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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狭路争锋起睚眦 仁术医经溯歧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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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陌生女子听完暅之的解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她甫一开口,便如黄莺鸣柳,如杜鹃夜啼,柔和婉转,如歌如泣,

    就连暅之与庆云都似乎感觉心头的阴霾被撕开一道裂隙,洒下万缕阳光,衍射出七色的虹彩,

    “你猜的一点不错。

    我是在山脚的湖水中发现他的。

    他似乎是失足跌落了山崖,自极高处坠入水中,

    才受了冲撞,染了寒气。”

    刘赢“失足”坠下山崖?

    这样荒诞的假设庆云自然不会相信。

    此刻嵩山虽然高手如云,可是能对刘赢造成压力的也不过十指之数,但那也都是道统,观主,首座等等地位崇高的人物,怎么会无端向一个小辈出手?

    庆云忍不住偷瞄了那女子两眼,只是这一瞄,目光就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

    她不但声音婉转动听,样貌更是楚楚可人,

    与她相较,瓠殷二女似乎只能被称为女孩,

    而真正的女人,就应当如眼前这般味道。

    而其止也,玉立聘婷,

    而其动也,风姿绰约,

    那种顾盼间自生的韵味,绝非未经世事的少女所能具有。

    白衣飘飘的萧衍此刻也不顾形象,谢绝了左膀右臂的帮助,在附近寻了块圆石,步履蹒跚地搬将过来。

    他一边擦拭汗水,一边关切地对那女子说道,

    “莫愁姑娘,莫要心急。

    祖先生自有分寸。

    你,你先小坐片刻。”

    “嗯。”

    那位名唤莫愁的姑娘淡淡地应了一声,

    纤腰微沉,缓缓坐定,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暅之与刘赢。

    暅之解开刘赢的上衣,喊庆云打个下手,偶尔帮忙翻动刘赢的身体。

    他医武双修,此刻行针如飞,认穴自是极准。

    一轮针罢,刘赢虽未醒转,可是肌肤间明显增了几分血色,仿佛又聚拢了不少生气。

    郁闷此时也取来了许多艾草,暅之掏出火石引燃,为灸术做着准备。

    针,灸在古代中医理论中是两套技术。

    虽然现在仍然都有使用,但是针灸的名号却逐渐成为了针术的专用名词。

    其实艾灸之术才是真正的“灸”术,无火,何言灸?

    艾灸与针术不同,虽然对穴位的刺激作用更加明显,但是会在身体上会暂时性地留下痕迹。

    见到艾束在与刘赢古铜色的肌肤接触时,一阵烟云袅袅,也不知是出自艾草还是皮肉,莫愁顾念间怜意顿生,口中不自觉的抛出几声比喘息更微弱的轻哼,眉毛也拧成了一蹙。

    随着艾草熏炙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刘赢周身的毛孔里竟似渐渐析出了一些汗水。

    那些汗水逐渐凝结,如露般慢慢聚成珠状,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莫愁姑娘终于坐不住了,她掏出一方布帕,正欲上前为刘赢擦拭,却被暅之伸左手拦住,

    “他现在正需要发汗,等会儿才能清理。”

    莫愁姑娘又乖巧的嗯了一声,缓缓坐下。

    萧衍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静静得望着她的反应,难免有些忧郁深沉。

    两人神情间的变化,并未逃过庆云和郁闷的眼睛。

    观者心中此时都是一般心思,哎,不是冤家不聚头。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别不过三两日,怎会生了这许多羁绊纠葛?

    暅之将最后一束艾草点在了刘赢的尾闾穴,他僵直的身体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口中吐出了一线游丝般的梦呓声。

    莫愁姑娘惊呼出声,身子再次从圆石上弹了起来,

    只是任她如何呼唤,刘赢也没有再发出第二个声音,也未曾动弹过半分。

    暅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发出一声叹息,

    “我只能暂时地稳定他的生机,还无法将他完全唤醒。

    此刻他十二重楼并无壅塞,气行无碍。

    五城之腑伤势也渐愈合,血脉畅通。

    可是欲引神魂归壳,尚需循序渐进,非一日之功。”

    暅之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凝神望向莫愁姑娘,

    见她秋波泛漪,眼眶含泪,听得分外认真,便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莫愁姑娘,可愿助一臂之力?”

    “我,我能做些什么?”

    莫愁怯生生的问道。

    “黄帝与歧伯尝论本神。

    黄帝曾言:针术本就是通过直接刺激人类元神脉络而延伸出的医术。我门的血液,脉象,营养,呼吸,(技术隔断)精神,都依靠五脏维持。但是脏腑器官出现问题时,可能引起精神恍惚,甚至失智,这是为什么呢?德,气,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究竟如何产生,如何运作,出现问题又当如何修复呢?

    歧伯答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地表有可供呼吸的气,天地存仁所以有了生命。赋予我们生命的阴阳之源就是精,男女之精结合创造元神,元神养灵魂,元精塑体魄,而真正支撑我们生命的是心,心脏驱动元精元神产生记忆就有了意,记忆凝聚成执念就有了志,志的变化产生思,因为思推算得更远便是虑,这些内在的作用引导我们和外物交互便生了智。”

    莫愁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处,她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我,我听不懂……”

    暅之显然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神情依旧淡然,右手轻轻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莫愁噤声,然后继续说道,

    “我的针已经稳定住了三弟的脏腑,但他依然失智。

    接下来的治疗就不能完全地由针术完成了。

    生机既在,就要从精神,魂魄,心脉,意志,思虑循序渐进逐渐唤醒。

    根据歧伯理论,固魂魄稳心脉,可以辅以针,灸之术,由我完成。

    唤意志启思虑,需要用记忆刺激,我们众兄弟也自然当仁不让。

    只是起于源头的精神这一块,宜用阴阳之道感化,以情动感,以感附神,如果能有一位女子为三弟用心导引,陪伴,呼唤,则可事半功倍。只是不知……”

    莫愁望着毫无知觉的刘赢,眼中闪动的满是幽怨之色,

    “妾,妾身个不祥女子,

    本出身梁国李氏,指婚范阳卢氏显光公庶子。

    十五嫁作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至此也算是一帆风顺。

    只是两年之间父母公婆丈夫纷纷离世,小阿侯先天体虚多病多舛。

    卢家请了算命先生推演,指认妾身是扫帚星,克阖府不宁。

    于是夫家就将妾身赶出家门。

    娘家知晓了算命先生的谶语,也不愿意再收留我这个凶星。

    妾身没了依靠,无法筹钱为阿侯治病,只有将他寄养在兰若寺,由地论堂首座代为调理照料。

    妾身则为寺中采办厨用抵偿诊金。

    前日在湖中采藕,恰遇刘郎落水,

    因他,因他长得酷似阿侯的爹爹,便着实多留意了些……可是妾身……”

    暅之一直认真的在听,没有打断,是因为他看得出莫愁是个门第出身的好女子,对于理礼怀有执念。

    她顾忌自己曾有婚史,遭批凶谶,又被家族扫地出门,甚至还拖着一个多病的孩子,

    这些事情在当时任何一条都可以断送女子的终身幸福。

    暅之懂得这种顾虑,所以任由她先吐为快。

    待她讲完原委,便直接打断,将她那些妄自菲薄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

    “我三弟出身草莽,也非什么身世显贵的人物。

    他自幼早孤,并无家长。

    如果按理来说的话,我这个结义二哥,在他失智的当口,也还算可以为他做主。

    所以只要你同意,若三弟日后负你,我必不饶他。

    至于什么凶星命格,简直是一派胡言。

    家师是华阳先生,家父是华林星师,观星望气,我的断词还没有几人可以反驳。

    什么扫把星不扫把星,简直是无稽之谈!

    《天文志》云,所谓扫星,彗也。彗体本无光,傅日而为光。

    (笔者案:中国古代天文典籍已经明确指出彗星的彗尾是靠近太阳才会形成的。说明古代对彗星有一套完整的跟踪,辨识,观测体系。傅,通附,靠近。)

    彗星之象,可于幽夜昭日之光,实为良佐。

    夫为锦鲤必化龙,夫为泥鳅才会融做软泥。

    相传古之先贤太公望之妻扫星转世,

    一代明君齐宣王后眉如彗尾,

    各旺其夫,凶星之说何来?

    你若可唤三弟神智回府,自然便是他的吉星。

    我只问你,你可愿否?”

    家门不幸,凶星谶词,一直是压在莫愁的心头的两块大石,让她郁郁无欢。

    此时听到暅之如此开解,便如卸去了整座五行山,泪水顿时如泉涌出。

    刘赢本就牵起了她对十六岁前那段最美好时日的回忆,

    况且他自幼习武,筋骨强健,男性魅力远胜羸弱卢郎。

    莫愁此时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

    可怜她已是喉头哽咽,不能言语,

    只得螓首连摇粉颈频曲,颤得泪珠扑簌簌洒落,宛似落雨梨花。

    萧衍远远地观望着眼前变故,默然无语,面上难掩失落之色。

    但是他也懂得人命关天,此时并不宜有何计较,只是横颐示意几个下属,悄然离去。

    暅之见他们走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认得萧公子?”

    莫愁擦拭腮边泪水,收拢心神,轻声答道,

    “妾身和萧公子也是自两日前识得的。

    妾身将刘郎背回村中医馆想找郎中施救,

    不想那郎中起了误会,说是断然不会让妾身这等秽星入门。

    争执之中引来许多好事者围观。

    妾身负着刘郎,行动本就不便,被人群围住,无法走脱。

    可是眼见他们昂扬激愤,若不是,若不是萧公子一行恰好路过,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刘郎的来历,也是萧公子讲与我听的。

    今日驮刘郎回寺,也是出自萧公子的建议。

    他,他实在是个好人。”

    暅之完全能够想象到当一个寡妇背着一个外乡男子求医会面临怎样的风言风语。

    群情嚣嚣之下,就算有好事者将她解衣浸入猪笼羞辱,也没有人会质问他们是否有私刑处置的权力。

    相反,人们反而会因此更加兴奋。

    看着这样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忍受种种屈辱,甚至趁乱占些便宜,绝对能够满足那些市井乡民的鄙陋心态。

    暅之长叹一声,异常恭敬地对莫愁姑娘一揖及地,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这不仅仅是一种托付,更是对她之前行险救助三弟的义举表达由衷的感谢。

    庆云自然也理会得,随着二哥一起拜了下去。

    郁闷对这几位结义兄弟之间的事情还不太了解,事情的原委只听懂了个大概,

    但是她觉得既然暅之有了动作,她就有必要一同表示感谢,这才显得是夫唱妇随,于是也一齐盈盈拜下。

    自被视作不详之人,莫愁受得都是白眼和欺凌,许久没有人对她表达如此尊敬,倒让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急忙回礼,

    “诸位切莫如此,我定尽心配合照料刘郎便是。”

    她尚自不知所措,郁闷却早已进入了嫂嫂的角色,一把扶住莫愁,

    “弟妹无需客气。你不顾自己名声救下三弟,如此勇气,嫂嫂是真心敬佩。”

    莫愁完全不知道郁闷和暅之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她和刘赢八字还没有一撇,虽然嘴上不肯应这个“弟妹”的称呼,但心中却感觉很暖,已经自然地认定了这个“嫂嫂”。

    二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熟络得如同妯娌一般。

    暅之和庆云对望一眼,也不知道该出言解释呢,还是保持这样一副和谐画面。

    当然,这根本就不是庆云的问题,他替刘赢整理好了衣衫,牵过驴车,同情地望了二哥一眼,便向寺院的方向走去。

    莫愁对少室的山路最为熟悉,将众人引至她平日买办膳食常行的小路。

    这条路不但山色可人,格外幽静,而且为了方便驴车通行,路面的黄土都被夯实平整,脚感软硬适中。

    平步胜境,佳人相伴,若放在平日,自然是一桩值得慢下来细细体会的美事。

    可是此时众人的心情都很急躁,自然是因为担忧刘赢的伤情。

    四人的脚步都很快,那驴子喘着粗气将板车拉得咯吱吱作响,显然跟得很是吃力。

    这条山道鲜为人知,游客罕至,因此莫愁认为是极佳的捷径。

    可是无巧不巧,越是心急的时候,就越容易碰见妖蛾子。

    山道上一男一女气定神闲,踱着方步,按距离推算,应该不会听不见身后老驴喘息的声音。

    但他们依然没有半分急迫,或者想要让路的意思,甚至没有回头,旁若无人地继续悠哉游哉。

    男子仍是幼童,看身高应该只在十岁上下,一旁的女子虽然做妇人打扮,年纪看上去却也不大。

    若说这二人是母女,那女子便显得太过年轻,若说是姐弟,这年岁差距便略微偏大。

    女子的穿着颇为华丽,广袖过膝,宽裙齐逼,色彩斑斓,金步轻摇,恰似彩蝶

    ——不,此时看来,恰似妖蛾似乎更为应景。

    莫愁一行逐渐逼近,可是对方依然毫不理会。

    别人或许还能忍,可是郁闷这等暴脾气如何忍得?

    她柳眉一挑,就要拔剑,暅之却急忙一把按住。轻声道,

    “对方不简单,莫要冲动。”

    触到郁闷疑问的眼神,暅之知道郁闷在等待自己的解释,便又补充了几句,

    “这二人衣着华丽,出身定然不凡。

    那女子外套裙,内扎逼,必然是个练家子,

    看他们走的如此有恃无恐,说不定还有接应。”

    (笔者案:汉服其实样式很多,不仅限于当下流行款,东汉《释名?释衣服》中便细数了数十种衣服样式,其中就提到逼——在脚踝处收紧和裹脚扎在一起的裤子,方便腾挪跳跃,又称逼束。齐逼,就是齐踝。)

    他这不解释还好,郁闷一听暅之的解释,顿时火气更盛,

    “君子非礼勿视,你祖暅之也算以君子自诩,却将人家女子的衣饰看得这般仔细,是觉得她走路的妖娆样子比我好看么?”

    前面那对男女就算再如何傲娇,此时也无法装作听不到身后的这般狮吼,

    那女子蹙眉转身,双目如剑,直刺郁闷。

    郁闷又哪儿会惧她,也瞪圆双目回敬。

    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是含怒恚嗔,对面那女子却依然仪态万方,如红蕊怒张。

    郁闷却看上去一副药叉模样,四目相交之际,瞬间便落了下风。

    可是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如何能输了气场?

    郁闷冷哼一声,如斗鸡般扬眉挺胸,瞬间气势暴涨。

    对面那女子也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那对嵩岳横峰,双目神光略微敛没了些,也不知是因为分神还是些许挫败感。

    “何方妖妇,敢挡老娘的路!”

    那女子一声冷哼,

    “只此一句,便可诛你九族!”

    郁闷还待再放狠话,暅之心头一凛,急忙抱拳圆场,“眼下这位贵人,可是彭城长公主?”

    这里毕竟还是魏国的地头,郁闷听到长公主的名头,气势也是弱了,

    便不言语,只是怒目等着对方回答。

    那女子略微怔了怔,仔细打量了一番暅之,随后抱拳还礼道,

    “素闻江南祖文远博闻强识,原来祖家公子也非泛泛之辈,何能一眼看破我的来历?”

    方才自己的名号已经被郁闷叫破,因此暅之也不觉奇怪,便恭谨应道:

    “长公主这番打扮,本就未想掩人耳目。

    动辄诛人满门,也是皇家独具的底气。

    皇族女子能在外行走的必然不多,后妃之流自不作想,

    那在下自然是要在五位长公主里寻摸。

    素闻彭城长公主不让须眉,嫁入斩蛇山庄后更得庄主亲传,剑道已然大成。

    能来此处历险者,舍卿其谁?”

    其实暅之本来的判断更加简单。

    五位长公主都嫁入名门,只有彭城长公主的夫君——

    斩蛇山庄大公子刘承绪短命。

    也就是说,只有她一个是寡妇,自然拘束少些。

    彭城长公主似乎也听明白了暅之话里的意思,一声叹息,转头便不再理睬诸人。

    可是身旁那个男童却仍气不过,

    “姑姑,他们这般辱你,为何不一并斩了?”

    暅之笑道,

    “三皇子如此沉不住气,安图大事?”

    “你,你,休要胡说!”

    那孩子急的涨红了脸,

    “你怎知我身份?”

    “那声姑姑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看年纪,阁下不是三皇子便是四皇子。

    刚巧前两天我在安丰王府上见过祖莹,

    知道三皇子在年轻一代皇族里最善交际,笼络了不少少年才俊,与圣小儿更是交情匪浅。

    三皇子身上的这块玉佩和祖莹所配的那一块质地纹路一般无二,便斗胆猜了一猜。

    三皇子在此时来兰若,怕是不愿让二皇子独占其功,所图不小啊。”

    三皇子听到暅之提起祖莹,神色缓和了许多。

    诸位皇子之中,废太子元恂和二皇子元恪同年,三皇子元愉与四皇子元怿也是同年。

    元愉虽然小了两位哥哥五岁,但甚有早慧,小小年纪已经知道结交出色的世家子弟,培养自己的势力。

    对于寻常蝼蚁,这位三皇子不愿用余光多看一眼,但对于人中龙凤,他也不惜候茅庐迎倒履。

    所以他虽然恼怒暅之一行坏了他与姐姐游山的雅兴,但在见识过暅之的见闻谈吐之后,便已恶感全消,还颇有攀交之意,于是侧身让在道旁,对诸人一拱手,

    “诸位看上去似乎有急事,那便请先行。

    小王会在寺中盘桓数日,待闲暇时,再来拜会诸位。”

    庆云与莫愁见对方如此客气,便随暅之一齐还礼,只有郁闷还在置气,冷哼一声,踏步先行。

    就在她从彭城长公主眼前走过的一刹那,忽然一阵彩云翻卷,长公主竟然拢袖为剑,横袂向郁闷当胸扫去。

    郁闷发觉不妥,便深吸一口气,柳腰轻折,将上身后缩。

    可惜她的优点太过明显,就算是起一个标准铁板桥,峰峦高处还是难免吃这一拂。

    罗袖非金,就算被扫那么一下,也未必真会受伤,只是郁闷不愿在暅之面前丢丑,所以这一招她不能输!

    于是她只能拔剑!

    罗袖质软,想挡挡不住,想闪已然太晚,唯一能维护她颜面的办法,就是斩断那截罗袖。

    她拔剑的动作非常熟练,虽然事发突兀,劲风已然拂面,她的身体向后倾倒。

    在如此短的时间,如此紧凑的空间,如此别扭的姿势下,她依然想尝试拔出长剑。

    电光石火之间,剑身被紧紧地压在剑鞘的一侧,强行向侧方拖拽,剑身和剑鞘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随着沧然一声金属颤动的鸣音,剑身脱鞘而出,然后忽然弹起,迎向了那抹彩云。

    彭城长公主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间隙里将剑拔出,不由脱口赞了声,

    “好剑!”

    在武道之中,声音的应用,有的时候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有的时候是为了打乱对手的节奏,但是更多的,是借发声吐气,调动全身的气力。

    长公主发了这声喊,右肩就已经开始如蛇般的扭动,

    这种扭动从肩传到上臂,从上臂传到肘,从肘传到小臂,再到腕,到掌,到指,

    然后那截罗袖就仿佛成为长公主手臂的延伸,如臂使指,也开始了扭动,便如随乐起舞的眼睛蛇,扭动着将头高高扬起。

    “腾蛇?”

    庆云不禁失声惊呼。

    腾蛇是刘氏内传秘术,向来不传外门外姓。

    然而彭城长公主居然能如此随性的使出腾蛇剑意,手中无剑,只凭缠身的三尺绫罗。

    剑自下上弹,袖向上翻卷,看上去罗袖是在躲避长剑。

    但是剑宗的腾蛇从来不是防守逃命用的剑技,而是万千杀招中凝练出的最狠毒最致命的杀招。

    那截罗袖扬到高处,忽然抖开,散作满天幻影,

    浓云之后必是密雨,密雨斜织恰如天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随着彭城长公主玉腕翻覆,无穷剑意织作骤雨天罗,直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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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祖暅之所引黄帝与歧伯关于本神之辩,原文翻译自《黄帝内经?灵枢?本神》。《黄帝内经》虽然记载的是传说中五千年前的人物故事,但是出于对殷前文字的学术争议,其真正的成书时间一直颇受质疑。由于黄帝内外两经书名最早在《汉书》中被提及,因此其成书年代就被“技术性”地推定为汉代。该书原本散失,几经整理,目前流传的最完整的辑本汇编于宋代,因此部分篇幅真伪也曾遭到质疑。但是这篇《本神》曾被魏晋名士皇甫谧引为《针灸甲乙经》的开篇《精神五脏论》。原文无二,可证为汉前原本。

    “黄帝问于歧伯曰:凡刺之法,先必本于神。血、脉、营、气、精神,此五藏之所藏也。至其淫泆离藏则精失、魂魄飞扬、志意恍乱、智虑去身者,何因而然乎?天之罪与?人之过乎?何谓德、气、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请问其故。

    歧伯答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者也。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

    因此这段经文是中医,尤其是针灸术的纲领性观点之一。同时期的医书,号称长生术的《阿育吠陀》更近玄学;埃及《纸草文稿》和巴比伦《诊断手册》遗憾未成体系。

    现代一些“专家”喜欢引用杂经私典中记载的只言片语质疑古代中医理论,通常是因为他们没有读完任何一本中医古籍得耐心或文字理解力。说到这里,那些从《本草纲目》里翻出床前土孝子衫的人可能会跳出来反驳。别急,别急,我们慢慢来,本节我们先不谈中药部分,谈到的时候我们再掰扯这其中的偏见有多大。

    本节我们先捋清一件事情,中医理论究竟是认为心主神明,还是脑主神明,中医到底知不知道心脏的功能?

    废话!我们还是从数千年前的典籍开始,《黄帝内经?素问?痿论》云:心主身之血脉。《黄帝内经?素问?五脏生成》云:诸血者,皆属于心。你们说中医不知道心脏的作用?

    是,同样在《黄帝内经?素问?灵兰秘典论》有这么一句: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

    可是这《灵兰秘典论》的措辞,理论和其他诸经大异,反倒是与魏晋以后的道家养气典籍高度相似。在对中国古代文体演变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分辨正典和伪典其实并不非常困难,一眼望去,胸中了然。《秘典论》曰:“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窘乎哉,消者瞿瞿,孰知其要;闵闵之当,孰者为良。恍惚之数,生于毫氂,毫氂之数,起于度量,千之万之,可以益大,推之大之,其形乃制。”从文采上看,这几乎是宋版《内经》最精彩的一段了。在内经其他篇幅里,歧伯答黄帝一般都是用的陈述句,偶有排比也是某者某也的定义体。可是在《秘典论》中,歧伯忽然就吟起了小骈句,玄之又玄,到颇有几分《道藏》的神韵。当然,你不认可这个观点也没有关系,对于“心主神明”论在中医学中其实是有明确注解的。

    《医学入门?脏腑》云:有神明之心,神者,气血所化,生之本也。

    这一条非常清楚的说明,心是气血之心,神明在这里指代的是生命本源。

    那些不理解“心主神明”论由来与内涵的“专家”,还专门“辟谣”说《本草纲目》所记:脑为元神之府。不能代表“脑主神明”说法存在,此元神是道家所言“元神”非医家“元神”。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这些“专家”懂医书还是懂道典?道家医典《黄庭内景经》明确提出了三丹田的说法,上丹田是泥丸,就是脑(经曰:非各别住俱脑中),脑为髓海,藏神之府。中丹田降宫,即心肺,藏气之府,是生命本源(经曰:六腑五脏神体精,皆在心内运天经)。不单单神出于心,生命体征均出于心。下丹田气海,乃藏精之府。三丹田分藏精,气,神,其中尤以气为根本,因此生命的逝去既不能称绝精,也不能叫失神,只有断气才是最确切的表达。

    综合理解中医脏腑观的话,古人对于心脑认识并没有存在偏差,数千年来都不曾有。如果有,也都是那些“专家”刻意搬弄是非,指鹿为马,断章取义创造出的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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