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廷要去,自无不可。”见刘景态度十分坚持,龚英叹气道:“不瞒明廷,下吏素与褚子平不睦,若随明廷前往其宅,恐怕会引起褚子平心中不快。”
刘景心道果然,之前听龚英说的那番话,便知道他俩绝非一路人,如今证实了这个猜测。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英雄惺惺相惜历来都是美谈,互相看不顺眼才是常态。
褚方和龚英作为酃县首屈一指的人物,出身、经历可谓南辕北辙,双方有矛盾毫不奇怪。
“原来如此。”刘景颔首道。“自古英雄豪杰,多是心高气傲之辈,惺惺相惜者有之,相斥者亦有之。既然功曹与褚子平有矛盾,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多谢明廷。”龚英深深一拜,说道:“褚子平家在城西,此事县吏很多都知道,明廷欲往其家,直接交代门下诸吏即可。”
刘景点点头,接着行出堂中,唤来门下诸吏,一问果然如龚英所言,全都知道褚方的住所,而且谈到褚方,无不尊敬有加。
刘景心里感慨不已,他自认对褚方已经足够重视,可还是低估了他在酃县士民当中的影响力。
褚方为母守孝的三年中,始终没有离开墓地半步,可他的影响力,并没有因为“消失”三年而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削弱。
刘景登上安车,随行的有刘亮、于征、马周以及一众骑卒。
刘景本来还有意拉上严肃,然而严肃这边已经招来仓曹、狱吏,正式接管县丞工作,正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和他外出。
由于酃县形势复杂,因此刘景在来之前,心里就已有计议,他准备托严肃以县事。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让他当代县长。
严肃人如其名,性情严肃,勤于公事,不徇私情,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哪怕面前布满荆棘,也能很快打开局面。
刘景看重的正是这一点,将他推向前台,自己就可以躲在幕后,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使自己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刘祝、王彊、单日磾则另有要事在身,他们甚至没有跟随刘景入城,全部留在了耒水津内。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刘景车驾驶出县寺大门,在无数酃县士民的瞩目下,直奔城西而去。
酃县百姓纷纷猜测刘景此行目的,要知道他前脚才进县寺,后脚就出门。
其实结果并不难猜,整个酃县,也只有刚刚结束守孝的褚方,才能让堂堂一县之长不顾旅途劳累,亲自登门拜访,酃县士民全都一脸自豪,与有荣焉。
刘景车驾才入里门,褚方就得到了消息,心中大吃一惊,根本不及多想,第一时间放下手中酒杯,奔出家门迎接。
车轮辘辘,停于褚家门前,刘景背脊挺直的坐在车中,静静打量着侍立在侧的褚方。
传言中,褚方武艺高超,胆略过人,其在投奔孙坚后,纵横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与区星、周朝、郭石等叛贼的历次战斗中,常冠军履锋,所向无前。
照如此说来,褚方应该是一个身长八尺,体壮如山,如同铫期、盖延一般的伟岸大丈夫。
然而今日一见,稍稍有些出乎刘景的预料,他身高仅七尺三四寸,相貌也略显平常,不甚威严,唯有身体粗壮,远胜常人。
如果不是从他人的眼神中得到了确认,刘景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不过他倒是不会“以貌取人”,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褚方能够有今日的威望,靠的是“孝勇”,而非外貌。
刘景看向褚方的同时,褚方也在暗暗打量刘景,这几年他虽然始终居住在山中为母亲守孝,但他实在太有名了,每天都有人上山拜访他,是以他对外界并非一无所知,要说近年来长沙最知名的人物,无疑就是眼前这位。
刘景所谓的“躬耕养客”、“质书救邻”等事迹,褚方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刘景擒拿区雄,招揽蔡升的能力。
还有那首《侠客行》,作为一个游侠,如果你不会这首诗,你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游侠。
刘景从车上下来,及时拦住褚方的揖礼,说道:“褚兄不必多礼。在下平生最敬佩的就是像褚兄这样有孝行的人。
在下与兄长少失双亲,养于继母膝下,兄长天生孝心,服事继母,未尝有过,以孝闻于乡里。可惜在下北上襄阳游学之际,兄长突然染上恶疾去世,在下甚至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心中深以为憾。”说道这里,刘景语气中不可避免带上一丝感伤之意。
褚方被刘景勾起了伤心事,忍不住叹道:“在下亦有一弟,因患肿足病,未满弱冠就死了。”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说这些了。”刘景摇了摇头,手指向身边难掩兴奋的马周,对褚方道:“褚兄,这是马周马子谨,耒阳县人。”
褚方颔首道:“原来足下就是耒阳马周马子谨。”
马周听罢不由大喜,扬眉问道:“褚兄认识我?”
褚方失笑道:“马兄说笑了,在下就是再孤陋寡闻,又岂能不识马兄?”
酃县和耒阳一个是长沙郡治下,一个是桂阳郡治下,虽然分属两郡,可两县地界相连,马周在耒阳亦非无名之辈,褚方听说过他的名字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在以前的褚方眼中,马周也就比一般的游侠强一些而已。不过随着刘景市井擒拿区雄,名扬荆南的不止蔡升,马周亦名声大噪,褚方这才稍稍正视。
马周哈哈笑道:“有褚兄这句话,我马周心愿足矣。”
刘景笑着摇了摇头,又为褚方介绍于征、刘亮。
于征体躯高大,比褚方高出半个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褚方。
于征性格沉稳,可毕竟是游侠出身,难免会生出比较之心。他初次遇见蔡升、马周,是在军营之中,因此才能相安无事,而今碰到名满荆南的褚方,便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