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女子的身影迅速离开南陆军营,游过林兴城的护城河,越过城墙,进入了岳倾寒的居处,从头到尾悄无声息,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踪迹。
岳倾寒正在房中等着,屏风后放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旁边的椅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衣服。
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黑影翻身而入,稳稳地落到了地上,“郡主,奴婢回来了!”
岳倾寒嘴角一扬,温声道:“辛苦你了玉竹,热水已经备好,先去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来说话。”
“是,郡主。”那人摘下了遮面的黑布,露出了玉竹的脸,她快步走到屏风后面,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跨步进入了浴桶之中。
待沐浴完毕,玉竹换上干净的衣服,才来到岳倾寒的面前,躬身道:“郡主,奴婢洗好了。”
岳倾寒伸手一指桌边的椅子,道:“坐下说吧。”
“是。”玉竹应是坐下,道,“奴婢今夜跟随那关家的暗卫一路到了南陆军营,那人秘密见了夏蛮,他们说了……”
玉竹将夏蛮等人在帐中所谈之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一遍,在说道月事的时候,岳倾寒明显感觉到了自家小侍女的愤怒和杀意。
待一切说完,玉竹终于是忍不住怒道:“郡主,那关力怎敢拿月事这等关乎女子名节之事说事,此次事了,您定要斩了此贼,叫他胡言乱语。”
“好。”岳倾寒淡笑着安抚自家炸毛的小侍女,“等此间事了,我定会将他斩了,而且,也未必需要我们斩他。”
玉竹眼睛一亮,道:“郡主您是说,那夏蛮发现中计,一定会认为是关力和我们密谋算计他,他一定会用关力的性命要挟我们,到时,我们只要不理,关力就是必死无疑的,而且还没有人能挑出来我们的毛病。”
岳倾寒淡笑点头,道:“天作孽有可为,人作孽不可活,就是这个道理,只要关力打开林兴城的城门,就是他的死期,甚至还会连累镇北将军府。”
玉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岳倾寒笑道:“好了,忙了大半夜,玉竹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是,郡主。”玉竹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岳倾寒坐在床榻边上,细细思索了良久,终究还是起了身,来到桌边,展开一张宣纸,提起毛笔唰唰几笔写好了一封信。
岳倾寒反复检查了两遍,待没发现什么错处后才将宣纸折好,开口,淡淡道:“梅一。”
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岳倾寒的面前,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埋下,一言不发。
岳倾寒作为安国王之女,凰歌郡主,暗卫,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她身边有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加之自己武艺高强,所以,一般不会用到暗卫,如今却是不得不用了。
岳倾寒将手中的信装入一个信封中递给梅一,淡淡道:“封好后送往莫云楼总坛,交到我母妃的手上,记住,这中间不能经过第三个人的手。”
梅一依旧一言不发,双手接过信,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岳倾寒叹息了声,走到窗边,遥望北岳京城的方向,喃喃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否则,血流成河,只在眼前。”
……
第二日,北岳、南陆在林兴城下对阵。
岳倾寒和夏蛮再次对阵,虽然这已经是第八次了,但双方的军士丝毫没有不耐烦,相反,热情越发高涨,擂鼓助威的军士生生锤破了好几面战鼓。
这一战,岳倾寒丝毫不见有虚弱之态,和夏蛮大战了一百多个回合却依旧生龙活虎,将夏蛮打得渐渐落入了下风。
楚耀兴和金锋见势不好,依旧是率兵来攻南陆军阵,趁机迎回了夏蛮。
岳倾寒也不追击,带着人回了林兴城。
夏蛮回到营帐之中,楚耀兴和金锋随着他一同进了帐。
楚耀兴问道:“将军,如何?岳倾寒可有表现出虚弱之态。”他这话其实是废话,刚刚一战,岳倾寒情况如何所有人就看在眼中,他不过是问一声求个安心罢了。
夏蛮累的满身是汗,和岳倾寒交手,真不是一般人能撑得住的,他摘下头盔,抹了一把脸,道:“丝毫不减虚弱之态,相反,力量更猛了几分。”
楚耀兴忍不住和金锋对视了一眼,金锋罕见地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和那个关力联手了。”
夏蛮看向楚耀兴,楚耀兴道:“将军若是问末将,那末将只能说,若是求稳,就不要理会关力,若是要求胜,不妨赌上一把。”
夏蛮沉默了片刻,道:“若是求稳,我军可否能一直守在这里,不叫北岳军前往落雁关。”
楚耀兴想了想,摇头道:“极难,北岳皇帝乃是明君,加之岳倾寒是他最宠爱的皇侄女,甚至不惜以‘凰’这个与‘皇’字同音的字来取封号,于情于理,他都会再派人马前来支援,而且速度绝不会慢,只要北岳援军一到,我南陆军很难抵挡。”
夏蛮叹了口气,沉吟不语,这个道理,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敢赌上南陆的胜负。
就像楚耀兴说的,若是赢了那自然好,可若是败了呢?他们这一路军一败,当央和瑞山也就别想守了。
当央和瑞山一失,岳倾寒就可以率军直达落雁关下,到时,岳任平和岳倾寒联手,里应外合,他们南陆军必败,两大险关丢失,南陆国恐怕再难翻身。
打还是不打,这个抉择,真的太难了!
楚耀兴和金锋见他沉吟,也不打扰,静静地坐在一旁。
好半晌,夏蛮猛地一拍桌子,眼中少见的露出了狠厉之色,喝道:“叫关一过来!”
夜很深。
关一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林兴城内,关力所居的房间,以关力的军职,只有一间小屋,并无小院分配。
关力昨夜等了一夜也没能等到关一回来,心中极为忐忑,不知道关一是被夏蛮留下了还是被岳倾寒抓住了。
如果是被岳倾寒抓住了,关一会不会供出他来?若是供了出来,他要如何面对岳倾寒的责问?无论如何面对,他都是必死无疑。
心中有这种担忧,可想而知他这短短的一日时间是怎么过来的,真可谓是心力交瘁,眼下带上了明显的淤青。
一看到关一进来,关力顿时就站了起来,满脸怒容,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去哪了?为何一夜未归?”
关一被吼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从怀中出去一封信递给了关力,淡淡道:“主子,这是夏蛮将军给您的信。”
“你!”关力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气得差点儿原地爆炸,可是面对一个暗卫,他能怎么样?打?随便,人家根本不在乎。杀?不说他舍不得杀,就算是真杀,怕是人家也不会怕。
想到这,关力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额头,他怎么就忘了,没有人能从专门训练的暗卫口中挖出口供,亏得他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却全是白担心。
想到自己这一天一夜的担忧全是庸人自扰,关力就更是生气,一把抢过那封信,凶狠地撕开信封后当即展开观看。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而越往下看,他的嘴角就勾的越大,直到最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他的面容在油灯微弱的光芒照耀下显得有些扭曲,有些鬼魅,“岳倾寒,我看你这次怎么死!怎么死!哈哈哈!”
岳倾寒居住的小院。
一道黑影穿窗落到了岳倾寒的房中,那人摘下面纱,露出了玉竹的脸,“郡主,关一回来了。”
岳倾寒放下手中的兵书,看向玉竹,问道:“怎么样?夏蛮可同意了?”
玉竹道:“奴婢不敢完全确定,但关力看过那封信后哈哈大笑,还说,他要看郡主您怎么死,想来应该是同意了,但具体是哪一天,奴婢无能,不知。”
岳倾寒摆摆手道:“玉竹,你莫要太过自谦,如这等机密的信件,看过之后一般都会立即烧毁,你查不到其上的内容才是正理,若你查到了,反而是有问题了。”
玉竹微微点头,道:“是,郡主。”
岳倾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道:“玉竹,继续盯着关力,一有动静,立即回报我知。”
“是,郡主。”玉竹应是。
岳倾寒摆摆手道:“去吧,若是累了,就换寒梅去,她那点儿伤不要紧,莫云楼的人,”她顿了顿,微微摇头,“终究是不如你们让我放心。”
玉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道:“是,郡主。”说罢闪身离开。
第二日,与往日不同,今日南陆军并未前来叫战,许是连战数日,南陆军也是人困马乏,休息一日。
南陆不战,岳倾寒自然不会主动出战,反正她现在不急,只等关力打开城门放夏蛮进来,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北岳都城,朝堂之上。
岳任广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方的文武百官,嘴角忍不住地上扬,道:“前线战报,凰歌以拿下淮阳和林兴,且损失不过一万人,实乃我北岳军大胜也!”
下方的文武百官顿时都吹捧了起来,有的说凰歌郡主文韬武略,实乃巾帼不让须眉,有人说岳任广乃是当世明君,受老天福泽才有此胜,总之是马屁如潮,就连老丞相梁庸也说了一句,“让凰歌郡主领军,陛下英明!”
岳任广哈哈大笑,极为开怀,待笑过了,他肃了脸色,对众文武道:“凰歌虽然取得了大胜,然,南陆第一猛将夏蛮领军十万驻扎在了林兴城下,拦住了凰歌去往落雁关的路,朕以为,当立即派出第三路大军前往支援,一旦打退夏蛮,凰歌与安国王会师,则南陆国已定一半。”
众臣子面面相觑,百里沙出列道:“陛下,臣十分赞同派兵之时,且,臣愿意亲率这第三路人马前往前线支援,但,”他顿了顿,“陛下,我北岳不比南陆,西北东三方皆谈不上稳定,所以,臣赞同派兵,但不赞成派太多的兵。”
岳任广想了想,确实,北岳北方是锻牧族,西方是朔国,东方则是另外的三个小国家。
这些个家伙平日里十分安分,全都是一副以北岳马首是瞻的架势,但若是北岳出重兵前往南陆,导致国内空虚,那这些家伙是绝对不会介意在背后捅北岳一刀的。
岳任广道:“以老国公之意,派多少兵为佳?”
百里沙答道:“五万骑兵足以。”
梁庸皱眉道:“这是不是太少了?”
百里沙看了梁庸一眼,不自觉地就带上了满脸的得意,微微一挑白眉,道:“梁丞相这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前线我军士气正高昂,若是拖久了,士气难免有所下降,所以,派兵一定要快,骑兵最优,五万骑兵,已然足够。”
梁庸嘴角一抽,这个老小子,不就是他的宝贝孙女百里燕刚一出兵就立了首功,然后又在淮阳城下斩了一员敌军主将,前几日又连斩敌军三员副将吗?瞧给他嘚瑟的,就差没上天了。
偏偏人家孙女厉害是事实,他这心里着实有点儿酸,忍不住就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百里沙更为得意,梁庸能当上丞相,胸襟气度一样不少,能把他弄的冷哼出声,着实是一大乐事。
岳任广看着这两个老小孩,也是一乐,道:“好,就依老国公之言,不过,这带兵之人,老国公,你真要亲自前往?”
百里沙伸手猛地一拍胸口,发出咚的一声,就见他哈哈笑道:“陛下,臣虽老,上阵杀敌是没有那个能力了,可老臣的脑子还在,率领一路军马前往支援凰歌郡主没有任何的问题,陛下尽管放心!”
百里沙老爷子为什么要去,一来,老爷子想孙女了,二来,关力和岳倾寒的矛盾他全都知道。
如今朝中,若是他不去,那么镇北将军一旦提出要去,就没人能争得过他,也没人有资格和他争。
可是谁也不知道,镇北将军去了前线之后会不会暗中给岳倾寒使绊子,百里燕和岳倾寒是一条船上的人,岳倾寒倒霉,百里燕也要倒霉,百里沙不放心啊!
岳任广笑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朗声道:“好,此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