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倾寒直直地看向了虎狼帮寨门的方向,她听到了从那边传来的不少人在急速前行之时衣服带风的声音。
云大丫见月倾寒驻足不前,眼中闪过疑惑,便上前一步来到她的身边,侧头靠近她,轻声问道:“倾月,怎么了?”
话音才落,云大丫的眉头就是一皱,因为她也听到了衣服带风的声音,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冷静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警惕:“有人来了,最少一百个。”
云家其她三姐妹闻言,神色纷纷变得郑重起来,个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齐齐看向月倾寒,等她的吩咐。
月倾寒柳眉微蹙,随即舒展,她大概猜到了来人是谁。虽是如此,保险起见,她还是将口中最后一颗补灵丹咽了下去,将已经告罄的灵力补满,以防不测。
只几吸的时间,一群人便出现在了虎狼帮的寨门处。他们并未迟疑,直接顺着主道向着议事大厅急速而来。
行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君阶初期的半老徐娘,身穿粗布麻衣,手持长剑,正是玉山宗宗主方桂花。
紧随其后的三人皆是王阶后期,二男一女。两名男子长得很是相似,应该是亲兄弟。五官端正,气质忠厚,身高近七尺,膀大腰圆,手中持着茶杯口粗细的铁棍,一看就是勇武之辈。而那女的面容姣好,身姿纤细,穿着白衣,手持一把柳叶弯刀。
再往后,便是玉山宗的百余名好手。
玉山宗的人终于到了。
对于玉山宗人的到来,月倾寒并不惊讶。云家姐妹全都不见了,若是平时,方桂花可能不会在意,但三丫死了,她便不可能不多想了,再加上她也不在玉山宗。
月倾寒觉得:玉山宗人这时候才到已经算晚的了。
虎狼帮的面积本就不算大,从寨门到议事厅只有一百丈左右。只几吸的时间,方桂花便到了月倾寒几人面前。
她先瞟了一眼现场的情况,这一看,不禁瞳孔微缩。满地鲜血残尸,关力被废,偌大的虎狼帮,竟被月倾寒生生灭掉了。
她又偷眼看了月倾寒一眼,白衣如雪,面色平静,杀了这么多人就像没事人一样,她不由心中一跳。
说实话,虽然方桂花见识过月倾寒的出手,但在她心中依旧是把月倾寒当成孩子看。这不是轻视,而是淳朴村民习惯性长辈对待晚辈特有的一种关怀。可如今,方桂花明白,眼前的少女是孩子不假,但她的心性、战力,就算是久经生死的战将也比不了。
方桂花现在绝对相信云大丫曾说过的话,月倾寒就是在玉剑阁之中,其地位怕也是不低。
心里想着,方桂花对着月倾寒抱拳,微微躬身,略带惭愧地道:“见过韩小姐,我们来迟了,对不起。”
月倾寒微微点头、又摇头,淡淡道:“无事,我先回去了。”说罢,她谁也没有理会,径直向虎狼帮外走去。
云大丫向方桂花点头,瞟了一眼四周,意思是:宗主,这里就交给您了。随即便提着关力,带着云家其余三人跟在了月倾寒身后。
见此,那名跟在方桂花身后的王阶后期女子面现不悦,她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被方桂花以眼神制止了。
月倾寒对方桂花如何处理现在的虎狼帮毫无兴趣。一场大战,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打坐调息。
山贼住过的房间,月倾寒还是有些膈应的。除非必要,她是不会选择在其中过夜的。所以,她带着云家姐妹直接赶回了玉山宗。
一个半时辰后,月倾寒站在了云三丫的房门前。
“三丫就在里面。”云大丫的声音有些暗哑、有些发哽。
云家其她姐妹已经抹起了眼泪,若非云二丫拦着,四丫和小丫怕是已经冲进去了。
月倾寒平静地看着房门,她的眸子隐隐泛起了冰蓝色,眸光幽深不见底,里面有着不为人知的情绪。良久,她转身,淡淡道:“我需要一个房间打坐。”她没有进去,进去又如何呢?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也已经做了。剩下的时间,不如留给云家姐妹。
云大丫点头,低声道:“我房间,怎么样?”
月倾寒点头,她扫了一眼被云大丫提在手里的关力,凉凉道:“等他醒了,便审问一下。告诉他,若是不说,我便搜魂!”
云大丫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她点头道:“嗯,审出有用的信息,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搜魂术: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法术,施术者以自身的灵魂力强行侵入受术者的灵魂之中,暴力搜索其记忆。受术者往往会因此变成白痴,甚至魂飞魄散!
其施术条件为:施术者的灵魂力要强于受术者。这里的灵魂力主要是指强度,量的多少则是其次。
这就像剪刀剪布,主要看的是剪刀的坚硬程度和锋利程度是否足够剪好一匹布。至于剪刀的大小,只要不是小到一定境界,或是布太大,便只影响速度而不影响结果。
所以,月倾寒虽然只有王阶初期,但因为使用过一颗魂灵晶的原因,她足以搜君阶初期的关力的魂魄。
云家姐妹都是玉山宗核心中的核心,尤其是云大丫,更是下任宗主的两位继承人之一。所以,她们虽然不会搜魂,但搜魂是什么还是知道的。
月倾寒点头,随后便直接朝云大丫的房间走了过去。
清晨。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月倾寒的身上,让她的人,更似美玉雕成。
轻吐一口气,月倾寒的睫毛微颤,凤目睁开,眸中的碎冰好似破碎的花瓣,惊艳却不妖异,梦幻却不魅惑。
近三个时辰的打坐,卸去了月倾寒一夜奔波的疲惫。
她的双臂向脑后伸去,展现出优美的弧度。细嫩却隐带锋芒的十指轻轻划过黑色的长发,梳理的同时,她从石炕上下来,缓步向房门走去。
房门方一打开,一直守在门外的云大丫便迎了上来,她笑着,温声道:“休息的如何?”
月倾寒点头道:“很好。”
“嗯!这便好,”云大丫点头,随即又道,“可以的话,宗主想请你去她那里吃饭。”
月倾寒想了想,她到玉山宗这几天,方桂花对她是不错的,还赠送了一颗玉梅果。在玉山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一颗玉梅果可是很珍贵的,便点头道:“可以。”
云大丫的脸上瞬时露出喜意:“好的倾月,跟我来。”说完,她便引着月倾寒向方桂花的居所行去。
路上,月倾寒问道:“关力都说什么了?”
云大丫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向前走,口中道:“那人叫姜山,人称三爷,是岳国三殿下的人。这次来抢夺灵石矿,便是那位三殿下的授意。”
眸中冷光一闪,月倾寒算是把这位岳国三殿下给记住了。既然姜山是那位三殿下派来的,那他便与三丫的死有关,月倾寒是不会放过他的。
然而一国皇室,最少也要有一名帝阶坐镇。以月倾寒现在的战力还不足以对付,所以需从长计议。不过她相信,以她的修炼速度,不用三年,这个仇就可以报了。
至于说那三殿下会派人来找玉山宗的麻烦。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一个姜山过来怕是已经不易,否则他为何不多派一个?那样更加稳妥。
如今姜山折了,再派人来?除非他想把灵石矿献给他的皇帝父亲或是想与他那几位兄弟姐妹分享,否则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派人过来的。
而等他腾出手来,到那时,恐怕月倾寒已经去和他谈,他想怎么死的问题了!
“至于玉山宗内的内奸,”云大丫侧头看向月倾寒,嘴角挂起苦笑,“是我们玉山宗食堂的大师傅。”
“嗯?”月倾寒的语气有些上扬,眼中充满了疑问。这个结果真是让她始料未及,食堂的大师傅为何会知道她的到来?
云大丫苦笑着道:“我们玉山宗下任宗主候选人有两人,我和李莲。而那人,便是李莲的娘亲,”她轻叹一声,“所以,她不但资格老,身份也不低。所以我们玉山宗背后有人的事情,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却是知道大概的。”
月倾寒目露恍然,她刚来玉山宗那天晚上,三丫曾为她准备过一份饭食。恐怕就是那份饭食露了行踪,再加上虎狼帮一位王阶后期的失踪,自然地,她的到来就明显了。心中感叹一声:还是自己思虑不周。
云大丫再次苦笑了一下,轻叹道:“唉,看来倾月你已经猜到了,三丫那日去食堂打饭的时间很是可疑。若是平时也没什么,谁还没有个特殊情况。可那时正是玉山宗危机之时,那人又是上了心的,所以……”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月倾寒眸光平静,淡淡道:“交给你们了,”随即转移话题,“腾云山庄有什么反应。”
月倾寒可不信,虎狼帮被灭这么大的事情,腾云山庄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应该有所表示才对。若是能省去那场赌斗,她也能省些事儿。
云大丫点头,表示她们会处理好的,随即笑道:“今早,腾云山庄的两位庄主派人来传信,说赌斗取消,灵石矿脉五五分,宗主已经同意了。”她看向月倾寒,眼中满是敬佩,“倾月,这可都是因为有你在。”
月倾寒闻言,也不扭捏,直接点头。
腾云山庄的庄主不贪婪却也不轻易让利,而方桂花也没有因为有她在便狂妄自大,狮子大开口,这样倒是很好。
她的唇角勾起笑意,清浅、柔和。
方桂花与月倾寒吃的一顿饭不过是为了表示感谢,顺便套套交情,并无其它。
当天下午,玉山宗便为云三丫举行了葬礼。
低低地呜咽声,带着深沉的情感;飞舞的纸钱,带着生者的期望;飘洒的灰烬,那是最后的送别。
凉凉的秋风,仿佛是催泪的魔鬼。让云家姐妹的眼泪,不断地落在地上、融入大地,好似,陪同那逝去的人一起,入土为安!
云大丫和云二丫亲手将关力和马仁二人点了天灯,算是为云三丫陪葬,随后便将云三丫安葬在了玉山的后山。
第二日清晨,月倾寒离开了玉山宗。
当天傍晚,李莲的房间。
李莲,便是那日跟在方桂花身后的王阶后期女子。
石桌之上,摆着八道香气扑鼻的各色菜肴和一壶酒。
李莲与一中年妇人对坐。
妇人看着李莲,满眼的慈爱,她笑道:“莲儿今天怎么想起亲自下厨了?”
李莲长得很美,至少在这玉山方圆几百里内是最美的。她抿唇微笑,柔声道:“女儿为娘下厨,自是天经地义。”
红色的霞光透过窗子洒在李莲的脸上,衬着如雪的肌肤,显得她的笑容更加醉人了。
李莲提起酒壶,给妇人和她自己都倒上酒。玉手轻轻拿起酒杯,她笑道:“为了我们玉山宗得到灵石矿脉五层份额,先喝一杯。”说罢,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妇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她如今的眼里、心里都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自是随着将酒喝了。
见其喝下,李莲的眼中闪过痛苦。她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将眼中几欲喷薄而出的东西眨回去。她拿起筷子,沉默着为妇人夹菜。
妇人笑眯眯地吃着女儿做的菜,感觉幸福极了,根本没有发现李莲的异常。
李莲一边给妇人夹菜,一边计算着时间,直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
她看向妇人,带着痛苦与绝望的眸光直直地望进了妇人眼中。
妇人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放下筷子,神色间带着小心翼翼,她轻声地问李莲:“莲儿,怎么了?”
看着自己娘亲的小心,那种真挚的母爱让李莲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妇人见此,心头彻底的发凉了。但她心中尚存侥幸,急忙起身来到李莲身边,伸出双手温柔地帮她擦拭着眼泪。一边擦一边有些忐忑地问道:“莲儿不哭,出什么事了?告诉娘,娘帮你。”
泪水,愈加的汹涌了!
李莲一把环住妇人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她痛哭着,哽噎着几乎不能言,她强自压抑,声音极为暗哑。
“为什么?娘,您为什么要背叛玉山宗?为什么?若是没有玉山宗,您女儿我恐怕早就被抓到虎狼帮沦为玩物了。是玉山宗给了女儿机会,您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
妇人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这一刻,妇人只觉脑中轰轰作响。她做的事情,女儿竟然真的知道了,这可怎么办?
自家的女儿自家清楚,其对玉山宗的忠诚绝对超越了生死,其对玉山宗的感情绝对不比对她这个当娘的浅。
如今女儿知道了她背叛的事情,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可是……
妇人在心中长叹一声,女儿说的她何尝不知?可她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生困守在这里。以前没有机会便罢了,如今有机会,她如何能放弃?
妇人轻抚李莲的长发,颤抖着声音道:“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许你王妃。”
李莲惊地直接抬起了头,她想到妇人是为了她,可她实没想到自己的娘竟做出了这等无知之事。
李莲含泪的眸子看向妇人,哽咽道:“傻娘亲,帝王家最讲求尊严。他岂会娶您女儿我一个乡野村姑?”她伸手止住妇人想出口的反驳,接着道,“就算他们信守承诺,您女儿真的成了王妃,那又如何呢?不过是和一堆女人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只为了一个男人。就算得了宠爱,也不过是养一个男人的鼻息过活罢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妇人想说,那个男人是一国皇子,日后有可能是一国之君。可她发现,她的五脏六腑剧痛难当,喉间亦泛起腥甜,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她心中惊骇,她这分明是中毒了。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酒,可那酒,她的女儿也……眼中泛起惊恐,妇人顾不得自己,首先低头看向还抱着自己的女儿。
果然,她看到自己女儿的面色惨白,嘴角已经溢出了大股的鲜血,她立时就慌了!
事到此时,她岂会不知,自己女儿这分明是为了玉山宗要杀她这个当娘的。可因为母女情深,她无法割舍,这才选择与她一起上路。
一瞬间,妇人急的眼泪和冷汗一起流了出来。她背叛了玉山宗,死不足惜。可她的女儿,不该死的啊!她想挣脱女儿的束缚,想去找宗主,求她救救自己的女儿。却被女儿死死抱住,一动都不能动。
妇人强行张口,任由鲜血自口中狂喷,她艰难道:“莲、莲儿,你、你放开为娘,娘去求、求宗主,她一定能救你的。娘该死,死、死了就是,可你、你不能死啊!”
李莲紧紧地抱着妇人,心中竟是无比的踏实和温暖。这就是她的娘亲,明知道自己要杀她,却还是一心为了自己。
李莲止住哽咽,只让无声的泪水轻轻滑落。她的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容,恬静而纯粹,她柔声道:“娘,事已至此,女儿唯一能做的,便是陪您一起走。”她的声音愈发的温柔,“娘,来生,我还做您的女儿,可好?”
妇人的眼泪,如滔滔江水,滚滚而下。她在自己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她的女儿已经闭上了双眼,神态安详而美好。
后悔吗?妇人扪心自问,她是后悔的。她明知道,她的女儿不会接受用背叛玉山宗换来的荣华,她明知道的!可那时就是鬼迷了心窍,只想着女儿不会知道的。可惜,一步踏错,便回不了头了。
就算她能冲出去,能找到宗主,宗主能救女儿,那又怎样呢?自觉愧对玉山宗的女儿要如何活下去呢?
此时,妇人的心思,竟是出奇的通透。
她闭上眼,一手轻抚李莲的背,一手轻抚她的头。她一边吐着鲜血,一边柔声道:“好,莲儿,下辈子,我们还做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