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酃县突围而出后,蔡瑁带着仅存的二三十艘船舰一路仓皇逃至衡山乡,与蒯祺会合,衡山乡距离酃县过近,蔡瑁不敢多做停留,第二天一早便火急火燎离开。
随后经过数日马不停蹄的奔波,蔡瑁一行人终于逃回了临湘境内。
临湘位于酃县下游,同样也遭到了洪水的波及,百姓忍不住叫苦不迭,临湘才结束兵祸不久,如今又遭遇洪水为患,似乎世间的倒霉事都让他们碰上了。
哀叹不幸无济于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抢收被淹的庄稼。为此,临湘百姓几乎不分老幼,全家出动,一时间,湘水两岸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蔡瑁船队的出现,立时引起了临湘百姓的注意,那伤痕累累的船身,形容落魄的士卒,让临湘百姓隐约有一种熟悉感,翻开记忆,这不正是去年荆州水军大败而归时的模样么,莫非这次荆州军再次败于刘君之手?
此时任凭临湘百姓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荆州军已然全军覆没,至多以为荆州水军小败或受挫,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心理。
刘表当初派兵南下,为收荆南百姓之心,曾一再叮嘱蒯越、蔡瑁等大将,需严肃部伍,不得随意侵害荆南百姓。蒯越、蔡瑁等人都尽力约束麾下士卒,但要完全杜绝,根本不现实。
况且,自古以来,举兵征讨敌国,莫不因粮于敌,以战养战,荆州军自然也不例外。
面对荆州军的巧取豪夺,临湘百姓可谓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所以但凡荆州军倒霉,都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船队缓缓驶入北津营坞,蔡瑁甫一上岸便马上派人入临湘,邀请长沙太守韩玄前来商谈。
韩玄是南阳郡人,之前担任荆州刺史部从事,今年初,荆州军攻陷临湘后,刘表立即任命韩玄为长沙太守,接管临湘。
韩玄得知消息,隐隐有些不安,蔡瑁为何突然返回临湘?要知道,他可是荆州水军的统帅,根本不能轻易离开前线战场。
韩玄忧心忡忡的赶到北津官署,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
当蔡瑁亲口说出荆州军先为洪水所侵,后为刘景军所攻,几乎尽没,韩玄直愣愣看着蔡瑁,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后脑。
他入主临湘才四个多月,太守之位还未坐热,就要失去了?
也不怪韩玄内心如此悲观,当下临湘表面还算稳定,然而这与他本人关系不大,只是因为目前荆州军占有绝对优势,长沙豪杰智士,不得不暂时蛰伏。
比如故长沙功曹桓阶,韩玄素知其大名,上任后多方探访,想要请他出山辅佐自己,可惜找了几个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桓阶显然是在故意躲着他。
如果荆州军的优势能够一直保持下去,韩玄的太守之位自是稳如泰山。可现在荆州军近乎全灭,消息一旦传开,那些一直躲在暗处觊觎的荆州豪杰智士,必定会蠢蠢欲动,搅风搅雨。
日后的临湘就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韩玄坐在上面,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见韩玄一脸惊惧,蒯祺声音嘶哑地道:“韩长沙,我军之败,乃是败于天灾,非战攻之失。眼下局势虽然于我们不利,但远没到危急存亡的地步。”
蒯祺本是一名姿容出众,气质儒雅的青年士子,由于长途奔波,加上忧心叔父蒯越,现在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风度大减。
见韩玄稍稍镇定下来,蒯祺问道:“韩长沙,不知现在临湘城中有多少可用之兵?”
韩玄回答道:“两个营,两千人。”
蒯祺微微点头道:“我和蔡军师麾下,尚有三千能战之士,以我们手中兵力,守住临湘不难。刘仲达此战虽胜,可其水步军不过万余人,能够用于攻打临湘的兵力只会更少。我们只要坚守旬月,援军必至,届时我等内外夹击,定可击败刘仲达。”
韩玄面露苦笑,事情哪有蒯祺说的那么简单,刘景在临湘声望之高,丝毫不逊于张羡,其若挟大胜而来,怕是只要一露面,临湘城内就要烽火四起了。内忧外患下,别说坚守旬月,能守住十天八天都算他们福大命大。
韩玄内心不看好蒯祺的计划,认为这是一条注定失败的路,可没办法,他乃长沙太守,有守土之责,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哪怕蔡瑁、蒯祺都跑了,他也不能退缩半步,不然就算活下来,也会前途尽毁,备受责难,对韩玄来说,这远比死亡可怕。
韩玄很快和蒯祺就守卫临湘达成一致,而蔡瑁则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他除了在韩玄到来时,向其解释荆州军覆没的经过,其余时间几乎少有开口。
蒯祺扭头问蔡瑁道:“蔡军师,你是否和我一同入临湘?”
蔡瑁想也不想摇头道:“我若离开,水军就没人统领了。”
这当然是他的借口,而今荆州水军一共也就二三十条船舰,哪用得着他亲自统领,其族弟蔡和、蔡勋等人皆可胜任。
说到底,还是蔡瑁不愿进入临湘,他认为一旦入城,自己便如同鱼游釜中,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而留在北津营坞,见势不妙,则随时可以乘船出逃。
蒯祺、韩玄都看出了蔡瑁的笑心思,但后者也算有正当理由,二人也不好对他多加指责。接着三人又商量许久,最后蒯祺率领部众,跟随韩玄返回临湘。
蔡瑁、蒯祺是日中时回到临湘,而当日傍晚,临湘以南湘水之上,忽然出现数以百计的战舰,帆樯成林,蔽江而来。
忙于田事,尚未归家的临湘百姓不禁好奇张望,开始还以为这是荆州军的舰队,直到有人认出那高大若山的战舰上,悬挂着的旗帜乃是“零陵太守刘”。
“零陵太守……刘……”
“刘君就是零陵太守啊……”
当临湘百姓认出眼前这支规模庞大的舰队乃是刘景的水军后,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