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太出乎意料了,包九妹一时怔住了,仔细瞧了瞧面前的汉子,说道:"你确定昨夜没有去陈家?”
金叶子哈哈笑道:"你爷爷虽出身绿林,但也是条响当当,说一不二的汉子。我说没去便没去,随你怎么说!”
这时,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柴玉,走过来道:"他的确是金叶子。你瞧!”说着将一片金叶子交到九妹手上,"天底下能射出金叶镖,又会北地银链子的人恐怕不多。”
这么说是自己认错了人?九妹又继续问道:"那你昨晚在什么地方?”
金叶子盯了九妹一眼,呵呵道:"昨夜大爷在翠红楼喝花酒。啧啧,那里的姑娘那个水灵啊。。。”
"你。。。你闭嘴!”九妹听他胡说八道,言语无礼,登时拉下了脸。金叶子见她生了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九妹怒瞪他一眼,沉思半晌,忽然对金叶子道:"那你为何要盗美人图?陈大山家里那金色短笺是你送去的没错吧!”
"不错,确实是俺!但俺根本就没有杀人,等俺去陈家之时,陈大山已经暴毙而亡了。”
"你确定?”九妹追问道。
金叶子满脸不屑:"俺要杀他,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再说,他一个土财主,还不配死在俺这银链子之下。”
"那你为何要偷美人图?美人图究竟有什么秘密!”柴玉沉声道。
金叶子哼了一声,转过脸闭目不答,神态甚是傲慢。
包九妹饶有趣味的审视着眼前这个粗壮汉子,突然嘿嘿一笑,走到金叶子面前说道:"像你们做贼的一定听过一个叫来俊臣的人吧。”
金叶子勾了勾眼,不理她。
九妹从腰间拿出一块碎花帕子,又道:"这来俊臣可是个唐朝酷吏。据说,他为了整治那些不肯说实话的犯人,特意发明了一套酷刑,唤作来氏八法。”说道此处,她啧啧打了个寒噤,继续道:"那里面可全是折磨人的法子。看到我手里的帕子了吗?待会儿,我就把这个帕子伸进你的嘴里,掏啊掏啊,那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最后等你连胆汁都吐出来之后,然后那一个钩子,这么一勾,你的胃啊肠子啊。。。”
金叶子给她说的脸色一变,惊问道:"怎样?”
九妹叹了口气,同情的瞧了瞧他,这才缓缓道:"胃啊肠子啊统统都被勾了出来,溜流了一地啊。哎,那个惨啊!”
其实,九妹根本没见过来氏八法是什么,只是平日里在衙门里听一些老吏将隋唐酷刑时提过一嘴罢了。她深知这些大盗虽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但对自己的性命却是极为爱惜的,所以想拿来氏八法吓唬吓唬他。没曾想,这金叶子堂堂一条大汉,听了自己刚才的描述竟吓得脸色都青了。
柴玉在一旁静静的喝茶,含笑听着九妹胡说八道吓唬人。
"怎样?”九妹将手中的帕子挽成一个结,对金叶子道:"你想好了没有?你能等,我可等不了。要不咱们先来试试?”说着就要将帕子塞到金叶子嘴里。
金叶子见九妹要来真的,急忙喊道:"且慢!且慢!我说,我说就是!”
九妹将帕子丢在一边,肃然道:"美人图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美人图。。。”他话刚说一半,突然噤声,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前方,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
"谁?!”柴玉此时忽然一声断喝,跟着身子已飞掠而出。
"你这么了?”九妹一个箭步掠到金叶子身边,可他已软绵绵的倒了下来,口角流出一抹血迹。
"喂,你、你怎么了?”九妹见金叶子脸色铁青,失声喊道。
金叶子全身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突然眼眸一亮,抓住九妹道:"血色莲池,美人花开。十二。。。”
话未说完,头已软软的耷拉在了一边,竟死了。
......
"血色莲池,美人花开。十二。。。究竟金叶子临死之前想说什么呢?”包九妹嘴里咬着笔杆,皱眉喃喃道。
"凶手就是不想让金叶子说出下面的话,这才灭的口。看来这美人图背后不简单。”柴玉一壁烹茶,一壁淡淡道。
昨夜金叶子前脚刚被射杀,柴玉后脚就追了出去,但来人身法好快,即便像柴玉这样的决定高手竟也没看清凶手。
"金叶子那个帮凶呢?他不是被宋奇捉住了吗?”九妹瞟了柴玉一眼,问道。
柴玉淡淡道:"跟金叶子一样耳后中针,一击毙命。”
九妹睨了他一眼,笑嘻嘻的调侃道:"想不到连柴大公子这种武功高手都失手让刺客给跑了,看来那人还真是个人物。还真想见见呢。”
柴玉道:"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昨夜那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金叶子,你要是再多管闲事,只怕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了你。”
"谁稀罕!别以为你这两次帮了我这么点小忙,我就会听你的。我才不领情呢。”
"这么说,你还是会插手这件事喽?”
九妹扬眉哼了一声,又低头去看那十个字。
柴玉走过来,用手帕捏着一枚银针道:"这就是杀人凶器。一般装在竹管中,用时轻轻一吹即可。不过,这东西山民打猎时用的比较多。”
九妹瞧了瞧那银针,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那里面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
"看来杀陈大山之人和昨夜那刺客是同一个人。”
柴玉瞟了九妹一眼,"你不时没去过陈府吗?怎么手上竟有杀死陈大山的凶器?”
九妹嗓子眼儿噎了噎,咳嗽了一声尴尬道:"碰巧而已,碰巧而已!嘿嘿。。。”赶紧起身告辞。
柴玉笑了笑,叫住她道:"你不是想知道美人图的秘密吗?我待会儿令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
柴玉转身目视庭院,淡淡道:"很快就知道了。”
......
马车辚辚驶过闹市区,转过朱雀街,刚才的热闹忽然冷清了下来。
包九妹打起帘子往外瞧了瞧,见外面街道极为脏乱,路面也凹凸不平,坑里的脏水夹杂着腐烂的食物的味道,闻来令人作呕。此外,这里的房屋也甚是低矮破败,店铺门面也冷冷清清,里面的伙计无精打采的靠在门边或是闲聊,或是打瞌睡,当听到马车声时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贪婪的盯着来人,还有那街边的乞丐都三五成群的或卧或躺的靠在墙根,无精打采的眯着眼,目光极不友善。
包九妹自小出身官宦人家,平日去的都是热闹繁华之地,自然没来过这汴梁城里的贫民窟,所以一时间还真有点不适应。
她放下帘子,转过头问柴玉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柴玉道:"包家的大小姐,出生开始就锦衣玉食。这汴梁城里的贫民窟是第一次来吧。”
九妹哼道:"是又怎样?难道你郑国公家的大少爷又好到那里去了?”
柴玉不理她,两人静默了一瞬,车夫说到地方了。
这是一间二层阁楼,门面已经破败,到处都是灰尘,连油漆也早已剥落殆尽,只门口立着一块木牌,显得稍微新一点。
"走吧!”柴玉招呼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九妹跟在他身后,斜眼瞟了瞟木牌上的字,上面用炭笔写着两个粗糙的大字"问卜”。九妹疑惑,他们不是来找美人图的线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思忖间,已然上了二楼。只瞧这楼里十分昏暗,不时散发出一股酸腐的味道。九妹皱了皱鼻子,觉得好像是什么东西馊了。
"公子小姐是问卜还是测字?”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对面传了出过来。
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九妹惊了一跳,她眯着眼睛瞧了瞧,见一个枯瘦的黄脸老者正坐在对面的床榻之上。只是屋里光线太暗,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柴玉将一锭银子放在床前的桌子上,说道:"在下是想来问些事。”
"公子想问什么?”老者站起身,摩挲着坐到桌边,又道:"两位请坐!”
九妹上前用手在那老者眼前晃了晃,乍舌道:"原来你瞧不见,那你怎知我们是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
老者暗淡无光的眼珠动了动,缓缓道:"老朽眼睛瞎了,但耳朵还没聋。两位一前一后上楼,第一个人脚步重且铿锵有力,第二个人的脚步却甚是轻盈。所以,老朽断定走在前面的定是个年轻男子,而第二个人则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
"老先生真乃神人!佩服!”九妹笑嘻嘻的挨着柴玉坐下。
这丫头真是多事。柴玉笑而不语,从袍袖中拿出一幅画轴递给老者道:"在下这里有幅画,请老先生帮忙看看。”
那老者摸索着打开卷轴,伸手摸了摸,忽然神态大变,忙道:"二位快走吧!老朽、老朽不认识这东西,你们找别人吧。”
柴玉不动神色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阁下想必就是二十年前名动京城的画匠吴到三,而你手中这幅画就是你亲手装裱的,是也不是?”
"你、你、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老者失声道。
柴玉手中折扇啪的一合,淡淡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听闻吴到三装裱技法高超,每完成一幅画都要在画轴上留下一个弯月型标记,而你手中这幅画轴之上则正有一个月型的标记。”
"是吗?”九妹走过去瞧了瞧那画轴,果然有个像月亮的刻痕。
她笑着对柴玉小声道:"看不出来啊柴大公子,你果然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啊。”
柴玉用扇子在她头顶轻轻一敲,示意她闭嘴。九妹伸了伸舌头,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指。
柴玉瞪了她一眼,又问那吴到三道:"吴先生,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吴到三叹口气道:"二十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朽。罢了,老朽苟延残喘了二十年,也够了。公子想问什么尽管说吧。”
柴玉道:"我们只想知道这幅画的秘密。”
吴到三灰蓝的眼珠突然散发出一丝光彩,喃喃道:"二十年前,老朽正是风光鼎盛之时。那时的我,名利心极重,虽有不少名画家来找老朽裱画,可老朽都不看不上眼,只觉得他们的画平淡无奇,缺少生命。总觉得,以自己这等手艺,能配得上更好的画作,甚至梦想着借此扬名后世。于是,我拒绝了很多人,一心只想等一幅旷世之作。”
"一日,我正在店里,忽然有一个青衣人走了进来。他拿出一幅画说是要装裱,我打开那画一瞧,立刻眼前一亮。那画上是一个红衣女子,一颦一笑,极是生动。我一时鬼迷心窍,竟答应三天后交货。可谁知,那却是一段可怕的经历。”说到此处,吴到三脸现惊恐的表情。
"怎么可怕了?”九妹忍不住问道。
"我装裱过程中才发现,那是一张人皮画。”
"人皮画?”九妹瞧了柴玉一眼,脸色微变。
"不错!传言,这世上最好的纸就是人皮,而这幅画正是画在人皮之上。但这人皮据说得来极为不易,也极为残忍。画师作画时,人皮必须是从活生生的人身上现趴下来的才行,否则这张皮就会失去效用。但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趴下皮来,那是何等残忍之事?”
"所以,你就打算放弃装裱?”柴玉接口道。
吴到三点头:"不错。但让我更意想不到的是,自从我裱这人皮画开始,我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女子凄厉的哭声。那哭声整夜整夜的搅扰着我,让我不得安宁。而且。。。”
"而且什么?”九妹追问道。
"而且,这人皮画一到下雨天还会渗出血红的水珠,它会让画上的美人显得更加的妖魅诡异,有时候我发现那哭声竟是从画上发出的。”
九妹下意识的盯了那美人画一眼,脊背一阵寒凉。
只听吴到三又道:"我知道这是那女子的冤魂找我来了。所以,我不敢再裱,将定金退给了那青衣人。可那人不答应,还用刀威胁我,说要杀我了。没法子,我只得硬着头皮裱完了画。画完成后,那人刺瞎了我的眼睛后,本来还要杀我,但我天生与常人不同,心是长在右边的,所以才躲过一劫。后来,我就再也不敢裱画了,只在这里隐姓埋名,苟延残喘。。。”
"血色莲池,美人花开。是什么意思?接下来十二。。。十二什么?”九妹追问道。
吴到三颤声道:”血色莲池,美人花开。十二铜人。。。”话未说完已气绝而亡。
柴玉跃出楼外,但那杀手早已走的无影无踪。
......
"又死了一个!”九妹瞧着吴到三的尸身,叹了口气。
柴玉看了看吴到三的尸身,摇头道:"他躲了二十年,想不到竟是我们将这勾魂使者带了来。”
九妹沉声道:"这说明我们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你还要查下去?”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死了这么多人,如果不帮他们找出凶手,似乎说不过去吧。”
"我们?”
九妹朝他龇了龇牙,"自然是我们了。你既然已经卷进来了,还想全身而退?”
柴玉摇头叹道:"果然,只要遇见爱多管闲事的包九妹,那你就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九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至少我们现在又有了一条线索!十二铜人!”说着转头盯了眼吴到三的尸体,"接下来的事就麻烦柴大公子了,我先回开封府了!”
过河拆桥!柴玉瞧着九妹远去,嘴角挂上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