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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日,夜,蝉鸣,蛙啼,要睡的人大抵已经睡着了过去,唯有守夜的更夫还拿着竹梆子一路一路的敲着。
“天儿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儿干物燥,小心火烛。”
调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虽是重复,但也没什么其他的话说,所以只好一直重复说着这一句。
“老者,长春宫哪里走?”
说话人穿着身黑衣,头顶,缠着几块看不清颜色来的黑布。不过瞧着粗糙脸色,大抵是从京外赶来的。
“什么宫?”
“长春宫!”
说话的汉子声调又大上了几分,粗着声音又重复说上一句。
“什么宫,我就是个敲锣打更的,不知道什么宫!那些宫里住着的都是贵人,我们接触不了的!”
打更的老汉也大了声儿,仿着黑衣汉子一般说话。
“不知道就别问了,咱们一间儿一间儿找,还找不到了不成,将你脸蒙上,别让其他人瞧出你相貌来了。”
黑脸儿汉子被身边人拉了拉,拦住了还欲说出的话。
“你们干什么的,不像是这京城人。”
打更老汉发现三个黑衣汉子的不正常举止,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不干什么,第一次来这京城里,便就处处觉得新鲜。”
三人匿在了黑夜里消失了踪迹。
“刘三儿,你想干什么!我们来这便就只是杀那老妖婆子,不能对其他人动手的!”
“不杀他,我们被他说了出去怎么办,李哥,我家还有婆子,小娃,天王他们说了,只要杀了那老妖婆,我们下半辈子就富贵平安了……”
说着,那刘三儿哽咽了起来。
“李哥,你说,咱们能活着回去吗?”
此前摘了头巾的汉子也回回头来望着名叫李哥的黑衣男子。
“回得去,那老妖婆再难杀,也比不上杀一头野猪!”
气氛有些僵,这李哥说了句玩笑话,也算驱散了些凝固气氛。
“回得去,家里猪肉还没吃完,婆子还在家等着呢!”
“杀了老妖婆,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三人互相鼓着劲儿,终还是迈开来。
农人脑袋里装着的,大都是些五谷杂事,也一根筋的朝着里面儿钻。
旁人做什么,上面儿人说什么,不晓得其他的事儿来,便就跟着一道走。
......
......
“那件儿事,你想得怎么样了,该吃吃,该喝喝,也好过。”
她居在屏风后,何二郎跪在帘外,两人便就隔着个帘幕对着话。
今儿兴许是她脾气好,说话也柔柔的,没有什么刀子夹在里面。
“我怎么是那个料呢,若是叫了其他有本事的人来坐位子不好么,我不是不想,只是真没有那个本事。”
何二郎讨喜地回了句,也不知内里那人怎么回应。
“哎哟,你这小祖宗可真就是要闹翻天儿才肯做不成,这局面看着是稳,可里子已经被搅浑了来,若是没个人出来稳住局面,怕是真要被翻了。”
帘子后的人也开了句玩笑话,似乎氛围也没有如交谈内容那般沉重。
“做皇帝要学什么?”
何二郎问道。
“什么也不用学,没人管得住你,做你自个儿便好,听不惯的就不听,做不来的就不做,有人替你想法子呢。”
那人回答道。
“可为什么要皇帝呢,没有皇帝不好吗,还可以少许多麻烦事儿来!”
“啪!”
一声脆响,随后是镯子碎裂的声儿传出,何二郎拿荔枝的手晃了晃,方才拿起来的荔枝滚落到了地面儿上。
“......”
青灯灯焰晃了晃,窗外,树叶剪碎投落的倒影似水波一般自左朝右的摆动,由于瞧不见那人眼眸,所以何二郎心里越发没底起来。
她未开口,何二郎也未开口,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喵。”
一只黑猫跃上屋檐踩响了琉璃瓦,何二郎透过珠帘看见了那人正抬头望着屋顶。
“多半是丸子跑了出来,让守着的宫女仔细些,若是伤了他,那群人便也就不用活着了。”
帘幕后,那人恢复了日常的威严,不说话时使人发怵。
“你说,人活着有意思吗?”
她问了一句何二郎答不上来的问题。
“活着,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儿便就有意思,做自个儿不愿做的,便就没意思。”
何二郎起身进了一步,一字一句答道。
“人活着不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大部分时候,都要做自个儿不愿意做的事,这样,才能活得下去呢。”
何二郎听见了帘子里那人的一句叹息声,有些绵长。
“你下去吧,我再想想。”
何二郎没有告安,起身直接出了长春宫。
月色渐练,竹影婆娑,随风吹而动,随风停而止。
长春宫一盏灯熄,一方光,灭寂下来。
慈禧微动,余光落在了不远处那方砚池的投影里。
“倒是没有瞧过什么新鲜的人了,日日见的,都是些了无生趣的,看了无味。”
她自顾自地说上一句话来,若是隔得近些,还可瞧见她嘴角挂着的那一抹微微笑意。
三团影子脱离了砚池,如了那株腊梅树里。
“你下去吧,别妨碍我看戏了。”
身旁宫女虽未动慈禧所说的这番话,不过也不敢质疑什么,告退了出去。
再次落眼瞧时,黑影已经融进了窗户。
“有些冷了,小李子,去,合上窗户。”
“喏。”
端着果盘的太监一步步走向了窗边儿。
“还有......”
只见得噗嗤一声,太监头与身分离开来,血液喷洒出了窗外,那一扇玻璃窗滴答滴答的坠着血珠子。
“上,杀了那老妖婆!”
三团黑影朝三面儿扑去,似堵住了慈禧的退路。
“倒是身手伶俐,不过......”
话音未落地,十来枪声在耳边响起。
窗外的灰雀惊飞四散,三个黑衣男子扑倒在了血团之中。
“说说,谁人派你们来的?”
慈禧未动半步,也未挪动身子,依着以前的动作问道。
“从前与那洋人作战,久了,看战友死伤无数,高官儿依旧安稳呆坐在其位置上,便不知以命换功,意义何在,所谓保家卫国,只觉一场虚空。”
话落,人息,慈禧吐的枣核落在了珐琅果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