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颍州陷落 朝堂决定
“哐当…”
辰时过后,颍州城南的城门被关闭了。
不是守城士兵关闭的,而是城内的百姓主动关闭的。
撤离到现在,城中的百姓尚有数千有余。
这些百姓已经是不愿离开的。
城南外的荒原,还有西城墙上杀成一片,城东、城南百姓撤离,撤离到现在,老幼妇孺皆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年轻力壮的。
看着守城士兵与西金人杀成这样,这些百姓也被点燃了心中的战意。
誓要与西金人拼到底。
于是,在半个时辰前,就有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一是因为他们不愿离开,二是因为城外西金人的骑兵已经冲散了尾部的不少百姓队伍,不少走在最后的百姓也被西金人杀害了,方幕带领拦截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为了防止西金骑兵从城南趁机入城,所以也只能马上关闭。
城门关闭后,尘土飞扬间,纪恪带领一队五百人的士兵一边断后,一边止住了西金人追击的攻势,给方幕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但随着百姓队伍渐行渐远,看着战火纷飞的颍州城内外,纪恪也只能忍痛远离。
此时的方幕已经与这队骑兵的将领呼庆芳战在了一起。
他前后左右皆有西金骑兵包围着,张翔派给他的一千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还在拼杀。
虽如此,但他也带领这一千人杀了这两千骑兵近一半,如今百姓队伍安全撤离,他露出了微笑。
虽然还有西金骑兵追击在后,不过有纪指挥使带着人断后,这追击而去的骑兵已经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方幕满足了,他完成了驸马交给他的拦截任务。
“狗娘养的,老子和你们拼了…”
方幕收回目光,狠狠吐出了一口血水,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了呼庆芳。
在西金阵营中,李聚光算是西金最能打的大将军,裘邢简是他手中最强的骑兵将领,呼庆芳作为裘邢简的手下将领,自也不凡。
可如今光是一个兴化营的副指挥使方幕都让呼庆芳头痛不已。
原本以为是一次很简单的追击任务,没想到最终还是让颍州城百姓逃离了。
追是没办法追了,因为他也知道不能追太远,毕竟利州的援军就在来颍州的路上,如果遇上的话,他这点兵马是不够利州援军吃的。
这些百姓能够逃离,这拦截他的方幕功不可没。
仅仅只用一千人就断掉了他追击的后路,这让呼庆芳既是恼怒又是愤恨。
呼庆芳提着战刀,面对扑来的方幕,举刀迎上。
战圈外,剩下的那不到一百南楚士兵被西金骑兵围困着,然后一个个倒了下去。
方幕拼杀了这么久,其实早已体力不支,是一份意志才让他坚持到了现在。
而这个呼庆芳此时还处在巅峰的战力状态,方幕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也就坚持不到几十个回合,呼庆芳就一刀斩下了方幕的人头,方幕倒地的时候,面对颍州城的方向跪了下去,人头落地的时候,那血红的双目中还带着欣慰,看向颍州城没有瞑目。
“禀驸马,方幕军,全军覆没,歼敌一千有余,城南百姓全部撤离,城门已关闭。”
收到斥候汇报的时候,张翔已经半跪在地,如今在他身边,只剩下了两个护卫还在死命的保护着他,前方,也只剩下五六十个南楚士兵面对涌来的西金人,一步步后退。
他们已经被逼近了角楼的位置。
那个斥候在汇报完消息后,捡起地上的战刀,涌入了城墙上的战斗中。
只是很快,张翔就看到了他的人头飞了出来。
面对这种事情,他已经麻木了,他狠狠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水:“将士们,尔等都是我南楚铁血男儿,此番战死颍州城,不丢人,能掩护我颍州百姓撤离,尔等功不可没,即便我等今日战死此地,朝廷也会论功行赏,将士们的父母妻儿也会得到朝廷妥善,我身虽死,心却犹在。”
“我身虽死,心却犹在…”
余下的这数十士兵面对紧紧逼近的西金人,大吼出声。
张翔甩开了搀扶他的两个护卫,站了起来。
他举起战刀,死死盯着逼近而来的西金人:“杀…”
“杀…”
然后,他率先冲了出去,直接一刀砍中了一个来不及躲闪的西金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西金人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然后是一阵阵惨叫。
然后,张翔便听见一阵阵震天的叫喊声:“杀了这些西金蛮夷。”
再然后,他就看见无数的颍州百姓涌了上来。
这些百姓有的拿着扁担,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镰刀,总之,能看到的农具都能在他们手中看到。
他们一个个目光坚定,冲入了城墙上的西金士兵队伍里。
张翔先是愣了一下,接而原本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突然又充满了力量。
一时间,城墙上激烈的战况再次拉开序幕。
这些百姓冲上来的气势虽然强大,让西金人也足足手忙脚乱的好一会儿。
只是很快,局势也就被西金人稳定了下来,呈一面倒的局面。
这些不过也就是普通百姓,气势代表不了战斗力,在这些西金人稳定阵脚后,这些百姓也就成为了他们屠杀的对象,几乎就跟砍瓜切菜一样那么简单。
一个个百姓倒在血泊里,死的时候,他们还紧紧抓着手里的武器不肯松开。
张翔肝胆欲裂,加上受伤本就重的原因,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随着源源不断从云梯攀上来的西金人,张翔等人被逼近了角落,退无可退。
而此时的城墙之下,也突然传来了一声‘哐当’的巨响。
西城门被西金人的撞车撞破了,西金骑兵涌入了城中。
紧接着,城下传来无比混乱惨烈的叫声。
那是西金人开始对还留在城中的百姓展开的屠杀。
很快,城外的西金大军就通过城门涌入了城中,而城墙上,那些涌上来的百姓也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基本被屠杀殆尽了。
张翔仰天长叹,他此时瘫坐在地,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身边的两个护卫也俨然没有了力气,半跪在地,却还依旧用手扶着他,不让他倒地。
“够了…”
他轻轻说了一声。
由于伤势过重,他的视线已经模糊。
模糊间,不知什么时候,他看到身边的两个护卫最终也被西金人砍杀在地。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被杀死的时候,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这身影异常的矫健,身躯有些娇小,是一名女子,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剑。
嗯,跟秦挽歌的长剑有些像。
但不是秦挽歌,从身形上,张翔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是从那些涌上城墙的百姓队伍中突然杀出来的,一把长剑过处,西金人的身影纷纷被她斩下城墙。
小小的身躯,竟是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张翔一时间也看呆了,视线突然又清晰了许多。
然后开始打量这名女子。
一身红衣,一条齐胸的长辫盘于胸前,看起来异常的清爽,干净。
目光如炬,凌厉,每一剑杀掉一人,目光之中都没有丝毫的情感可言,杀伐果断。
在她一路冲来,杀掉了近百人之后,那些西金人也被她残忍的手段震得不轻,面对持剑而过的她,一时间不敢上前。
她朝着张翔的方向走来,面对那些企图挡住她的人,都是直接一脚或者一剑击飞,看起来犹如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她径直来到张翔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单手将他提了起来。
此刻的西金人方才反应,然后朝着女子冲了上来。
红衣女子提着张翔,在刺穿了两个西金人之后,脚下一点,身体轻盈的飞起来,带着张翔越过城墙,朝着城墙下飞去。
城墙下的西金人看到她,也蜂拥着涌了上来。
可女子身形灵活,带着张翔直接落到了一名骑兵的身旁,一剑将这名骑兵刺下马后,将张翔置于马上,翻身上马,拉起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城南的方向快速的疾驰而去。
她骑马的速度飞快,那些西金骑兵仅仅只追出了不到一里的距离,女子就绝尘不见踪影了。
此时尚未入城的西金将领裘邢简看到那远去的红衣女子,皱眉对身边的人问道:“她救了何人?”
“回将军,颍州守城的将领被她救走了。”一名属下连忙回答。
裘邢简笑了一下:“此女子用轻功轻松就跃下了城墙,能在我西金万军之中救下人来,如此高强的武艺,也只有南楚的江湖人士了,算了,救了就救了,如今颍州城已入我西金麾下,不足为虑。”
说完,裘邢简大手一挥:“入城…”
……
六月十一,颍州陷落的消息传遍了南楚。
通往奉阳府的官道上,绵延的百姓队伍徒步行走着。
他们是从颍州东城门逃出来的那一队,由颍州知州秦傅带领。
在这一队队伍中,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小奴在昨天晚上听到颍州陷落的消息传来后,她已经哭晕了好几次,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进食。
护送她的林飞鸿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给她听,也只能默默的在马车外守着。
据传来的消息,颍州陷落,张翔带领守城的两千士兵全军覆没,城内还有五千百姓被屠杀,两千被俘。
这意味着,张翔活着的可能微乎其微。
因为如果他还活着,被俘的消息也会传来,可至今也没有。
这天傍晚,这队东进的百姓终于与奉阳府的五万援军相遇了。
这队援军的将领听了秦傅的话后,安排了五千士兵一起护送这些百姓回奉阳,他则是带领剩余的四万多兵马继续挺进颍州,静观其变。
同样,在往南,通往利州的官道上,纪恪带领的另一队百姓队伍也已经走出了一百里地。
听到颍州陷落的消息传来,他停下了队伍,在一棵树下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灵位,然后带着士兵对灵位参拜了。
这个灵位是张翔的,他带领的这队三万多人的百姓也一起参拜了。
如果没有张翔,这颍州城的七万百姓就难以撤出,是他救了这七万百姓。
到了六月十二这天,张驸马英勇守城阵亡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消息也传到了平州,高平公主赵寒烟病倒了。
李言之从城外四季园回到了平州城,并把手底下所有明社的人都派了出去,务必要打探出驸马是否阵亡的消息。
雪神山,诺大的庭院中,袁沉跪倒在地,在他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子。
“师父,消息传来,不知是真是假。”袁沉说着。
中年男子负着双手,一句话不说,过了片刻,他方才缓缓道:“挽歌不是下山去保护他了吗?”
袁沉答道:“从雪神山去往颍州,就算是快马也得需要十日的时间,按照行程来算,师妹大概还有一日也才能达到颍州,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中年男子缓缓道:“他有没有阵亡,如今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再等等吧!挽歌既然也快到颍州了,应该也得到了消息,她会去探查的,等她的消息吧!”
袁沉沉声道:“师父,如今颍州落入了西金人手里,师妹若是去了颍州怕是不妥。”
“你也想去颍州?”中年男子太了解他了。
袁沉点点头:“我担心师妹。”
“你担心她有什么用?”中年男子甩手道:“挽歌不是莽撞的人,她得到消息必定会先探查清楚,你此时去,难道就来得及?先等消息吧,若明恒未死,只是被西金人抓了,我们再想办法救也来得及,倘若他真死在了守城之中,那你去又有何用?她若要为明恒报仇,跟西金人拼命,你拦得住吗?即使再加上你一个,你们两人就能灭了西金大军不成?”
“可是…师父…”袁沉还想说什么。
中年男子打断了他:“别说了,我已经派人去了汴京,你帮我等汴京的消息。”
“是…”袁沉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点头。
……
六月十三,千里之外的汴京朝堂上了早朝。
皇帝赵炎端坐龙椅上,朝下,是一干默不出声的群臣。
如今朝堂上的事情除了北边与北辽的战事以外,还有江南军粮被毁,荆州军粮被劫,西川路元都府被前楚余孽所占,如今又加上了西金东进,颍州陷落,高平公主的驸马阵亡颍州城等消息。
从五月开始,赵炎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诸多对于南楚不利的消息让他这个皇帝仅在这一个多月以来就增添了诸多白发。
良久之后,身为宰相的刘祯方才率先站了出来:“陛下,张驸马阵亡颍州城的消息臣等皆也难过,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切莫伤心。”
“谁能告诉朕,他为什么要去颍州?他怎么就去颍州了?朕让他好好的呆在平州,他怎么就是不听?他一个书生能干什么?能打仗?他如今在颍州丢了命,朕的高平公主怎么办?”
赵炎既是自言又是自语,更是质问的问着朝下一干群臣。
只是这些群臣也是懵逼的,谁都不知道这个驸马为什么要去颍州,颍州陷落的消息传来后,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守城的将领竟是这个驸马。
颍州知州秦傅传来消息说,他是临危领命,主动肩负起守城大任的。
参知政事李典出来道:“陛下,不管张驸马去颍州意欲为何,可他能用兴化营五千人和城内的两千官兵守住颍州城两天,并救下了颍州城七万百姓,让这些百姓安全撤离,就是大功一件。”
“李大人说得不错,陛下,张驸马救下了颍州城七万百姓,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好消息,况且如今驸马是否阵亡的消息尚未属实,还得证实之后才能下定论。”御史台大夫任潮也出声了。
“难得的好消息?”
听着任潮这话,赵炎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气愤的他猛的拍了一下龙椅,指着这一干人怒道:“一群酒囊饭袋,还好意思说?朝廷养你们是干什么的?从江南军粮被毁到现在,有一件好消息吗?张弛被俘,文枢密使这些日子与北辽战事也没什么进展,前楚余孽突然窜出来,不仅在荆州劫了军粮,还在元都府自立为王,西金大军突然东进,这难得的好消息居然还是朕的驸马守城带来的,你们这些人,平时一个个嘴上功夫了得,怎么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个人能为朕分忧的?”
赵炎一席话,说得这些群臣不敢还嘴。
过了一会儿之后,一直未开口的督查院督查使魏横缓缓说道:“陛下,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都太过突然,除了与北辽的战事,其余的事情都根本没有一点征兆,想要想到解决之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是很难的。而这些事情的起始源头无非也就是前楚余孽搞出来的,他们隐藏太深,能突然做出这么多事也不知是筹谋了多久的,如今想要一并解决这些事,恐怕也只能从源头开始。”
“魏卿家有何想法,但说无妨。”赵炎语气平缓了下来。
魏横连忙躬身:“陛下,这些日子,刘相也与臣商量了不少的事情,不如就让刘相说于陛下听吧!”
听完这话的刘祯倒是一怔,倒是没想到这魏横把事情推给了他。
看到赵炎投来的眼神,刘祯也只好站出来,硬着头皮道:“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就是先撤了与北辽的战事才能解决好眼下的这些问题。”
“撤了北辽的战事?”赵炎继续用询问的眼神。
刘祯道:“如今江南军粮被毁,荆州军粮被劫,北麓军已经断了粮,文枢密使这么久以来战事毫无进展,再撑下去,最多也只能再撑一个月,而一个月后若还不能夺回凉州,文枢密使也只能撤军,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和北辽军打,可这一个月,足以让元都府的前楚余孽和刚刚占了颍州的西金做很多的事情。所以,倒不如现在撤军,把朝廷大军南下,先把元都府的前楚余孽消灭了,元都府如今由孙擎的真定军掌控,也只有北麓军能够战胜真定军,同时也能震慑西金大军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要先消灭了前楚余孽,北麓军再夺回颍州,那是轻而易举的。而北麓军即便从凉州撤军,北辽也没有南下的力量,最多也只能守住凉州。”
赵炎冷声道:“可朕当初已经发下了诏令,与北辽此战誓要夺回凉州,你让朕现在撤军,如何向天下交代?”
“陛下…”刘祯急忙道:“非常形势只能行非常之事,眼下的情况只能如此才能一一解决,前楚余孽和西金就是仗着我南楚大军与北辽在凉州开战了,朝中无兵可用,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些事情来,袭我南楚后方,只要先把兵力调回来,等把前楚余孽消灭,把西金驱逐,再商量如何夺凉州。”
赵炎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殿上来回的踱步。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看向了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陈太师:“陈太师,你怎么看?”
如今的朝堂,也只有这个太师有赐座的资格。
他本已不问朝事,只是如今朝堂中发生了这么多大事,所以他也才来上上朝。
听到皇上问话,陈太师终于睁开了眼,起身转过来躬身道:“陛下,臣也赞同刘相的意见。”
“既如此,那就传令文枢密使,从凉州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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