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静静地闭着双眼,保持呼吸平稳,精神力戒备起来,却并没有先发制人。
这人能在三名圣骑士的防卫下摸进她的房间,实力肯定弱不到哪去。
"哦?”在她床前停留了数秒的不速之客忽然张口发出了声音,似乎毫不担心惊动屋外的守卫一般,漫不经心地感叹道:"你醒了,还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
被发现了!
而且这人能明目张胆地在屋内发出声音,不是设下了结界,就是屋外的圣骑士也被他动了手贱,总之那三名圣骑士是不能指望了。
这双血瞳的瞳孔是极其深沉的暗红色,即使是在深夜中也缩得极细,如同细小的针尖一般冰冷刺人,透漏着绝非善类的气息,而包围在瞳孔周围的眼瞳是稍亮的血红色,在从打开的窗子中照射进来的苍白月色的衬托下,发出诡异的血色光芒。
至此,沐言不再伪装,蛰伏在精神海中的精神力细丝直接冲出精神海刺向了来人。
她睁开眼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血瞳!
虽然沐言一直知晓血精灵的眼瞳是诡异而不祥的血色,但直到亲眼所见,才深刻地感受到了这双眼瞳给人带来的刺骨的邪恶之感。
这人的脸庞应该是被某种术法遮掩了,沐言躺在床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根本看不清细节,能看的真切的只有那一对代表着邪恶的血瞳。
来人轻而易举地用更加强大的力量打断了他精神力的攻击,并且将他压迫得动弹不得。
"塞西尔,”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似乎还带着一丝戏谑地评价道:"你的警惕心要比我原本想的高一些。”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叹息道:"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
来人说着,微微弯腰,从黑暗中伸出冰凉的手,像抚摸深爱的情人一般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的指甲似乎有些尖利,在沐言脸庞上轻轻滑过,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柔嫩的皮肤划破了一条口子。
沐言能感受到一股粘稠的液体从她脸颊上缓缓向下滑,那应当是她的血液。
这具身体在中央教廷中被精心呵护了整整八年,对疼痛的耐受性很不好,只是一个微小的伤口,就让她痛得忍不住皱起了眉。
看到鲜血从她脸上流出,来人却忽然兴奋了起来,那双血瞳也一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像是有鲜血在其中缓缓流动一般诡谲!
然后他更深地弯下了腰,那双血瞳也越来越近,直到几乎和他面部相贴——
紧接着,被无形的压力压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沐言就感觉到有一个湿滑的物体在她脸颊上缠绵地舔舐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尽数将她脸上淌下的鲜血吮去。
安布罗斯心情很愉快。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轻松了。
当圣女充满着光明神力的血液流入他喉管中时,就像一股暖流拂过干涸皲裂的河床,将他心中一直空缺的一块黑洞忽然填满了。
作为一只将血液当做力量来源的种族,他尝过德兰大陆上几乎所有生物的血液。
他饮下过魔兽的鲜血,那是一种类似于烈酒的烧灼感,喝多了会使人心跳加剧、理智全无;他喝过普通人的鲜血,事实证明平凡的人就连血液也一样普通,寡淡而无味,能提供的力量也少得可怜;他也曾偶然喝到过同类的血液,那应当是一种类似于青苹果酒的味道,很有特点……当然了,他也因为好奇尝试过神职人员的鲜血,其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但那股属于光明的臭抹布般的味道却让他实在喜爱不起来。
不过,他面前这个光明圣女却是一个例外。
在塞西尔的血液中,他不但没有感受到光明教徒那种特有的惹人生厌的味道,舌尖上的味蕾还品尝到了一股甜美的奶糕味。
这种频繁出现在贵族夫人和小姐们下午茶餐桌上的食物,他曾经出于礼貌尝过几块,但事实证明这种甜腻腻的食物实在很不得他的心意,除非必要的时候,他一般都会避免和它们打交道。
不过当这种味道出现在光明圣女的血液中时,却莫名显得异常的诱人,当那股鲜红的血液从塞西尔来脸上细小的伤口上缓缓流出时,那种甜美的气息就开始不断引诱着他,最终导致他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竟然不嫌脏地俯身用舌尖在少年脸上舔舐。
当他将塞西尔脸上最后一丝也血液舔净后,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身体就僵在了原地。
——虽然他喝过很多生物的血液,但他实际上是有着很严重的洁癖的,并且十分注重进食的礼仪,从来不会像没有理智的野兽那样直接用牙齿和舌头在猎物身上取食。
可刚刚——他都干了什么?
他舔了塞西尔的脸?
……并且感觉还不错?
洁癖患者安布罗斯阁下为自己异常的心理陷入了深深的烦躁中,他皱眉看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的圣女,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因为是习惯于在黑夜里行动的种族,所以即使是深夜,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塞西尔脸上的表情。
这位圣女紧紧皱着眉,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明显的痛楚气息,纯黑的眸子里隐隐泛起水光,十分能……激起猎食者将她撕碎的欲望。
他的视线落在塞西尔脸上那道已经愈合了一半的伤口上。
伤口本身就不大,再加上圣女本身极强的自愈力,伤口中已经不再有血液流出了,想必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能彻底消失了。
这么小的一道伤口就能痛成这样,可真是个娇贵的孩子。
当他这脑海中浮现起这样的念头时,心中的烦躁忽然就被抚平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他对这个脑袋太过于单纯、完全被教皇掌握在手中、注定活不了多久的圣女并没有投注过多余的关注,但那天他在降临日庆典上吻上圣女的手背时,忽然就敏锐地嗅到了从塞西尔淡青色血管中透出的甜美香味,不断诱惑着他的味蕾。
这很奇怪。他从前也不是没有靠近过这位圣女,却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闻到这种有趣的味道。
这种奇异的变化让他一反常态,选择在庆典开场后继续留在了那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位光明圣女。
起初那股香味很淡,他要仔细感受才能嗅闻道一些若有若无的味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是变得越来越明显和浓郁,他不用靠近塞西尔,就能闻到那种通过皮肉传出来的美妙气息。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意外收获了一些有趣的小细节。
比如说,这位光明圣女并没有他一开始认为的那么单纯和一根筋,虽然塞西尔掩饰的很好,但他还是可以看出来,他的身体全程都处于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对教皇和他抱有一种隐隐的防备感。
就像一只警惕的小老鼠,虽然脑袋很机灵,但是由于本身太过于弱小,也只能在危险来临时惊惶地蹦跶两下罢了。
就像现在,对他刚才做下的那些事,这只小老鼠内心一定充满了恐惧,却也只能躺在床上任他摆布。
他再次伸出手,屈起指节,缓缓在光明圣女滑嫩的脸上摩擦,仔细感受那种细腻的触感。
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娇贵太不耐疼了,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虽然以血液为生,但却并没有虐杀的乐趣,并不希望看到猎物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的糟糕样子。
那会影响他的食欲。
这个小家伙的脸可真冷,看那呆滞的眼神,一定是被他这个恐怖邪恶还会喝人血的怪物吓坏了吧。
……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沐言并不是被恐怖邪恶并且还会喝人血的红眼睛怪物吓到了,她只是在静静地发呆。
其实在对上那双血色的眸子的一瞬间,她就猜到了安布罗斯恐怕就是她这一世要找的人。
——在原来的剧情中,安布罗斯可没有对塞西尔表露出过什么特殊的兴趣,他的心力都放在了和教皇以及德兰国王的交锋上,并没有兴趣关注他这种小人物。
那么,能让对方忽然改变脾性、做出和原来剧情完全不相符的事的,也只有安布罗斯同样是一位外来者这个理由了。
而在她的精神力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就彻底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那股感觉太熟悉了,即使只是零点几秒的触碰,她也能毫无难度的辨别出属于对方的气息。
幸好……她跟过来了。
这块一直悬挂在沐言心中的巨石,终于被彻底放下了。
血精灵用指节在他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了一遍,然后看着自己手下那只眼珠迟迟都不转动一下的小猎物,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真被他吓傻了?
应该不至于吧。
怎么说也是光明圣女,连魔兽都杀过,不过是被她在脸上划了一个小伤口而已,就吓得眼都转不动了?
这样想着,他手下动作一顿,稍微有些用力地捏住了双眼无神的人的下巴。
小老鼠被他扭住了下巴,这才像忽然被打破了封印一般,漆黑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对上了他的视线。
在这双如同黑玛瑙一般透亮的眼珠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确实是一张极其可怖的脸,五官被秘术遮掩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雾,只有两只透着冰冷邪恶气息的血红兽瞳在其中清晰地倒映了出来。
如果不看他人形的躯体,任谁在看到这样一张脸的时候,恐怕都会受到极大的惊吓吧。
要是承受力差一点的,说不定还会直接晕过去。
他的脸色猛然沉了下去,动作略显粗暴地捏着这人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开,不愿再在那双像浸润了晨露般的纯净的黑色眼瞳中看见自己可怖的倒影。
沐言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从这人突然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他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糟糕起来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情绪不稳定,他感到身上属于安布罗斯的压制力减轻,便抓住这个机会抬起一只手,艰难地握在了安布罗斯手腕上。
——这样被扭着脖子的姿势实在是对她的颈椎太不友好了!
安布罗斯想将这人不知死活握在自己手上的手打掉,但那纤细的手腕看起来实在太过于脆弱,月色下皮肤白到透明,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十分显眼,似乎可以看到血液在其中流动的轨迹,他十分怀疑自己只要微微用力一捏,这人的手腕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咔擦”——然后干脆地断掉。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那只手打开,甚至还减轻了捏着圣女下巴的力道,任凭她将脸转回正对自己的方向。
沐言将脸转回去,淡色的唇瓣微微张开,终于说出了今晚两人见面至今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非常标准的受害人与加害者的对话开头。
虽然她因为自带的外挂,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但安布罗斯故意将脸用术法遮住,很显然为的就是隐瞒自己圣骑士团团长的身份,并不想让她得知。
沐言现在还没有摸清安布罗斯的性格,只能暂且先顺着他的意思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他,似乎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
好吧,不是看起来,是真的很不好相处,客观的说,这位血精灵阁下的为人简直差劲得让人不忍提及。
为人差劲的血精灵没有回答这个犹如废话一般的问题,也没有去理会圣女那只仍在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而是松开她的下巴,指尖下滑,转而用指节摩擦起她颈间的喉结。
喉咙是除了心脏之外,德兰大陆几乎所有生物身上最为脆弱的部位,这里薄薄的皮肤下,有着脆弱的气管,和涌动着大量鲜血的动脉,一旦被人扼住了这里,基本也就相当于自己的性命被人掌握在手中了。
人类的喉咙何其敏感脆弱,他只是用指节轻轻地顶弄了两下,这只可怜的小猎物就只能控制不住地吞咽起口水了。
他来了兴致,将本体有些尖利的指甲收起来,食指和拇指放在她的脖颈上,轻轻一捏——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可爱的吸气声,那只攥在他手腕上的手也猛然收紧,原本就十分苍白的指节因为用力显出了几分透明之色。
他几乎要爱上这个有趣的小游戏了。
不过……安布罗斯遗憾地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