些幼虫被施过巫术,活不了几天,不会长成毒蚊的。”
聂伤又问道:“沼泽里的毒蚊很多吗?这么多的毒蚊,为什么蟹群还能存活?”
皮虾脸色一变,眼睛往远处看了一下,轻声道:“这毒蚊不是普通蚊子,是龙姑子神创造的,专门用来对付我族淤蟹群的。”
“此蚊虽然威胁淤蟹,但却很难自己繁衍,生不了几代就会死光,必须由神灵不断以神力滋养才能延续下去。”
“我族的巫师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也想出了应对的巫术,将祭坛废墟的那种紫草汁液倒入水中,便能杀死毒蚊和幼虫。”
他有些得意的笑道:“龙姑子神见此招不管用,渐渐就放弃了毒蚊。本来毒蚊会消亡,但我们一族却能利用毒蚊幼虫驱使淤蟹,于是就自己培育毒蚊幼虫,才使这种毒蚊活了下来。”
“人工制造的变异生物,果然缺陷很大啊。”
聂伤点点头,又发现了一个疑点,问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在和龙姑子开战之后,才学会驱蟹巫术的?你们不是一直驱蟹和他作战吗?”
皮虾解释道:“我族先前的驱蟹之术非常简单,就是使用特殊巫术配制过的,淤蟹喜欢吃的腐肉、内脏等物将蟹群引到固定地方,从而阻断神灵派来的兽群。自从有了毒蚊幼虫之后,驱蟹巫术便高明了许多,可以将蟹群驱赶到任何地方。”
他指着蟹群逃走的方向说道:“在这条路的前方,还有我们的族人,正在一路放置蟹食,引导蟹群前进。”
他又从一个族人手里拿过一杆旗子,解说道:“此旗叫水鬼旗,由水鬼皮所制,上面还沾过神灵真身的血液。”
“使用前,以水鬼血浸泡,便能释放出强烈的神灵气息。淤蟹感受得到之后,会恐惧发狂,不顾一切攻击。是我族先辈传下来的宝物。”
聂伤一看,见那旗子就是一张肮脏黑亮的完整的兽皮,绑在一根树枝上,腥臭冲天。
再看形状,是水獭模样,估计所谓水鬼,也是某种和水獭类似的动物,或者变异动物。
“这味道,就是那天在树林里闻到的。好家伙,小小的一张兽皮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气味!”
他见皮虾手中只剩一支旗子,道:“我记得你们有两杆水鬼旗,另外一杆呢?”
皮虾一脸惋惜道:“那一杆,那晚被火烧了。不过一杆也足够用了,至少驱蟹杀人没问题。”
聂伤也觉得可惜,目光再看向水面,只见大群大群的巨蟹被人类赶出水,堆堆挤挤的爬上岸,迅速往北面的沼泽而去。
“蟹群比那天围攻我们的还多,可能是那一战逃走的更多。超大型巨蟹也很多,看来那天烧死的是少数。”
他估算着淤蟹的数量,对皮虾笑道:“还有如此之多的巨蟹,那晚你们为什么没有全部赶来?”
皮虾尴尬道:“我们以为那些淤蟹足够用了。而且太多了驱使困难,一旦遇到阻碍,蟹群可能会失控,所以只赶了一半的淤蟹过去。还有很多蟹王,更难驱使,到了半路又遇到了大火,都逃回去了。”
聂伤不再多问,留皮虾等人在此赶蟹,自己和亲卫上到旁边的土丘上,看着村里。
淤蟹族人都是穷鬼,也没多少东西可搬,最贵重的财产就是猪牛群,征求了聂伤的意见之后,便都带着一起上路。
他们平时只在村子附近放牧,这次要走远路,都担心牲畜跑散了。于是便将每一头牲畜都拴了绳子,一人一头牵着走。
还有轻重伤员,能走的坚持走,不能走的用牛马驮着。实在伤势太重的,还有太老的老人,也不想拖累族人,甘愿留在村里等死。
淤蟹族人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就收拾好了,人群都站在村口,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族群生活了三百年村落,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徘徊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战胜了悲伤,人们抹掉眼泪,转身而去。
……
长长的队伍走出树林,进入了泥泞的沼泽,渐渐远离了高地。
队伍最前方有十几个淤蟹族战士先行探路,后面又是五十多个淤蟹族男人。
他们依旧踩着高跷,穿着甲壳盔甲,手里拿着可以做拐杖的细长矛。
不过矛头已经换成了青铜的,背上多了两根锋利的金属头短矛,腰间还插着短剑和匕首。可谓鸟枪换炮,战斗力翻了几番。
前锋的淤蟹族战士后面,是黑压压的蟹群。皮虾骑在水牛背上,手里抱着水鬼旗,和散布在蟹群边缘的助手们一直不停的大声叫喊,互相联系着,努力控制蟹群走向。
再后面是斗耆军的百人先锋队,然后是五头战象。中间是拥着聂伤的主力部队,驮着物资的马匹和战士走在一起。
驮马行走不便,聂伤见淤蟹族的水牛在泥沼里活动的游刃有余,便也找来一头性子平和的水牛骑着,倒也省了不少力气。
主力后面就是淤蟹族的搬迁人群,他们背着背篓,牵着猪牛,吵吵闹闹,熙熙攘攘,队形非常松散。
要不是护送他们的淤蟹族勇士和斗耆军战士不断催促和维持秩序,这些老弱妇孺怕走不了多远就失散了。
有熟悉沼泽地形的淤蟹族人引路,队伍一直都走在硬实的地面上,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中午出发,日落前就走出了二十多里,要不是老弱和蟹群拖累,可以走的更快。
整个行程中,一直没有遭遇过龙姑子,淤蟹族人都放下心来,以为神灵真的放过了他们,聂伤却越发的紧张了。
据聂伤的了解,神灵这种东西,性格都非常偏执,还残忍冷酷,视凡人性命如草芥。
这位龙姑子既然已经表明不会放自己饲养的食物离开沼泽,那他就绝不会改变主意。
或许昨晚聂伤虚张声势唬住了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作为神灵,他的心理底线是不容触碰的,待他回过神来,一定会全力出手阻止。
出手时间越晚,龙姑子心中郁积的愤怒就越大,攻击就会来的越猛烈,而自己一群人却都有些松懈了,所以聂伤很紧张。
队伍在一块干燥地方驻扎下来,聂伤视察了一圈地形,命令部队就地布防。
他招来各级军官和秃虾几个淤蟹族头领,把自己的忧心告知了。
斗耆军军官听了,都神情凝重,但也不是很惊惧。
秃虾几人的却震惊不已,面无血色,结结巴巴的说道:“昨晚,你……侯主,你不是说……”
聂伤轻松笑着,安慰道:“昨晚你们恐惧过甚,我若不用虚言抚慰,你的族人们怕会吓破了胆,不敢离去。”
“可是……”
秃虾吞吞吐吐的,似乎想退缩。
聂伤眉毛一竖,喝骂道:“你是一族首领,看你这幅胆小怕死的模样,把淤蟹族的脸都丢尽了。当年你们先辈何等英勇,谁想后代竟如此软弱不堪,他们的勇气到了你们身上,都被耗尽了吗?”
“我不再劝你,也不强迫你们,如果你还想在沼泽里继续住下去,现在回去也不晚。”
秃虾羞得满脸通红,使劲一咬牙,狠狠说道:“侯主放心,我们既然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就算被龙姑子全部杀死,淤蟹族人也不会后退一步!”
聂伤欣慰的点点头,又好声说道:“我担心你们族人见了神灵会惊慌过头,在遇袭时一哄而散。你回去对他们说清楚,让所有人都做好打仗的准备。”
“嗯。”
秃虾吭了一声,低头沉思。
聂伤继续安排防务,命皮虾驱赶蟹群围住营地,淤蟹族斥候继续在外潜伏巡视。斗耆军驻在营地外圈,保护淤蟹族老弱和牲畜物资,全军一晚不得卸甲。
会议刚散,秃虾几个就急匆匆走了。
聂伤看到他们走进淤蟹族人中,人群顿时哗然,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事到如今,村民们不可能再返回了,男女老少都坐在地上发呆。
很快,男人们全被秃虾挑出来,包括十一二岁的熊孩子和路都走不稳的老头,一人发了一把矛,让他们保护女人、幼儿。
“呵呵,好男儿,有担当,知道保护女人。”
聂伤走出自己的帐篷,见周围只有稀稀拉拉的灌木。
营地缺乏燃料,只燃了小堆火焰,也做不成饭。众人只能吃着自带的干粮或者捡来野菜,摸些鱼虾螺蚌在火上烤。
“应该带些木柴来。唉,还是准备不足。”
他在营地转了一圈,发现木柴可能连后半夜都撑不到,心中很是发愁。
火光黯淡的话,会使人心生恐惧,也是危险生物袭击人类的好时机,火堆绝不能熄灭!
“吩咐下去,等大伙吃完东西,就减少火堆数量,将全部的木柴都收集起来,维持几堆火就够了。”
对身边的侍卫说完,聂伤抬头了望远处。
见暮色沉沉,一丛丛灌木的黑影像怪物一样立在远处,又下令道:“命所有淤蟹族男人,都到沼泽里砍伐木柴。”
斗耆军不会踩高跷,只能由淤蟹族人去。
秃虾也没怨言,脱下甲壳盔甲,带着绳子,和百来个男人一起踩着高跷下水,散到四处砍伐灌木。
蟹群就在一里外包围着营地,众人也在夜间的沼泽里活动惯了。虽然害怕龙姑子会突然出现,但还是克服了恐惧,挥动斗耆国人给的青铜刀斧卖力的干活。
“咔咔!嚓嚓!”
夜色降临沼泽,视线越来越暗,营地之人能清楚的听到砍柴声,却看不清远处劳作的族人。
他们的影子模模糊糊,有些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
好在一直没有意外发生,砍够木柴的男人一个个出现在了视线中。
聂伤也警惕的注视着砍柴之人,刚松了一口气,突然眼睛大睁,一把握住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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