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枯黄,芦花飘摇。
转眼快到十一月了,天气渐凉,候鸟南归,正是射雁的好时候。顾无疾约了聂伤到大河滩涂边射猎。
聂伤对射箭兴趣不大,一直也没怎么练过,射术不精。不过他有强悍目力和超人的手眼协调性,就算不特意训练,还是能轻松射中三十步外脸盆大的草靶。
但射雁不同,射的可是能飞的活物,需要高超箭法才行。他的水平差远了,不敢想象自己能射下天上高飞的大雁。
于是便抱着游玩的心态,携了劲弓良箭,乘着轻便戎车,一起来看热闹。
不过到了猎场一看,才发现射雁其实并不难。
随从们在芦苇荡中找到雁群之后,就在一头把大雁和野鹜惊飞,射手则躲在另外一头的伪装物后面持弓准备。
大雁起飞距离长,要贴地飞行几十步才能彻底飞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它们的飞的又慢笨拙,还难以改变方向,是非常好的靶子。
而射手距离它们只有几步、十余步,瞅的真切。只要箭法熟练之人,都有机会射中猎物,箭术高明之人更是一射一个准,比射箭靶还容易。
顾无疾请让聂伤先射,聂伤微笑着,矜持谦让。顾无疾还以为他的射术和武技一样高超,要留在后面尽情展示,便不再客气,站在草棚口,开弓待雁。
一拨雁群嘎嘎叫着从身边飞过,队形十分密集,随便乱放一箭都有可能瞎撞上。
顾无疾手忙脚乱的连射十箭,中了三箭,落下两只大雁来,其中一只伤势不重,带着箭飞走了。
聂伤见顾无疾的自己箭法比自己还差一些,这样也能射下雁来,顿时有了信心。
猎队又换了个一处地方,随从们准备好了,便朝他发信号。聂伤慢慢拉开弓,凝神屏息盯着前方空地。
他已经看出了门道,大雁目标大,速度慢,线路直,十步以内射中对他来说很容易,关键是要找准提前量。
“嘎嘎嘎嘎!”
又是一大群好几百只大雁从芦苇丛中惊飞,直朝猎手隐蔽的地方而来。
“呼!”
聂伤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飞来的雁群,算好了速度和距离,对准一只大雁前方一步位置松开了弓弦。
“嘣!”
羽箭正中雁身!
“好哇!”
他惊喜不已,不禁欢呼出声
这是他两辈子射中的第一只大雁,顿时信心暴涨,急忙抽箭拉弦,稍一瞄准就释放了出去。
再次中的!
一种强烈的喜悦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亢奋不已,全身心的投入其中,连连拉弓放箭。
射完一壶箭之后,雁群飞光了。聂伤意犹未尽的放下弓,定睛一看,地上满身羽毛血迹和挣扎的大雁,估计十几只之多!
“呵呵,十箭射落十二只雁,聂侯果然神射!”
顾无疾在一旁抚掌大赞,表情并无惊讶,好似都在他意料之中。
“哦,竟然有十二只?”
聂伤喜笑颜开道:“是其中两箭射穿两只雁吗?”
“非也。”
顾无疾指着从人献上的猎物,大笑道:“是一箭三雁也!”
“我去!我好厉害!”
聂伤看着那三只被一支箭串在一起的大雁,感到难以置信。
但事实就在眼前,雁就是自己射的,又不是有人故意穿在一起拍自己马屁。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天分超凡,不用习射就是神箭手!
“哈哈哈哈,射a的好a爽!”
他感到身心愉悦,忍不住大笑起来,对射猎这种活动一下升起了极大的兴趣。
以前他总是不了解,为何古代的贵人们总是喜欢游猎,有的甚至连皇帝都不想当,一年都头在野外射猎。
现在才知道,此活动实在魅力非凡,会上.瘾的。
古时娱乐活动少,相比呆在家中吃喝玩乐造人,射猎的确是一种有益身心,增强体质的好活动。
“哈哈,总算找到有趣的娱乐了,以后再也不窝在家里了,要经常出来射a鸟玩!”
他摸着胡子暗喜,对顾无疾笑道:“方才我眼里只有待射之雁,都没看清是怎么射中的,没想到能一箭三雁。呵呵,运气,运气好而已。”
“聂侯箭术运气皆是上佳,让无疾心生嫉妒啊,呵呵。”
顾无疾半真半假的开了句玩笑,又赞道:“我倒是每箭都看清楚了。聂侯之箭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除了开头两箭之外,其他八箭都没有瞄准,全凭感觉,开弓就放。啧啧,我从没见过这种精妙箭法!”
“我真是个全能天才!”
聂伤越发的得意,心道:“如果只是被玄鸟和真龙之血强化,不一定能练出如此箭法,嘿嘿,我的射击天分才是最重要的!”
他打定主意以后要勤习箭术,争取练成神箭手,再多一样技能傍身。
他看了看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亢奋的说道:“我们继续。”
“如此射来无趣。”
顾无疾抬头看着天空,说道:“聂侯箭法如此高明,截路射雁之法太过简单,不如换个射法。”
聂伤自信心爆棚了,挺胸说道:“好!顾伯快说,怎么个射法,我都能射来!”
顾无疾指着高空之雁,笑道:“就射此高飞雁行,让我等见识一下聂侯箭术”
“呃……”
聂伤抬头一看,脸上笑容一下呆滞了。
头顶飞着好几个大大的‘人’字,那雁行恐怕有百米之高,弓箭可能都射不了那么高,更别提射下来了。
他方才射近处之雁,全凭反应速度和敏捷。而射高空之雁,那真真是考验箭术的,以他的水平射一百箭都别想蒙中一次。
“玛的,这货是不是故意让我出丑呢?”
聂伤心中大骂,装模作样的观察雁行,心中急思对策。
“聂侯,聂侯。”
顾无疾见他半天没有说话,轻声提醒道:“聂侯看准了吗?再不a射雁群就要飞走了。”
“额……咳咳。”
聂伤咳了一声,抬起手里弓,为难的说道:“此弓太软,射不了那么高。唉,可惜我没有带硬弓,不然的话……”
“我这里有硬弓。”
顾无疾一招手,立刻有人取来一张硬弓,恭恭敬敬的奉上。
“……”
聂伤一头黑线,闷声接到手里,脸色微变。
此弓又大又沉,拉着试了一下,硬的像青铜铸的一样,非是力士绝对拉不开。以他的力气自然能拉开,但是准头彻底不用提了,连箭道轨迹都掌握不了,怎么能射中目标?
“射不准就说他这弓用着不顺手。”
他嘴巴紧闭,脚下扎稳了,咯吱吱把硬弓拉满,对着最低的一行雁慢慢瞄准,许久不发。
身边之人见他能长时间的保持开硬弓的姿势,都惊的嘴巴大张,鼓起了眼睛。
这种力道的硬弓,哪怕大力士也只能拉开即发,绝对没有人能保持这么长时间。
聂侯真非人也!
众人紧盯着聂伤,只见他双手稳稳的张弓拉弦,一点颤抖也没有。都头上冒汗,心中催促他赶紧放出去,别再考验大伙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嗡!”
一声巨大的震颤声起,手指粗的箭矢总算射了出去。
“呼!”
在场之人都暗暗呼了口气,目光追逐那箭影而去。
只见那箭飞射到空中,高度远超雁行,准头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都遗憾的哦了一声。
聂伤脸皮发烧,正要说出借口时,就见那箭像是突然遭了一阵劲风,一下转了个大圈过来,在空中飞了一道诡异的‘S’形曲线,啪地一声,从侧上方穿透了一只大雁背部。
“!!!”
“???”
人群眼珠子落了一地,聂伤也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老子运气逆天了!”
他眨了眨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心道:“莫非真是神农在保佑我?”
“哈哈哈哈,聂侯好手段。”
就在众人都发呆时,前方一个声音大笑道:“聂侯在此逞威,当我河北无人吗?“
众人反应过来,忙看了过去,就见芦苇荡里走出一条戴着斗笠的黑衣大汉来。
“是他们!”
聂伤一见那大汉,顿时目射a精光,神情一下凝重起来——那大汉正是跟随在神巫狸父身边的侍从之一!
“来者何人?”
他还没有开口,顾无疾就先喝问。
“吾乃河边一渔猎之人也!”
大汉对顾无疾拱手道:“吾方见聂侯展神射之技,我河北之人无人能应,甚是屈辱,便想出面与聂侯比箭。顾伯可能允我一射?”
顾无疾一喜,对聂伤笑道:“聂侯以为如何?”
聂伤看着那大汉,神色平静的说道:“当然可以。”
那大汉走到水边,对聂伤微笑道:“吾未带强弓,敢借聂侯强弓一用。”
聂伤没吭声,把弓箭扔了过去。
大汉接了在手,拧身就射,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符合物理原理弧线,直接穿过一只大雁的肚子!
这才是真正的神射,聂伤那叫走了狗a屎a运!
“哗!”
观者发出一声惊叹,脸上都带着这才正常的表情为那大汉鼓掌。
聂伤的注意力虽然不在箭上,但也为此人的实力之强而震惊,果然不愧是神巫之随从!
待众人平静下来,他一脸假笑道:“果然神射,吾不如也。”
他紧盯大汉的眼睛,又问道:“你只是来比箭的吗?”
大汉将弓箭扔给一个顾兵,说道:“也不尽然,其实我主要是想告诉聂侯一件事情。此事不宜让他人知道,请聂侯移步到水边,我单独告知与你。”
聂伤没有犹豫,让亲卫留下,自己跳下戎车走了过去,距离大汉两步远,负手而立道:“说吧。”
大汉身子前倾,低声说道:“聂侯,你使诈欺人,还沾沾自喜,非君子所为也!”
“嗯?”
聂伤不解,皱眉道:“这话何意?”
大汉咧嘴嘲笑道:“聂侯,恕我直言,你的箭法并不高明。刚才那十一箭,如果不是有神灵相助的话,你最多只能射中三五箭。”
“啊?什么?”
聂伤更加糊涂了,惊愕道:“射箭而已,什么神灵?”
大汉自信的说道:“我精通箭术,不论什么人射的箭,箭一离弦,我就能看出会射到那里。而聂侯之箭很是古怪,大多数箭矢都射偏了,却好似有神力将之拨正,所以才全数命中。”
“!!!”
聂伤听惊了,嘴里喃喃道:“怪不得,还以为我是射箭天才呢,原来被人帮着作弊了。”
他冷静下来,看着大汉说道:“是哪位神灵在帮我?肯定是你家主人吧?他这是为何,当众戏弄我吗?”
大汉摇摇头,微笑道:“非也,我家主人才没空来见你呢,是另有一位神灵。”
“还有神灵在此!”
聂伤一惊,竭力保持着镇定,说道:“不要再绕弯子了,说,你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汉收起笑容,正色道:“吾家主人曾答应给你报酬,特命我前来问你想要何物。我追你到此,正好察觉有神灵暗中用神力干扰你的箭,便出面提醒你一句。”
“你也不知道那神灵是哪位?”
聂伤更加疑惑了,抬头望了一圈,都是芦苇荡水面和泥滩,并不见特异之人,心疑道:“是哪位神灵在助我呢?到底是好心还是恶意?”
“此地有神灵窥伺,我不能久留。”
大汉也朝周围看了看,说道:“聂侯,你想要什么?提示你一句,要大量财物的话,我家主人也不富裕,恐怕给不了你。”
“擦,原来是个穷鬼!本想狠狠讹他一笔呢。”
聂伤很是失望,略一思索,摆手道:“我只需要财物,既然狸父不能提供,那就算了吧。”
“算了?”
大汉意外道:“可是……你可以放心提要求,我家主人信用绝对可靠。”
聂伤微笑道:“能结识狸父这样一位神巫,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可能再向狸父索要好处呢?呵呵,只要狸父记得我聂伤是个好人就行了。”
“就这样?”
大汉狐疑的打量了他一会,索性不管了,说道:“我会把聂侯之言禀报主人的。”
“告辞。”
他朝聂伤和顾无疾都拱了拱手,把斗笠一压,迈开大步走进了芦苇荡中。
“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好。”
想到有一位神灵正盯着自己看,聂伤后背发凉。
急急转身要走时,又听芦苇荡里有人长呼:“聂侯,且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