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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们这群不争气的贱骨头,还在这儿围着做甚!吃我的,喝我的,叫你们陪那客人,还扭捏作态起来,真以为你们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不成喽!”
人还没踏进房来,那刺耳的骂人声倒是抢先一步进了房来。
瘦颧骨,脚伶仃,嘴边带着一硕大黑痣,着(zhuo)着一身俗气大红袍子,再零星缀着些艳丽粉色杜丹,走动起来,摇摇摆摆。
脸面上抹着厚重的胭脂,房中的这些女人知晓其身份,那些来这翠腴楼的男人亦知晓其身份来。
女人们都唤她叫做姆娘,男人们则亲切称她作红姨,毕竟女人要好好过活下去,全依这老妇,那些男人若想挑到些好货色,亦全仗眼前这个女人。
“一个二个的杵在这儿,莫非不想让我做生意了!要这翠腴楼倒闭不成!这翠腴楼倒闭了,你们便就高兴了,你们便就自在了!那以后讨饭时莫再来找我,莫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着我来,没戏了!没戏!”
前脚刚刚踏进屋,后脚还没有迈进,那骂声又一次的进了耳朵。
“姆娘消消火,消消火,若气坏了身子骨,我便是打,也要打得这些不听话的服规矩来,尔后让她们跪在您门前悔恨。”
此前那撕扇的女子毕恭毕敬的移开茶盖儿,拂去茶沫后,将一盏清茶递送到了老妇嘴边。
另一年岁长些的妇人赶紧将那婴孩藏起,未让这尖嘴老妇瞧见。
婴孩此刻也安安静静的睡,未发出丁点儿声响来。
“玉卿又闹到哪里去了,将她给我唤来,那万宇商铺的胡二爷点名儿要她作陪,让她捯拾捯拾,莫让那胡二爷等久了,若那尊财主走了,瞧我不打得她那嫩肉绽出花来!”
尖嘴老妇将一口茶包在嘴中,漱了漱她那抽鸦片抽得焦黄的牙,复又将那茶水重新吐回到了茶盏中。
“玉卿她...”
一众女子尽皆垂下了头去,不愿再多作言语,也未在移步半分来。
“哎,还真不愿意动了是不是!好好好!你们行,你们可真行得来呢!”
“玉卿,你这个贱骨头!给老娘我跑哪去了!滚到我面前来!”
尖嘴老妇在房中破口大骂出声来,若不是习惯她言语的,怕是要被那粗嗓喊破耳膜。
婴孩被惊醒过来,睁着圆圆大眼,张着一张粉嘴,眼一眯,嘴一扁,便将要哭出声来。
“我去寻寻她在哪。”
一连串的烟华升起,于那黑沉沉的天上留下五彩颜色来,不晓得是哪家结了姻亲来。
就着炮竹声,那年岁长些的妇人赶紧将婴孩藏在怀中,抱出了房,往了其他的院子。
“寻什么寻!这贱骨头不就躺在那床上,这小妮子自个儿睡得倒安稳,让我去将她给揪下床来!”
“莫要...”
“给我滚开去儿!”
尖嘴老妇一把将那靠过来的女子推开,扭着圆规似的腰肢,朝那床边走去。
“这谁人做的孽来!”
尖嘴老妇走近,先是鼻中闻见一股子儿的血腥味儿,掀开那素色帷帐,那团锦棉被上的血迎入尖嘴老妇的眼中,吓得她那面无血丝,一脸煞白地连连退却。
“你们与我说说,这儿是那个杀千刀,下油锅的人做的,可怜了我的玉卿儿喽……”
尖嘴老妇伏在那死去女子的身上,尖声哭嚎着,声调如那阿鼻地狱中讨魂的鬼灵,使人觉不出半分的诚意,只能感到全身发冷,鸡皮疙瘩落一地。
“我们几姐妹约着一起,来瞧瞧玉卿妹妹的病好了半分没有,谁不曾想得到,推门来便瞧见了这瘆人的一幕来,我们几姐妹也着实吓得不轻,可为了翠腴楼的声誉,也只好把泪朝着肚中倒去,不敢对外言道半分来......”
那撕扇的女子用袖遮着面,捂嘴轻声泣着,此前那暴脾气的女子也红了眼,去拉着那捂面哭泣的女子。
“莫在哭哭啼啼的,若惹到官府去,又免不得弄出一身骚来,将她草草埋了,莫要让更多人的知晓这事儿来,若我听到外人口中细碎言论此事,那你们两个此后再想要好果子吃,便怕是痴心妄想!”
前一秒还在哭啼的尖嘴老妇,下一秒,立刻收敛了面上的悲意,她那张鸡皮般的面上,如同盖着一张张面具般,他人全然猜不得她所想。
“赏你两个六两银子儿,将她安葬好后的银子,你们两个便分着来。”
尖嘴老妇开了钱袋,从内数出六两银子来放在桌上,尔后捏着鼻,匆匆出了这斥着血腥味儿的房。
“对了,胡二爷那儿,玉凤你去作陪,现在便去,胡二爷本就等得久了,莫要让他离了这地儿,去了他家!”
尖嘴老妇刚刚出了门,想到此事,便又折返了回来,拉扯着那撕扇的女子出了门去,如今儿房中,也唯剩了那床上死去的女子,与那脾性颇烈的女子。
“入了这污潭,何人挣脱得出去,你原以为凭着这颇俊的脸蛋儿,活络的心思便可出了去,还不是被那些臭男人吃干抹尽了来,我算是看透了,逢场作戏,花花一场罢了,莫要入了感情,享受那片刻的欢盈便好。”
躺在床上的女子阖着眼,听不得这站在面前女人的话语,她自顾自地说着,自顾自地笑着,此后那双水眸又流下了泪来。
屋外的炮仗声消停了,当然那五颜六色的烟火也熄了,透过挂在屋外的红帐灯,可依稀瞧得见那些纷扬飘荡的雪花,已经无了此前那般大了。
......
“李婶儿,闻你也刚刚生了个白胖小子,所以来叨扰您帮帮这孩子,他母亲刚刚去了世,这苦命的孩子连第一口奶都没吃得上,若是您不帮忙,怕是这孩子连这一晚也熬不得过去!”
那年岁稍长的妇人哭求着,希求这个在翠腴楼后厨搭火的妇人能伸手帮帮忙来。
“我怕是...”
谁人都不大接受她们这个行当,妇人面露难色来,犹豫不定。
“哇!哇!哇...”
婴孩哭声渐渐低了,声调已经有些沙哑。
“求求李婶儿了,我这贱骨头给您跪下了,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这孩子……”
妇人扑通一声跪在李婶儿的跟前,怀前的婴孩的哭声也渐渐哑了些。
“我也狠不下心来对这孩子,以后有我那女子一口吃的,便不会少了这孩子一口。”
那李婶儿终还是抱起哭啼不止的婴孩,轻轻抚着他的背,尔后敞开了衣来,喂着这小小的婴孩。
“感谢您!感谢您!感谢您...”
那红尘妇人对着李婶儿连连磕着头,泪湿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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