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月华被人砍了,萧有道一口气上不来,登时晕了过去。莫雨下了个半死,赶紧唤人将萧有道抬进屋里,又转头吩咐下人去请相熟的郎中来。
萧有道本是急怒攻心,又加上天热,受了刺激,一口气转不上来,这才发了急症。在屋里略略躺了一会儿,已然醒转。他是个生来多愁善感的,又是个重情之人,醒了之后,莫雨问他也不言语,只是坐在那里哭。
莫雨见公子这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心内也不禁跟着伤心,劝着劝着,萧有道没好,他也跟着哭天抹泪起来。两人相对无言,哭了一些时候,萧有道觉得口干舌燥,喉咙疼,声音变得沙哑了。莫雨赶紧去厨房给他煮些绿豆汤下火。
哪想到,莫雨前头刚走,屋中灯花就砰的一声爆了。萧有道听闻,半夜爆灯不是有喜事便是有鬼怪前来索命,吓得怔在床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瞧屋门吱吱呀呀连声响,月影投在地下,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萧有道凝目一瞧,差点吓死,原来来人竟是一个白衣长发,看不清面目的白影。
"啊。。。”萧有道这个啊子卡在喉咙里还未喊出,那人已经来到窗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警告他不许出声,否则就杀了他。
萧有道心中暗暗叫苦,以为自己真的遇上了鬼,只得压着嗓子答应了一声。
白影见他答应,露出一个凄艳的怪笑,从腰间解下绳子将他绑了,又在嘴里塞了个麻核,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萧有道不知这人要干什么。他想向莫雨他们求援,动了动身子,结果扑通一声连人带被翻到了地上。他躺在地上,想动动不了,想叫叫不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地上又投来一个人影,那人影晃了晃,来到了他面前。那人影俯身到萧有道面前,萧有道不知白影为何又回来了。那白影又怪笑一声,手中早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萧有道在地上挣了几下,都是徒劳。眼瞧这那匕首朝自己胸口刺下,萧有道两眼一闭,等着最后一击。但那白影还未待下手,便有人迎头给他泼了一盆热水,烫的白影吱的叫了一声,往后便倒。
萧有道睁眼一瞧,见莫雨脸无人色的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个空了的汤盆。萧有道冲他哼了几声,莫雨回神,赶紧将萧有道口中的麻核掏了出来。萧有道口中一松,急忙大喊救命。此时,那白影已然回过了神,匕首一扬,在莫雨背上划了一刀。
莫雨喊了一声,公子快逃!回身扑倒白影,跟他厮扭在一起。萧有道脱了绳索,见莫雨年小力弱,不是那人的对手。赶快上前解救,两人到底比一人顶用,那白影很快便给两人缠了个四仰八叉,等九妹他们闻声赶来,三个人你咬着他的胳膊,他两腿家住你的左腿,如编蛛网般编在一起,正在那里发狠扭打。
几个衙役上前将三人分开,将萧有道跟莫雨解脱出来,又将那白影架在一边。九妹点了灯烛过来一瞧,只瞧萧有道、莫雨脸上都开了花,被划的触目惊心,但那白影也没讨什么便宜,头发给拽了好几绺,脸也给挠花了。
萧有道气哼哼的推开扶着他的衙役,恨恨道:"本官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个什么鬼?”
说着,将白影面前的黑发拨开,"刘师爷!”萧有道没想到要杀他的竟是刘师爷,当即惊讶的目瞪口呆。
刘师爷低着头,只是不说话,连看都不敢看在场众人。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平日里亏待你了?”萧有道质问道。
"恐怕是为了这本假的账册。”九妹在三人厮打过的地方捡起一本蓝皮册子,说道。
萧有道拿着册子,气愤道:"一本假册子,你也爱的这个样子?甚至还要杀本官?”
"只怕这里面没那么简单!”柴玉瞧了瞧那本册子,又转头盯着刘师爷,"这本册子有什么古怪?说!”
刘师爷给他两道寒光一逼,嘟嘟囔囔道:"没、没什么古怪!”
"还敢说谎!”白玉堂抢上一步,一把揪住刘师爷的领子,狠巴巴道:"说,皇甫谧之死是不是你干的?要是你敢不说实话,信不信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师爷是见识过白玉堂的厉害的,否则那日他也不会被吓得尿了裤子。如今见白玉堂两眼血红,一脸凶悍之气,知道再不实说,只怕得不了什么好,赶紧说道:"我说,我说便是。”
原来早年,娄老爷看上了城外的一块地,那块地是一家姓陈的乡绅的祖产。娄老爷几次三番要买这块地,但都给陈家回绝了。娄老爷气不过,干脆将此事告诉了皇甫谧,并说陈家家财万贯,如果他肯帮忙将那块地要过来,就许给他十万两银子。皇甫谧受了娄老爷的贿赂,当下便找了个由头,逼着陈家将地以低价卖给娄家。
可那姓陈的乡绅是个刚烈之人,他不甘被人这般侮辱,干脆一纸诉状告到了河东知府那里。知府听闻此事,发了脾气,要皇甫谧赶紧处理此事,否则绝不轻饶。皇甫谧知道这是知府给自己面子,否则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回来责骂了娄老爷几句,让他赶紧将地还回去。
娄老爷何曾吃过这个亏?再说,他这地是要盖别院的,都开始施工了。这时,他府上的门客给他想了个法子。他们串通附近几个地痞流氓,半夜装扮成强盗,抢了城中一家大户,还将主人给杀了。事发后,又将器械钱财等物藏在了陈家后院,并贿赂里长诬告陈家串通强盗杀人抢劫。陈家后院起出了赃物,皇甫谧明知就里却冤枉陈老爷通盗,将其关进了大牢。陈老爷一时气不过,在牢里自缢而亡。陈老爷死后,皇甫谧跟娄老爷又给陈家扣了个罪名,将其所有家私没入官府。
陈家留下一家孤儿寡母,自然不能将他们怎样,只得忍气吞声。可谁知,娄老爷跟皇甫谧在瓜分陈家家产之事上却起了分歧,两人都认为自己在此事上出力最多,所以应该多分。两人吵了好几日,最重皇甫谧以势压人,分得了大宗财产。
"娄老爷因此事气不过,便扬言要将此事告到庞太师那里。皇甫大人知道娄老爷跟庞家有亲,怕事情败露,买通了娄家的下人,将这账册偷了出来。”刘师爷说道。
"这册子什么都没有?为何他还要偷出来呢?”九妹不解。
"娄家跟庞家勾结,娄老爷之所以要抢陈家那块地,就是为了给庞家大公子盖别庄。这册子里记载着庞家跟娄家的银钱往来。只是那娄老爷十分谨慎,账目都是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成,干了之后纸张上丝毫不留痕迹。所以,皇甫谧还以为自己得了本假的账册。”
"你如何知道这账册之事?”九妹又道。
刘师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小人跟娄老爷一直暗中交好,是他安插在县衙里的眼线。但这人十分吝啬,为人又阴狠。兔死狗烹,小人知道的太多,怕就此不明不白的死了。再加上此时皇甫谧又有意结交,所以小人才将账册之事告知了他。可娄老爷丢了账册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皇甫谧为了自保,不得不假死,并嘱咐小人将那药水偷出来。”
"药水在哪里?”九妹问道。
刘师爷颤着手从袍子里将一只纯金打造的金蟾掏了出来交到九妹手上。
九妹左右端详了那金蟾一阵儿,抬头道:"怎么弄?”
刘师爷告诉她,这金蟾嘴里有个机括,伸手轻轻按一下,身体里的药水就会流出来。
"表姑娘将药水洒在账册上就是了。”刘师爷说道。
九妹点了点头,转身盯了他一眼,笑道:"我说老刘,你怎得跟皇甫谧一样,事到临头还不说实话?”
刘师爷听了一怔,"什、什么?小人知道的都说了。”
九妹掂了掂手里的金蟾,眨眨眼道:"如果只是一本娄老爷跟庞家勾结的账册,你偷来又有何用?说!这金蟾是不是还有别的古怪,比如藏着什么宝藏之类的?”说着斜眼瞧着他,又道:"还是说,你是屠龙帮的人?他们派你来是为了拿回账册好威胁庞太师,是不是?”
刘师爷给他戳破心事,急忙否认,"没有的事。小人。。。小人。。。”话说了半截,突然脖子一歪,倒了下去。
"不好!”白玉堂赶紧捏他的脸,但已晚了一步,刘师爷已咬破了口里的毒药,毒发而亡。
......
刘师爷死后,所有的事情都随着他的离去告一段落。萧有道将发现的账册并此案的原委呈给了刑部。皇上一听此事竟牵连了庞家,心中老大不高兴。庞太师见龙颜大怒,赶紧绑了儿子到御前谢罪。皇上看在庞太师的老脸上,只是勒令庞大公子回家闭门思过,并罚了庞太师两个月的俸禄。萧有道因破案有功,本因升迁的,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竟只是赏了些金银绸缎之物,又口头嘉奖了两句也就罢了。
九妹愤愤不平,说皇上不公平,庞家擅作威福,皇上却只是罚俸禁足,反倒对有功之臣如此薄凉,这分明是欺负升斗小民。
相比九妹的愤然,萧有道反而觉得没什么。一来这案子不是他破的,虽然担了个虚名,但到底没什么意思:二来自己这次数次死里逃生,这比让他做宰相还觉得幸运。读书之时,一心想着报效国家,为民请命,可自从当上了平乐县令,他才知自己充其量只能做个清官,却做不了好官。既然能力有限,他也就不再苛责自己了,凡是尽力而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九妹瞧他这个不上进的样子,恨不得踢他两脚,但想到自己数次差点将其小命搞丢了,只得罢了。
柴玉见九妹这个气的跳脚的样子,说道:"萧大人已是个成年人了,你这样处处护着他,不让他独立,凡事都依靠着你,他自然什么能力都没了。”
"那我还不是担心他吗?”九妹反驳道。
柴玉不紧不慢的掸平袍子上的褶皱,道:"你又不能跟他一辈子,没你他照样也得活。不如你跟我回京,先让他在此历练历练也好。”
九妹哼了一声,没答话。柴玉说的都对,可九妹就是放不了手。也许只有到了此时她才明白,对一件事情执着久了,就成了习惯更有了责任跟依赖,不是那么容易放手的。
柴玉见九妹只管哼哼,也不答话,皱眉道:"你在此地待太久了,明日就跟我回去,否则我只有写信给包大人了。”
九妹瞪着他,"要你管!”
话声未歇,只听院外一人朗声道:"他管不得,那我呢?”跟着,说话之人已昂然走了进来。
九妹抬头一瞧,见迎面走来一英眉俊目的年轻人,她吃了一惊,不禁脱口喊了声"展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