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游者溺于水,善舞者焚己身!你擅长炼制各种奇香,具有种种不可思议之法力,自然深暗其中利害,如今被自己所炼失魂引反噬,不定是青丘天狐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或者这位上古神圣以你为棋子,在人间展开种种布局,也未定!”
狐女听到黑衣僧人指名道姓呵斥青丘天狐殿下,自然是不信者居多,可是现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不承认,就连扮作无知少女,说些天真浪漫的话,藉此蒙混过关,此时也无法诉诸于口。
“天狐周清殿下,若非看在我乃九尾狐王的九灵之一,怎么将上古香法传授一二?小女一生所学,费尽无数心血,莫非就是被人拿来下棋落子?”
慈舟注意到,狐女被人操纵的现实被自己点破后,兀自喃喃自语不已,脸上神情古怪至极,已经有黑化的迹象,不由地轻轻摇头,忍不住开口点拨。
“你是什么人?天下间有数的灵狐!若非有此等不凡身份,怎会入得上古天狐的眼,被他传授香法精要?须知,天下之大,有无数狐族子民,想要出人头地,被这般上古神圣看中,还能有利用价值,那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九世轮回积累无数大德,才有这般造化?你岂可妄自菲薄呢?”
狐女原本低落的情绪,听到黑衣僧人的话后,不由地浑身一震,再看着慈舟的眼神,已然完全变了。
“小小一只灵狐,也敢有这种眼神看贫僧?莫非,出道至今,还未曾遭受现实世界之毒打?”
慈舟轻轻摇摇头,笑道:“贫僧行走江湖,仇家遍布天下,风餐露宿都是等闲,也曾在山野大泽之间,与不少精怪打过交道。”
“狐族,在上古圣王垂拱治世时,乃是天生之神圣,庇护子息,关乎繁育之瑞兽,甚至有一支供奉天狐涂山氏为图腾之部落,出过一位大贤大德的淑女,曾与一任圣王婚配。”
“若非第二王朝末年,妖狐妲己降下世间,为王朝鼎革,封神一战,众仙沉沦开劫,魅惑君王,施行暴政,残害忠良,岂会连累出身之狐族,连青丘国都覆灭无存。”
“及至第五王朝时,狐族已从国祀瑞兽中除名,沦为精怪妖鬼之流。不过是一二妖狐作祟,却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积重难返之下,连累狐族再也无法登顶。”
“现如今,西唐帝国内乱不休,繁镇割据,政令难出京城,已是失鹿之相,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是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进而坏了龙气天柱,导致群星垂野,化入上应天星之人杰命格,叛心滋生,自立一方,甚至逐鹿中原。”
“小小狐女,若是知机,当广布人手,全面撒网,重点培养,通过入世扶龙庭,以正视听,甚至恢复狐族清誉。这才是狐族志向所在!你若是一心牵挂贫僧身上,一路踏血西行,屡屡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慈舟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从上古传说始起,引经据典,对王朝秘辛了如指掌,甚至随口而出,就是高屋建瓴,居高临下地指点狐族出路,当下就把没见过什么世面,却对世道人心一知半解的狐女给镇住了。
朱刚鬣也被师傅的话说地不能自己,忍不住恭敬地长揖到底,用眼角余光斜着瞥了狐女一下,看她娇柔如花的檀口,微微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不由地失望至极,再也提不起兴趣。
反倒是四明石猴认真听了进去,对于师傅的学识和远见,还有中土大唐的时局掌握地如此清晰明了,仿佛如观掌纹,当下佩服地五体投地,也是双手揖礼,深深地弯下腰,显然是心服口服了。
朱刚鬣抬头看了一眼大师兄,暗道:“狐族入世既非云栈预言所出,师傅开口指点一二族运,似乎关系不大。毕竟,中原板荡,天下烟尘几十股,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狐族子女,才能投中大注。扶龙庭,哪有这般容易?我大概是想差了!”
谁知,狐女早就用一种奇香“传音散”,将慈舟方才所说,一字不落地传给柱国将军府上的族人听见,半真半假地心神一震、再震、大震,却是故意拖延着时间。
待到耳边传来蚊蚋振翅般的呓语轻吟,仔细听过正是本族初代千岁狐王,如今西凉国柱国上将军梦神机施法千里传音。
“大僧所言,入世扶龙庭,甚合我心。子坤当为大僧左右,牵马执鞭,略尽绵薄之力。族中事务,与你再无瓜葛!”
族王金牙玉口,一言九鼎,狐女自然不敢争辩,即便天生灵狐,又得上古神圣秘传香法,练成种种神通法术,当下也是无言,只是盈盈一拜,恳请圣僧收留。
慈舟默然片刻,本欲开口拒绝,一道灵光划破识海,他忽然想起大弟子悟空的变化之术,其中就有一种青眼白狐,似乎与上古狐族有些渊源。
“四明石猴的姻缘好地出奇,前有蛛家七姐妹,如今又有狐族灵姝主动来投,怎么看都是倒贴的份。既然缘分如此,我怎好坏人姻缘,自当成人之美,日后也是一桩佳话。”
想到深处,慈舟看了一眼二弟子悟能,暗道:“云栈预言不过是幕后黑手提前写的话本,主线剧情还得随我心意而走。既然狐女日后才能成道,加大职正果,我偏偏不信邪,此时就收她入门下……也是不成!入我门下,便是尼僧,要剃光头发。三千青丝,毕竟不是烦恼,怎好说剃就剃!”
慈舟伸手朝上,轻轻往上一抬,盈盈下拜的狐女,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起,哪怕她用尽力气压下,手脚关节发出脆响,也不是“圣僧”一手之敌,当下醒悟过来,不紧不慢地起身站立,一动也不动,大气也不敢喘。
“不错!不错!你也是个有悟性的女子,与我佛也是有缘。可惜,贫僧门下不收女徒,二弟子悟能受禁箍八戒,不能近女色,还是……”
慈舟转头望向大弟子悟空,只见四明石猴愣在当场,张口结舌,十二分地狼狈。他既不敢摇头,怕伤了狐女的心,又不敢点头,怕师傅怪罪自己,不能守佛门的清规戒律。
毕竟,在金池山观音禅院得了四桩佛宝,锦襕袈裟非正式场合不披身,九环锡杖用来震动四野六合以开路,九齿钉耙与猪刚鬣傍身,唯独金、禁、紧三箍,用来与三位门下弟子收心。
二师弟已然吃过苦头,嗜血、残暴之妖心,被禁箍降服地七七八八。若是自己再犯戒,恐怕金、紧二箍其中之一,就要戴在自己头上。
即便四明石猴知道,这桩佛宝加身既是枷锁,也是一重严密防护,他却不想尝到其中滋味一二,毕竟二师弟悟能的前车之鉴,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悟空,你有一重变化之术,乃是青眼白狐。本性狡诈,擅长诡术,似乎偏重于妖心之无常。狐女子坤乃是天生之灵狐,又擅长祭祀之道,上古神圣秘传香法。你与她经常亲近亲近,正好可以祛邪扶正,将青眼白狐改易过来,为狐族正名。”
四明石猴原本还想婉言谢绝师傅的美意,此时听过慈舟的一番话,立即知道自己想差了,于是在朱刚鬣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同意与狐女护持周全,不时请教狐族传统风俗,势必将变化成青眼白狐之姿,种种邪祟不端之处,一一扶正过来。
与此同时,西凉国内宫深处,简月婵端坐在一面青铜镜前,正是以巫族秘法祭炼之“照妖镜”,能窥破妖精本相,甚至发出宝光定住妖怪元神,不如此不能镇住柱国将军之妖心。
此时,镜中光影流转,照见几十里开外的狐女子坤,连同慈舟和门下二徒都在其中,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这才是简月婵治国十余载,底气十足,不虞男人抽身离开的王牌,她早就掌握国内三姓妖族柱国将军的隐秘,甚至以毫不知情的狐女子坤为棋,落下暗子在男人身边。
种种阴谋阳谋轮番设计,结果自然是满意至极!不仅晓得男人一身本事,拳震山河,乃武道大宗师,还是心怀天下,意在苍生,试图为此乱世画下休止符的奇男子。
“不愧是我深爱过的男人!即使穿越转生后,还是这般优秀。我啊,真是快要幸福死了!”
夜深人安静,草木皆入眠!这时,深宫内院里传出激动不已的声音,就够让人惊悚了。只不过,国主事前有令,故而没人敢质疑,更不敢打扰到女王殿下的游戏。
离开大雪山地界,向北一路而行,没过几天就是瀚海大沙漠。为了以策安全,慈舟一行人改为昼伏夜行。
由于众人都是出身不凡,来头高深莫测,脚程奇快无比,前后不过三日,就顺利抵达至流沙河地界。
这条大河往上游看,一眼望不到源头,往下游看,更是观不见尽头。河水时而泥沙滚滚,泛起黄泥浊水,激荡起惊涛骇浪,时而平复如初,河水澄清如镜,携裹着沙砾浮于河面,倒映着蓝天白云。
一眼看过去,不知道砂子在流淌,还是河水在流转。偶有沙鸥飞过,掉下几片羽毛,落在流沙河的水面上,竟然打着旋迅速下沉,根本漂浮不起来。
“贫僧命定的门下三弟子杀无尽,正是栖息在流沙河的土著妖怪,八百里通天入海大河的霸主!估摸着,念诵经文,度它出家,入我门下,已是妄想。还是我等师徒三人,与他做过一场,降服了妖心,才能收归门下。”
悟空当下拱手一诺,右手擎出如意金箍棍,左手掏出夜叉面具,朝脸轻轻一扣,把身周游一摇,立即化作覆海夜叉、
朱刚鬣单手拎起一藏之数的九齿钉耙,默默掐着避水诀,踮脚试了试流沙河的水性,原本逼开凡水三寸有余之护罩,现如今竟然将将好贴身,可见水性之重。
慈舟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宇内七种真水,暗道:“莫非,流沙河乃一元重水点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