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昌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指望他疏于防范犯下低级错误是不可能的。
虽然宋军整整两天没有任何攻城的迹象,但宋军来到咸州可不是游山玩水,他仍然嘱咐部下全天候的加强守卫,万万不能一时大意失了咸州。
主将刚安排过任务,手下再怎么倦怠也不可能过事就给忘了,入夜之后,守卫将士便各就各位,履行守卫职责。
攻城的宋军刚进入城墙上火把的照明范围,守城的金兵便发现了敌情,连忙发出了警讯:"敌袭!”
一些靠着城墙打盹的守卫正迷糊呢,被警讯惊醒,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地探头往城下看去,只听"砰砰砰”地一阵急促的枪响,数名守卫猛然栽倒。
守城的将领见状,连忙向城外迅速扫了一眼,缩回身子大声喝道:"弓箭手,蹲下,仰射!”
数千名弓箭手随即依着之前的演练纷纷蹲在城墙后面,拉满弓,斜着向上射出了手中的箭支。
顿时,漫天箭雨密密麻麻地划破夜空,带着"嗖嗖嗖”地啸声从天而降。
攻城和守城是目前战争中常见的基本内容,自然各有对策。
宋军攻城战士一手举起简易的小圆盾护住身体,一手拎着枪或是云梯继续向前冲,任凭箭支"哆哆哆”地射在小圆盾上。
原本几百米的距离迅速拉近。
一路上,简易的小圆盾并不能完全挡住如雨的利箭,攻城队伍中不时有人中箭,发出一声声闷哼,但多数的中箭部位都是腿和胳膊上,受伤的战士咬咬牙不为所动,继续向前。
偶有战士中箭倒下,也无人顾及。
这种时候,倒下就意味着死亡。
牺牲再所难免,没有人停下前进的脚步。
眼看城墙越来越近,有的战士已经取出了手雷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投掷,不过十余米的距离,很容易扔进去。
由于攻城队伍前进时依然保持着相对整齐的队形,所有小队几乎是同时将云梯靠到了城墙边上。
守城的金兵勾挠手不等将领下命令,便有人取出带叉的长杆,用力地把云梯向外推。
这时候就看出精确计算的好处了,长梯的长度是针对城墙专门计算好了的,堪堪搭在城墙的垛口边缘。想要把梯子退下去,就得探出身子才能对的上去。
狙击手和左右掩护的战士只要看见金兵露头,立刻就开枪,虽然忙乱间命中率没有保障,但效果却很明显。
打中了,基本上就是死翘翘了;打不中,子弹打在耳边城墙上的"啪啪”声响也着实令人胆寒。
攻城伊始,攻城的一方心里难免有些激动,一心想要杀敌夺城立战功;被动应战的一方总有些忙乱,有些恐慌。
但战斗进入白热化之后,双方反而都心情平静了许多,没了那些杂念。
攻城士兵已经弯着腰顺着梯子向上爬,只要能登上城墙,凭借着手中的大杀器基本上就算胜利了。
守城士兵随着将领的命令,抱起石头和檑木一下一下机械地往下扔,砸没砸到人也无暇顾及。
短短十米的距离,双方谁也不敢懈怠。
不时有宋兵接近城墙的垛口,将手雷扔了进去,爆炸声频频响起,也不知道炸死了多少金兵。
但守城的金兵实在太多了,倒了一片又上来一群,还有弓箭手、枪兵射冷箭的射冷箭,捅黑枪的捅黑枪。
宋军狙击手和火力掩护的宋兵也不敢随意开枪,生怕打着了自己人。
最接近登墙成功的一个宋兵,已经站到了城墙里,刚扔了两个手雷清除出一片空地,身上便中了不知多少箭,倒在了城墙垛口。
眼见是活不成了,想着教官的嘱咐,他顺手把枪扔下了城墙,免得落入金兵手中,又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从腰间拽出两颗手雷,一颗扔了出去,一颗留给了自己。
杨再兴从望远镜里看着这一幕幕惨烈的情景,心急如焚,却也知道再这样耗下去除了多增加些伤亡外,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果,只好下令让攻城队伍撤退。
得到撤退的命令后,攻城勇士按照预订的的方案立刻有序后撤。
云梯上的战士纷纷扔出手雷,一边扔一边退下云梯,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在城墙内响起。
之前手雷的爆炸还只能算是零星的巨响,金兵倒也不显得慌乱,现在爆炸声串成了串,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城墙内的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躺在地上哀嚎的金兵不知凡几,没受伤的金兵也被这震天动地的爆炸惊的魂飞魄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可惜,军令如山,撤退的宋兵已经全部下了云梯,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否则的话,他们只要一鼓作气冲上城头,摆开阵势,守住一段城墙等来后援,宋军必胜!
杨再兴隔着城墙,自然也不知道局势竟然发生这样的变化,眼瞅着有一两百人再也回不来了,眼皮止不住地跳了几下:这下糟了,折了这么多兄弟,如何向官家交待?
莫说如今在赵构两口子的努力下军备已经完全碾压四方了,杨再兴之前与金兵交战数次也未尝一败。
事实上,就算在原历史中,杨再兴也从未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清点完战损,此次攻城忠勇军共阵亡将士一百一十八人,重伤一百零二人,轻伤五百九十六人,回来的将士几乎人人带伤。
这是忠勇军配备新式武器装备以来损失最为严重的一战!
杨再兴独自一人在帐中陷入极度的苦闷之中,不停地在脑子里回想着之前的攻城战。
帐门外的亲兵请示道:"将军,吴将军在帐外,说要商讨军情。”
"不见!”杨再兴没好气地回道。
吴璘得了亲兵的回报,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杨再兴的心情,他能理解,却也不知道如何去开解。
说是来商讨军情,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了目前的困局。
咸州城里,完颜昌见宋军大营那边没了动静,也开始清理城墙、统计战损。
看着满地狼藉的现场,完颜昌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百米长的地面就像被血洗了一般,目光所至,残肢满地,地面上尽是成片凝固的血迹。
坐靠在城墙上和躺在地上哼哼的士兵不计其数。
越看越是心惊,完颜昌走完这一段城墙,不用统计也心里有数了。
这一战,守城将士阵亡人数不下于五百!重伤、轻伤上千!
宋军攻城士兵不过千人,竟然打得己方如此狼狈!
如果宋军直接发起万人总攻,咸州城此刻已经易手!
如果宋军数十万人全军出击,纵览全国,谁人可挡?
一阵悲哀的情绪涌上了完颜昌的心头:我大金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