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很多事你是无法提前预料的,所以有人说人活在世上往往是靠运气。因为如果你要是运气不佳的话,即便不做什么,喝水也会被噎死。
这话咋听起来像是笑话,但某些时候却又是真谛。
尸首会行走,还会杀人,这在以前,包九妹一定认为那是鬼扯。人乃精气凝结,气聚人生,气散人死,可以说人活着全靠一口气。所以,一旦气散,肉体不过就是一堆腐肉,如何还能杀人呢?
可它确实发生了?听着田小姐失魂落魄,痛哭流涕的讲述自己可怕的遭遇,九妹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疑惑。
今夜丑时,田小姐本来已经就寝,可睡到中夜突然听见门外有动静。她起初以为是野猫夜里来觅食,也没太在意。谁想,那声音渐渐靠近,后来进到了屋里。
"翠珠?翠珠是你吗?”田小姐扯着嗓子问道。
没有回应,只有什么东西带过地板之上的嘶嘶之上钻入耳中。
深更半夜会是谁?田小姐背上出了一阵冷汗,但她胆子还算大,顺手抄起床柜旁的花盆向那声音来处靠近。可等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感觉自己的血色瞬间就凝住了。她竟亲眼目睹父亲的尸首向她走来,那尸首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屋子里凝了一瞬,之后便传出花盆打碎的哗啦声跟女子的尖叫声。
丫鬟翠珠就睡在卧房隔壁的值夜房中,她听到小姐房中有动静,急忙赶了过来,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但当她进屋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瞧小姐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一个披头散发的死尸正一手揪住小姐的头发,一手将刀递过去,要割小姐的脖子。那时的田芷玉已经没有了半分挣扎之力,惊恐早就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此刻她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好似马上就会晕厥。
翠珠虽被震住,但好在它马上恢复了神志,赶在死尸就要下刀之时推开了它,将田小姐拉到了一边。但那死尸又扑了过来,翠珠救主心切,竟生生的挨了一刀,晕倒在地。后来,好在府里的人及时赶来,才救下田小姐,但他们到的时候,死尸已经不在了。管家根据小姐断断续续的描述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带人到了灵堂,竟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田老爷的尸体不见了。
这恐怕是今晚最让人震惊的事了。管家嗅出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去县里请县官老爷,又派人去叫了萧有道他们。
此刻众人都聚集在田家丢了尸首的灵堂之上,对刚才发生的事窃窃私语。
"这一定是恶鬼附在老爷身上杀人!”
"要我说,肯定是老爷死的冤枉,回来报仇的。”
"你们都是外行。我可听说,人死了之后,魂离体,但魄却还在。那魄最是凶恶,最喜欢吸活人的阳气。。。”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议论。末了,只听陈大人喝道:"安静!不要胡说八道!”
众人见县官老爷发了话,这才闭了嘴。
陈大人听完当事人田小姐的哭诉,皱了皱眉问道:"你真的瞧见那是田老爷吗?”
田小姐似乎对他的问话很生气,冷冷道:"大人,难道小女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得吗?”
陈大人一怔,赶紧道:"也对。”说罢转头问在一旁打瞌睡的萧有道,"萧大人觉得呢?”
萧有道困的要命,哪里听见县官问他什么,只点头喃喃道:"对,极对,极对!”
陈大人忙问道:"什么极对?”
九妹看不下去,赶紧打圆场道:"萧大人的意思是,田小姐的话极对。是吧,大人?”狠狠掐了萧有道几下。
萧有道吃痛,立马清醒,抬头莫名其妙的瞧了九妹一眼,见九妹给自己使眼色,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忙说道:"正是。正是!”
陈大人见萧有道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转头问了田小姐几个不知所谓的问题。
九妹插口道:"当时田老爷进来之时,你还听到什么动静吗?”
田小姐摇头说没有,"不过,好似闻到一股子水藻的味道。”
水藻的味道?九妹眼睛一亮,显然对这条线索颇感兴趣,又道:"还有呢?我们都知道人死了十二个时辰之后,身体变僵硬了。况且,田老爷已经死了五六天了,小姐可有觉得那死尸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田小姐想了想道:"那身体似乎并不僵硬,而且我靠上它之时,竟还发现他的前胸很柔软。”
九妹哦了一声,觉得这又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线索。
陈县令听得云里雾里,末了插口道:"难道说田老爷没死?他当真是回来报仇的?”
"未必!”九妹想了想对陈县令说,"陈大人,您可否让几个衙役去后院的池子里淘一淘,看是否会发现什么东西?”
"你是说后院的池子?”陈县令瞧了九妹一眼,觉得她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见九妹一脸郑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吩咐几个衙役去后院淘池子。
此时,天已蒙蒙亮了,九妹他们辛苦了一夜,自去补觉。
......
九妹这一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赶在午饭前醒来。
这日是个大晴天,阳光灿烂,连田府里的晦气都好像被一扫而空。
她收拾了一下,刚踏出门,就瞧见一个中年妇人端着一个食盒往田小姐卧房去。九妹心念一动,问他去做什么。
那仆妇说给小姐送安神的药汤去。九妹打开盖子瞧了瞧,见没什么异样,笑道:"昨夜这一闹,你家小姐可大好了?翠珠姑娘没事了吧?”
那仆妇笑回说:"多谢姑娘挂怀。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已经没事了。只是翠珠姑娘还不大好,夫人已请大夫来瞧过了,说是伤的不重,修养一段就好了。”
九妹道:"你家夫人真不错,对下人也这般体恤。”
仆妇道:"谁说不是呢。夫人虽平日里待下严厉,但也从未亏待过咱们。这次翠珠那丫头救了小姐,夫人感激的跟什么似的,直拉着她的手道谢,说要不是多亏有她,自己的孩儿就被害死了。我就说嘛,虽说小姐跟夫人的关系不好,但毕竟是两母女情深,有什么隔夜仇?这不,夫人亲自写了方子,让厨房熬了两个时辰才熬好的安神药汤,可见夫人对小姐和公子是一样的。”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关系,仆妇唠唠叨叨,九妹眼波闪了闪,趁势道:"你家夫人还会开方子?”
"可不是?夫人有位叔祖会医术,夫人还在娘家之时跟那位叔祖学了些。”
九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夫人还真是博学。”说罢又问道:"夫人跟小姐是亲生母女,怎会关系不睦呢?”
仆妇告诉她,田小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夫人怕养不活,所以特地在庙里给女儿供了个长生排位。可那庙里的姑子说,田小姐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
"所以呀,老爷跟夫人就一直将小姐寄养在庙里。后来,小姐大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这才接了回来。大概是离的太久,再加上小姐性子又孤僻的很,跟夫人和老爷的关系一直不好。”仆妇说,"后来,更是因为少爷的事吵了几场,说老爷夫人偏心。要我说呀,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咋会不一样?”说着叹了口气。
九妹又跟她闲聊了几句才放她走了。
......
仆妇走后,九妹也没心情吃饭了,干脆到院子里走走。她刚转过回廊就迎面碰上了田家的管家,管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告诉她,刚才在池子里发现了垂柳的尸体。
"那田老爷的尸体呢、有没有找到?”九妹问。
管家摇头说没有,只有垂柳一人的尸体。如今尸体已送到了柴房里,陈大人他们都过去了。九妹听罢也跟着管家来了柴房。
她刚进门,陈大人就兴冲冲的夸她说:"包姑娘真是神人。昨儿你说到池子里瞧瞧,下官还不信呐。可没成想,竟找到了垂柳的尸体,看来这案子还要多仰仗姑娘你呢。”
瞧着陈县令一脸的谄媚相,九妹的胃里狠命的抽了抽,她也懒得跟县令多话,转身问仵作垂柳的死因。
仵作告诉她,是溺水而亡。身上没有伤痕,想必是偶然失足落水而亡。
未必!九妹可不认为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刚杀了人,嫌疑人就失足落水,难道报应来得当真这么快吗?九妹摸了摸下巴,边查看尸体边问了仵作几个问题,这才罢休。
她回到客房已经过了未时,萧有道不在,连柴玉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九妹觉得腹饥饿,胡乱吃了些点心,又上床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天已全黑,外面黑沉沉的,瞧着似乎已到了午夜时分。她摸索着爬下床榻,想喝口水,却闻到屋子里有一阵淡淡的香味。她好像记得自己没点香啊。九妹有些纳闷,正想去找那香气的来源。
突然,那门板子磕巴动了动,旋即一阵冷风灌进来,九妹抬头一瞧,见一个黑发遮面的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尖刀。九妹虽没亲眼瞧见过死尸行走,但瞧眼前的情形已猜到,面前就是那具会走的尸体。
九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沉声道:"你少装神弄鬼!我知道你不是田老爷。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田公子?”
那人不答话,如鬼似魅,轻飘飘的朝九妹逼了过来。九妹又往后退了几步,却撞到了柜子上,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柜子上的瓷器碎了一地。就在此时,黑暗中寒光一闪,怪物手里的尖刀扑的一下子朝九妹心口剜来。九妹伸手扭住它胳膊,想夺下刀来。若在平日,她武功虽不济但防身应该没问题,可此刻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一阵眩晕过后,连脚下都感觉有些轻飘飘的。
她脑中电光一闪,已然明白,刚才那股香味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事先在屋子里点了迷香,为的就是杀她灭口。九妹冷笑一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那怪物甩了出去,但自己也跟着摔倒在地,只听噗通哗啦,她身后的柜子压在了她的腿上,柜子上剩下的瓷器也朝她砸来。
被砸的地方刺骨的疼痛,但九妹没有时间想这些,她抄起手边的碎瓷朝那人扔了过去。那人很轻巧的躲开,慢慢走到她面前,扬手揪住了她的发髻,跟着右手一动,尖刀顺势斩下。
"啊------”
九妹的屋子里发出一声厉叫,田家人赶过来时,发现地上倒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披发女人,而柴玉怀中抱着同样不省人事的包九妹。
"快去叫大夫!”柴玉扫视人群,眼眸如电。
"。。。是是。。。”管家愣了愣,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所幸包九妹没事,除了中了点迷香,小腿被砸伤之外,并无大碍。
只是那披发女人就不那么幸运了。当她要杀包九妹之时,柴玉及时赶到,随手抄起手中折扇就打了过去。要是平常的扇子也就罢了,可偏偏柴玉手中的扇子的扇骨是精铁铸成,结果那女人就很不幸的被打中了胸骨,胸骨断了好几根不说,连以后上半身能不能动还不好说。
不过,任何事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里面最开心的要数陈县令,案子破了,虽说差点将包九妹搭进去,但只要能破案,自己能表功,一切都不是问题。
故而,一听闻包九妹英勇受伤后,他一早就让人提了几样补品,亲自过来探视,夸赞慰问的话也说了一箩筐。末了,他话锋一转道:"这个田夫人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杀,本官以前真是没瞧出来。像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凌迟处死。”
九妹抬眼望了望天,依稀记得前几天,他还当面夸田夫人识大体、为人和蔼呢。
"你放心包姑娘。下官一定依法严惩,绝不容许这种毒妇逍遥法外。”陈县令又说。
九妹郑重的点头赞同,可她依稀记得,田夫人此刻成了活死人,即便不惩罚,只怕这辈子也不能作恶了。她转头瞧了瞧柴玉,心想这次还得多亏这家伙,否则自己的小命真的会赔在这儿了。可柴玉从一早就冷着脸,对九妹爱搭不理,九妹那就多谢因此一直梗在嗓子里也说不出来。
"包姑娘您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下官去审就成了。”陈县令还想说点什么。
只瞧柴玉端了一碗药硬生生插进来,对九妹道:"喝药!”看也没看陈县令一眼。
陈县令见自己不怎么受待见,十分尴尬,急忙起身告辞,逃也似的去了。
九妹见柴玉态度不怎么友好,乖巧的接过药碗,陪笑道:"多谢!多谢!”
后来,好在她表哥萧有道进来了,气氛才有所缓和。
......
话说,陈县令办案不行,但捡漏的能力那绝对一流。不过一上午的功夫,陈县令就从田夫人嘴里掏出了剩下的案情。
据陈县令转述,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嫉妒跟愤恨。
田夫人出身高门大户,年轻时人长得漂亮,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可这个女人不爱贵公子,偏偏喜欢上了当时还在她家当账房的田老爷。田老爷当时穷的叮当响,田夫人家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秀才。但田夫人是铁了心的,甚至还以死相逼,最后她父母只好同意。婚后,田老爷仗着岳父的扶持,没几年便将田庄打理的风生水起。岳丈去世后,田老爷继承了家业,加上他苦心经营,很快便成了县里的首富。
但田夫人相夫教子的日子没过多久,田老爷就娶了二太太白氏。白氏长得貌美如花,又年轻,田老爷自然百般宠爱,对原配夫人就渐渐冷淡了下来。田夫人心中嫉恨,一心要将白氏赶出家门。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儿子竟也跟白氏勾勾搭搭,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田夫人百般劝解,但田广此时已经情根深种,根本不听劝。此时,田老爷又知道了儿子的恶习,将田广赶出了家门,并生成将来要是白氏生了儿子就让这个孩子继承家业。
田夫人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抢走她丈夫的女人生的儿子抢夺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于是,她不动神色,将儿子跟白氏的奸情暗中泄露给了田老爷。没想到,田老爷竟活活气死了。失去丈夫后的白氏,更加变得不可理喻,她认为这一切都是白氏的错。所以,她才起了杀心,用死尸做障眼法,杀了白氏。
杀了白氏,田夫人原本想就此罢手。可田广却口口声声念着白氏,田夫人见儿子如此不成器,又气又恨,干脆想将他杀了。但毕竟是亲生儿子,那夜在山洞之中,她又苦口婆心的劝儿子放弃白氏,但田广不为所动,这才狠心让他吃了下了剧毒的食物。
"那她为何要杀自己的女儿?”萧有道不解。
陈县令道:"据说是因为知道了田小姐暗中陷害田公子的事儿。本来,他们母女之前就不十分亲近,田夫人痛失爱子,自然认为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田小姐的错。”
九妹他们听了此言都唏嘘不已,在仇恨面前,所有亲情伦理都会扭曲变形。
末了,九妹道:"所以说,千万不要轻易得罪女人!”这话一半是说给柴玉听得。
柴玉全程不发一言,不知是否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