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幽暗火焰风中起舞,萧瑟荒凉下的古朴老街,此刻尽是载歌载舞,饰牲举兽,庆祝又一次的绝境逢生。
幽族总是如此豁达,即便生于此片土地,危机重重、朝不保夕,却没有多少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弃,按着自己的活法,如此走了千百年。
这般欢声笑语中,亦有不太和谐的场面。
阴暗角落中,两个幽族小孩窝在一旁,正被一群个头大一些的拳打脚踢,他们穿着破烂,身上皮肤很是粗糙,动手却丝毫不含糊,打人尽是些阴狠出手,其中一个都昏迷过去了。
两人中的一个更显瘦弱者,却背过身拼死护住昏迷的同伴,吸收了百分之九十的伤害,可他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如何能扛得住这群人的摧残。
很快便七荤八素,身下溅出一滩血,就连幽暗面庞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须知幽族魂火匿于暗面之下,也是关乎性命的关键,幽暗变幻就似人族面孔被打得血肉模糊,甚至能从中看到脑子。
可对方还是没有停,看这架势是不准备留活路给他们了。
就在此刻,街角飘来一声懒洋洋的叹气:“差不多行了,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何必如此狼藉。留下尸体明日还得清扫呢。”
这劝说看似无情,甚至有些冷血,却把这群嗜血的小家伙们一惊,齐齐望向巷子口。
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来者面貌,不过对幽族不成问题。不只是他们天生适应这无光之境,更关键的是自家族人自有辨别的方法。正如狮虎猫狗各有其道,幽族那角与暗面,皆是很明显的特征。
可从这群肇事者的举止来看,颇显惊慌,色厉内荏道:“你是谁?别多管闲事,我们扶幽会内部整顿,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从他们颇显稚幼的口中说出,就没那么有说服力了。
不过这位老大倒是有些心计,边说话边使眼色,让一位小弟偷偷朝后溜走,似乎是找援兵去了。
外面劝阻那人看到此幕,也没有阻止,只是更靠近了些。
此刻众人才看清他的面目,眉纹粗厚,双目通红,獠牙巨嘴。当然不是他的真面目,竟然带了奇异的面具,倒是有些像那传闻中的勾魂使。
其长衫披身,草鞋踏地,看起来并不像啥富足的人物。
小孩们逐渐靠近,为首的老大呵斥道:“别不识好歹,莫不知从哪窜出的野耗子,也敢来淌这滩浑水。”
话音未落,身边两小孩掏出骨器,顿时奇异刺耳的声音盘旋回转,竟招出密密麻麻的蜂虫,个头堪比指头,鲜红无比,极其渗人。
虫豸飞行极快,何况距离本就接近。瞬息之间就扑到那人身上,像裹了一层鲜艳花粉,凸起凹陷,此起彼伏,那瘦弱人形肉眼可见地瘫软下去。
几息之内,化骨消血,可见这些虫豸的恶毒。况且只是稍有阻止,却直接下此毒手,可见手段多么狠辣。
驱虫少年看如此战果,顿时露出微笑。却不想那老大面色一变,大喊:“不对,这不是他的尸骨!”
果然,密集虫豸逐渐缩小啃噬,那人固然消散却始终不曾倒下。只见长衫布鞋隔空而立,虫子们疯狂地食吸无形幽影,最后缩至一团,聚在那衣衫中央,猛地一爆,血水四溅,却仿佛被一层无形轮廓束缚,无法逃开,最后流转腾挪,那虫尸精血兜兜转转,再次铸就人身。
开口道:“何必呢,如此普天同庆的日子,尽干些恶心之事。”
与此同时,驱虫两人应声栽倒,浑身流血,不停地抽搐着,显然遭了反噬。
领头的少年显得很是惊慌,盯着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表情一转,说到:“你完了!”
像是幽雾似地,忽然在那人后方腾起,一柄雾刀从其后背插入,幽族少年同时显行,正是那离开报信之人。谁想他根本没有走远,反而用秘法隐藏在侧,做下这关键一击。
他似乎嫌刀不够深入,又用手拧了一把,却愣了片刻,随后匆忙后退。虽然他对这雾刀很自信,似乎也怕这神秘人殊死反击。
那刀插入后背,便像是消融的冰块,急速地化作一滩浓浓的黑水,流入身躯。之前完整而无法突破的轮廓,像是卸了闸的洪水,血肉汹涌喷出,甚至其间夹杂着幽绿的魂火,随之倾泻而出。
“上!”
没有多余废话,也无解释,只有死人才是最保险的。
别看他们只是少年,却早已不再青涩,术法更是娴熟。
一张巨网由最后两名少年铺开,仿若天罗,盖在那人身上,慢慢缩紧变窄。明明其间有些缝隙,血水却无法渗出一滴,更别提血肉之躯。
很快这网便像尸袋般勒紧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所有神通法术都失去效果,恶鬼面具破裂开来,身份讯息也揭露而出。
“扑哧!”
一柄略显褐色的桃木剑被插入尸体的心脏处,领头的首领随后抽出宝剑,向四周之人审视一番,说到:“你们也看到他是谁了吧,一人一剑大家一起埋藏这个秘密,否则谁也活不了。”
说完,便恶狠狠地看向同龄人。
首先便是驱虫那两人,纵使身受重伤连挪动都显得艰难,却更加毫不犹豫地拿起剑捅了一剑。
其余人明显也松动,可终究有人嘀咕道:“可他是英……”
话没说完,便被一耳光打倒在地,更是杀机毕露:“你不动手你死!”
话已至此,难道还能为了死人,牺牲自家性命嘛?于是一人上前捅了一剑,扎得那网中尸体破破烂烂。
最后,少年头领的凶横目光挪至角落中两个单薄身影之上,刚要开口,忽地听闻耳后传来声音,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原来真正目标是我啊!”
依旧是懒散的口气,漫不经心中多了一丝恍然。
而开口之人正是那完成最后一击的少年,恍惚间,才发现模糊面容逐渐清晰,不正是被他们合力击杀的那位英雄吗?
那网中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望着早已被分成数段的尸体,久违的恐惧攀上心头,顿时跪倒在地,哭喊求饶道:“大人,饶了我们吧!大人……”
恐惧至深,似乎连言语都无法组织,竟一时只喊求饶,根本忘记吐露些实情。
倒是那头领颇为硬气,纵然眼神中充满恐惧,依旧言道:“你可知我们背后是谁?酆城邺家,即使你……”
话未说完,却说不下去了,只因身首异处,暗面亦露出真容,咕噜咕噜地滚向远处。
“啊!”
其他人更是惊悚至极,慌忙翻身逃跑,只见没走几步,都跌倒在地,身下染红,再无声息。
一时之间,凉风阵阵,尸身横列,那神秘人摇了摇头,似乎在为明天收尸而感到苦恼,毕竟是个欢快的日子。
而角落中的两人更是缩了缩,方才引起对方的注意,想必他们也绝对想不到情景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觉得我会留手?故而找了些少年。可他们动作如此娴熟,手下最少也是几具尸骨。更何况我族何种情况,族民自然清楚,活下来的才是合格者,死了血河不过多一具尸骨罢了。
唯有对你们多管了闲事,有些唐突,但现在你们安全了。”
“谢谢!”微弱的声音从那大孩子口中说出,若没眼前这人,他两怕是会被活生生打死罢。
何况他们见到了对方真容,自然更为畏惧,眼前这位,可是全族的希望。
看着被帮助的两个幽族小孩,他难得露出欣慰的笑容,笑了几声,望着满地尸首,难免有些意兴阑珊,便问道:“你说可不可笑,这样的族群,还有未来嘛?有无挽救的余地。”
面对如此深奥问题,幽族少年明显不知答案,只是低头不语,生怕触怒这位大人。
眼见无声,神秘人又顿了顿,忽然温柔地问道:“刚刚你们两个,也想拔剑吗?”
目光挪至染红的桃木剑之上,语气平静却仿若暴风骤雨疾至,顿时角落里的那半大男孩,眼中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知道了!
下场嘛,浸至脚边的血水已经宣告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