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
像是无意识中被人拍了几次,如数日难眠已在弥留边际,恍然间撑起最后一口气,猛地醒转过来。
浮游黑色面容已然有些残缺,那漆黑之下,是一团幽幽之火,黯淡到了极致。
周围尽是烈焰,烧灼着血水与尸油,火光冲天,已经蔓延至此。甚至其身上也零星地燃起火星,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像是佩戴最顶尖的避火宝贝。
勉强醒转,又是这般大火肆虐,从诡物手下死里逃生,自然就免不了心中升起浓烈的求生欲望,手脚并用地朝屋外爬去。
突地感到身子一侧颇为疼痛,顿时才回想起来之前场景,右躯不是早已被吞噬而去,为何还能挣扎使用。
浮游低头一窥,才发现自身不知何时系上一柄黑色腰带,其上纹络古怪,似花似火,紧紧勒在腰间。从那腰带上蔓延出一道幽绿之焰,笼罩其右半身躯,如鬼烛寥寥,光影之下竟然生出半具骷髅,补全之前被啃食掉的右臂与右腿,代替支撑起来。
他能将就爬起身来,正是依靠着燃烧在幽火下的枯骨。
即使遭逢大难,也清晰地记得此腰带来历,正是之前那半具骷髅。甚至此时回想,梦中场景是否早有预兆?
看了看地上被焚烧殆尽的大胖,浮游破天荒地颤栗片刻,连这般诡物都能焚烧殆尽,迎接他的又是什么?
生不如死的结局?或是魂灵永世不得超生?
他不会再去多想这般身外事,恐惧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奢侈的浪费,既然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重新掌握身体平衡后,抬手便将燃着火焰的残墙推开。院落里视野难得开阔,本来破败的围墙彻底倒塌,连地基都成为一片废墟。
天空血红无垠,空气中翻腾着血腥气味,本来让人作呕的氛围,浮游竟然感到一丝亲切。
他不由顿了顿,这份感觉自然不会是自身的,那便是继承自骷髅。这般灾祸之象他是少数知情者,可这骷髅竟然如此适应,其中凶险不必多说。
浮游伸手摸了摸那柔软腰带,不知是否错觉,似乎系得更紧致些。
迈出墙壁阻隔,门外狂风呼啸,街道朦朦胧胧地像是披着一层纱衣,连幽族目光都无法窥伺太远。
明明风声混杂,脚踏在路上,却像走进一处幽深密林,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脚步回响,以及虫鸣都消失得幽寂。
从前他未曾真正跨过土墙,如今也是首次见识到这般景象。即使有遭受诅咒者深陷墙外,也不能重回村内,故而此界历来是个谜团。
有传闻墙外幽冥之所,怪物横生,尸山血海。
可如今看来,反倒宁静得像个安逸村庄。
越是这般,浮游愈发小心。在土圭多年,除了嗜血与灾祸,就没有所谓的安宁,暂时宁静代表的是更恐怖的未知,正如幽族历代相传的谚语——死亡才是一切的归宿。
忽地,浮游停下身形。
在幽暗绯红的墙角缩着一个干瘦小孩,半张脸露在外面,其余都藏在阴影之中。一颗魂目“咕噜”地转动,似乎在惊恐地躲避什么,此刻却紧紧盯着来人,一动不动。
浮游认识这小孩,说来也巧,之前他们一家子正是居住在他那破败木屋周边,算是个邻居。两家也会互通有无,在关键时刻还曾救过自己一命。
只是早些时日,村内发生诡灾,那一家人被卷入其中,他随马爷前往查探时,整个房屋都被血染,三口人消失地无影无踪,原来是陷落在此处。
一边回想,脚步已无意识地朝前走去。
幽族晦涩的面容常人难以分辨情绪,可小孩流露出的害怕与恐惧,已通过肢体语言极大地渲染。他想回家,他想找寻爸爸妈妈!
昏暗的绯红洒在墙角,小孩衣衫一角也展露出来,没有任何褶皱,倒显得有些柔顺。一双泛白的小手蜷在袖下,半张脸似乎害怕这位生人,又缩了点回去。
浮游抬起手,向他的邻居发出邀约。
小孩先是露出恐惧,但在浮游耐心地等待和始终笔直地手臂邀请下,渐渐地开始松动,小小身子开始挪动。
角落漆黑一片,暗到不可思议,隐约间却能看到对方要伸出小手握住大哥哥的援助。
可就在此刻,浮游猛地右眼剧痛,暗金微微闪烁,顿时漆黑世间如蜡烛融化,流淌而出,于地面倒映出另一幅画面。
墙外身躯完好无损,隐藏在黑暗中的早是空壳一副。不,或许还要加两张嘴,贪得无厌、像裂开的拉链般的巨口,不停地在啃食残破的躯壳。
依稀能见到一男一女两具残躯蠕动着,此刻也只剩比头骨还要庞大的巨嘴,其余只能称之为残渣。
这三部分明明不衔接,却扭曲交融在一块,像是一个整体。也就是说,它是自己吃自己!更荒谬的是,若是一张嘴吞噬的过多,另一张嘴还会吐出丝状物,化为肉糜再度填补残躯。分工合作极其明确,一家人整整齐齐,谁都不能少。
可这般作态毕竟不能长久,黑暗中数不清的肉糜、骨头,已然说明它可不是完全自给自足的永动机,而是饥饿使然。
那么这渴望被救赎的小孩,在等待着什么呢?
直至此时,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街角,浮游脑海才升起一道隐晦的记忆——他根本就没有邻居。
见真破妄,那残留的悲悯之心也戛然而止,反倒是像针刺般的恐惧不断提醒着他。
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影响了意识,这是他以前从未遇到的情形。须知幽族本就擅长魂灵,在血河之畔,古怪的异物多的是,却也难轻易动摇他们的念头。否则诡物产生的幻象,皆是灭顶之灾。
意识到眼前诡物的恐怖,浮游心间便存了暂避的想法。
毕竟它躲在墙角,身躯藏匿于黑暗,只能靠影响周遭来吸引猎物,必定是有什么限制,否则以它饥饿的程度,自己活不过一息。
他可亲眼窥见渴望的涎水顺着半张嘴滴落而下。
但就在他缩手瞬间,那小孩一改之前的稳定。身子竟然探了出来,苍白小手缓慢却又坚定地握了过来。
此刻不用那奇异视野,也能看到沾满血肉的丝线搭在墙边,浸红了黑暗,阴风夹杂着浓烈的尸骨腐味,庞然来袭。
缩回的手顿时停滞,只剩一个念头在脑中炸裂。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