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指尖握方寸 一纸定乾坤（二）

    

    永平十八年七月二十三，北辽铁骑再度南下的消息终于传遍了南楚。

    当初朝廷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朝堂上就闹得不可开交。

    以宰相刘祯为首的文官派想要和谈，但是以陈太师，枢密院为首的一干武官派则是要打。

    不过最终，皇上赵炎没有采取刘祯的意见和谈，也没有采取陈太师的意见调取神武军来打，只是在两天后对驻守在崇关的十万北麓军发出了密令，誓死守住崇关。

    此外，还向宣州府发出了命令，让宣州禁军指挥使调取了七万河东路禁军出兵崇关向西三十里外的西门峡，随时做好作为北麓军的援军抗击北辽人。

    于是，在七月二十二这天，东西两路抵达崇关的二十万北辽铁骑便与驻守在崇关的十万北麓军展开了南下的第一战。

    这一战从午时打到了晚上，双方均损失了近万人马，伤者无数，尸体遍布崇关山岭，到了晚上战火方才停歇。

    也是在这天消息刚刚传到平州之时，皇上和诚妃娘娘派遣抵达平州的人马来到了平州。

    这队从汴京而来人马有太监，有宫女，还有皇宫禁卫军，用好几辆马车还拉着好多大箱子。

    进入平州之后，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平州知府郑维派遣了捕头杨霖带领诸多官差维护治安。

    最终，这队人马停在了驸马府府门前。

    高平公主赵寒烟也带着府中的下人在府外迎接。

    与领头的包公公见过之后，赵寒烟便将这些人迎进了府中。

    如今的赵寒烟已身怀三个多月的身孕，肚子虽然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自从张翔身死颍州的消息传来，她就终日茶饭不思，期间，呕吐，风寒等小病都在一直纠缠着她，大夫虽让她不可伤心以免动了胎气，可这种事哪是说不想就不想的。

    她的身体向来其实都挺不错的，只是因为怀孕加上伤心的缘故，这才导致三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垮了，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面容看上去也憔悴了很多，若不是为了腹中胎儿，她恐怕连强颜欢笑都作不出来。

    这还是因为她是公主的缘故，府中有着上好的食材调理，还有大夫随时看守，再加上府中上上下下的下人照料，她才坚持了下来，换做普通的人家姑娘，恐怕早就病倒在床了。

    下人们一直以来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们已经劝过公主多次，可公主还是难以从驸马身死的悲痛中走出来，偶尔还会对他们发脾气，这让他们也很是无奈，只能小心翼翼的照料着了。

    “公主殿下怎的如此憔悴？来人，快扶公主先进屋歇息。”

    进了府后，那包公公便连忙对四周的人大声的呼喊起来。

    赵寒烟连忙拦住他，微微笑着摇头：“包公公，高平无碍，不必如此。”

    “哎呀，我的公主殿下啊，你看你都快站不稳了，要是陛下和诚妃娘娘知道你这样子，不知得多心疼呢！你可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看着也心疼呢！”那包公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寒烟再次道：“包公公，高平真的无碍，烦劳包公公费心了，包公公还是先说正事吧，不知包公公此番大张旗鼓的来平州所为何事？”

    说到这，那包公公顿时欣喜的笑了起来：“对对对，你看老奴都差点忘了正事。”

    说着，那老太监连忙取出了一道圣旨：“老奴此次来平州驸马府，是奉了皇上之命来对驸马府进行赏赐的。”

    听到圣旨，赵寒烟等以及身后所有的家丁婢女连忙跪了下来。

    包公公连忙道：“皇上说了，念及公主殿下的情况，这道圣旨公主殿下不用下跪，待公主听完了圣旨，再下跪也不迟。”

    这包公公卖了个神秘，让赵寒烟也是心中奇怪，便只好听他的话，站着接旨。

    “朕膺昊天眷命，于张明恒驸马守卫利州，抵抗西金，驱逐西金人有功，朕特赏银钱百贯，绸缎十匹，西域汗血马两匹…”

    这是一道赏赐圣旨。

    但是听完了开头几句之后，赵寒烟整个人都傻掉了，后面的赏赐内容也基本没有再听进去，她的双手已经不停的纠缠在一起，内心似乎很是不安。

    待得这包公公念完了‘钦此’二字以后，她都还没有回神。

    “公主殿下，请接旨。”

    包公公笑着，把圣旨递给她。

    赵寒烟微微回了回神，神色复杂又不可思议：“包公公，你说驸马守卫利州有功？”

    “正是。”那包公公笑眯眯的点头：“殿下，此番老奴来传旨也是奉皇上之命来告知殿下，张驸马并未死于颍州城，在西金人破城当天，他便逃脱了，他此前死于颍州城的传言也不过是西金人传出来的谣言罢了。张驸马福大命大，不仅逃走了，而且还去了利州，烧掉了西金的粮草大营，抓了西金粮草大营的主将，还逼迫西金人从利州退了兵，此乃守城退兵之功，皇上龙颜大悦，这才命老奴来平州颁发这道圣旨，也让公主殿下心安，不要再为张驸马身死的消息难过。”

    “明恒真的没有死吗？”

    赵寒烟心中此时的惊喜无以言表，不敢相信再次问了一句。

    包公公连忙道：“殿下，陛下圣旨都颁发了，还能有假吗？张驸马真的未死，如今活得好好的。”

    赵寒烟这才露出了许久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笑容，连忙躬身，双手接过圣旨：“高平恳谢皇恩。”

    随后，包公公便让人把所有赏赐的物品都搬进了驸马府。

    做完了这一切后，这包公公方才对她道：“殿下，此番老奴前来，诚妃娘娘还让老奴给殿下带句话，说殿下要是在平州住腻了，可以回京去看看娘娘，娘娘也想着殿下呢！”

    赵寒烟点点头：“请公公回京后转告母妃，待驸马归来，高平便与驸马一同上京探望母妃和父皇。”

    “既如此，那老奴也就告辞了…”

    ……

    七月二十五的傍晚，一匹快马驶入了平州城。

    马上的男子风尘仆仆，满是灰尘，但他根本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朝着华庭书院而去。

    到了华庭书院后，见了一个先生模样的男子走出来，这男子便连忙上前问道：“敢问先生，苏绍元苏老先生是否在书院？在下有要事求见。”

    那先生看了他一眼，施礼点头：“老先生在书院中，烦公子等候片刻。”

    说着，这先生再次进了书院。

    过了一会儿之后，苏绍元，苏芊若跟随这个先生一起走了出来。

    苏绍元还是老样子，只是不错的气色中多了几道皱纹。

    而今年十四岁，距离十五不远的苏芊若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少女气息十足，再加上在张翔的指导下，撰写了话本故事之后，她本身的气质也越发的内敛柔和。

    至四月奉爷爷之命和何先生去了一趟汴京拜见了京城大儒周安邦之后，苏芊若的见识也增长了不少。

    她和何云章去汴京见周安邦就是为了推广华庭书院以话本故事为副本教育的变革，周安邦在京城寻了几个书院作为试点，她在京城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但在上个月张翔阵亡颍州城的消息传到汴京之后，她足足哭了好几天。

    悄悄抹泪的次数更是不计其数，因为担心爷爷，毕竟爷爷和先生是那么好的忘年交，爷爷知道了先生阵亡的消息，不知该有多伤心。

    于是，苏芊若也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暂时交给了何先生，自己独自回了平州。

    回到平州这些日子，她每天都陪着苏绍元。

    苏绍元虽一直以来都未表现出太大的反应，但了解爷爷的小姑娘明白，他这只是因为自己在场，压在心中罢了，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不知有多落寞。

    两天前，京城来人赏赐驸马府的事情轰动整个平州城，那天，高平公主也派人来转达了消息。

    得知先生并未身死，小姑娘的笑容也在这两天里逐渐的恢复，她准备再陪爷爷几天就返回京城。

    搀扶着苏绍元来到书院门外，见到眼前布满灰尘的男子，苏芊若便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要事寻我爷爷？”

    “老夫就是苏绍元。”苏绍元也在一旁开口。

    那男子看着他，重重的抱拳：“在下席令辉，奉张明恒张先生之命从元都府而来有要事拜见苏老先生。”

    “哦？”苏绍元神色一动，连忙道：“里面请。”

    将这叫席令辉的男子迎进书院后，苏绍元连忙让苏芊若给他奉了一杯茶，这男子口干舌燥的奔波千里而来也不知道多久没喝水了。

    席令辉喝完水，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这才连忙把藏在怀里的书信小心翼翼的递给苏绍元：“先生说了，苏老先生看过此信便可明了。”

    说罢，席令辉便对他告辞：“苏老先生，信已送到，在下便告辞了。”

    “这么着急吗？”苏绍元惊讶问了一声。

    席令辉点点头：“刻不容缓，先生说了，待我将信亲自转交给老先生后就立马回去，他在元都府还等着我回去复命，路程遥远，在下还得在五天之内赶回元都府。”

    “芊若，给席公子换一匹好马，奉些银两，送他出门。”苏绍元理解的点头，然后让苏芊若将席令辉送走。

    带苏芊若将席令辉送出去，苏绍元这才坐下来，拆开了信封的蜡。

    这封信很长，有好几张，他一张张的认真看着。

    待他看得差不多之后，苏芊若也回来了。

    她小脸兴奋：“爷爷，先生都说了什么啊？是什么事如此的重大？先生竟让人千里奔波的送来。”

    苏绍元轻轻的将信放在桌上，然后又拿起，将信折了起来，那信在他手中似如枷锁一般。

    他唏嘘的叹口气，看了一眼苏芊若：“此事有关我南楚天下百姓，有关我南楚千千万万的汉人生死，你说重大吗？”

    “啊？”苏芊若不可思议的吃了一惊。

    苏绍元道：“明恒让老夫上京说服陛下，让陛下对元都府的大楚新廷发国书。”

    “发什么国书？”

    “谈判国书，他让陛下不要对元都府发兵，至少在驱逐北辽人和西金人之前，希望两方可以和平相处，共同抵抗北辽和西金等外敌。”

    “啊？他们可是前楚的余孽啊！他们这样的逆贼占了元都府，自立皇权，皇上怎么可能会和他们谈判呢？”

    苏绍元苦笑：“所以啊，你这个先生可精明着呢，他自己作为驸马，如今身在元都府，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向皇上说明，所以把这个难题抛给了老夫，毕竟老夫曾作为紫殿阁殿士，对皇上的心思比他要清楚得多，由老夫去说的话，比他更合适。”

    “可要是触怒了皇上？那怎么办？”苏芊若担忧的问了出来。

    苏绍元点点头：“对皇上说这种事，无异于触动皇上的逆鳞，必然是会让皇上动怒的。可总归要有人来做这件事，明恒在信中说得不错，不管是南楚还是这大楚新廷，我们至少都是汉人，西金人和北辽是外邦，南楚就算要打元都府的前楚余孽，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两方互相残杀，彼此消耗力量，只能让西金和北辽有可乘之机，这数月来的战事，南楚都是处在不利的局面当中，北辽占了凉州，如今西金人又占了颍州，倘若两方在这时候再消耗力量的话，北辽和西金人随时都有可能侵入中原，到时候，这南楚中原大地只会战火不息，生灵涂炭。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必须要暂时抛掉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先和元都府的前楚余孽达成协议，只要两方不起争端，先行驱逐外敌，才有希望解决眼前的外邦之危。”

    对于这些政事和战事，苏芊若这个小丫头也只是一知半解。

    可在她心中，既然先生和爷爷都认为是对的，那她也就觉得是对的，便连忙道：“那爷爷是要上京吗？”

    苏绍元点点头：“明恒心中大义，他能在这种时候想到老夫，老夫岂有不做之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我整个南楚汉人之事，我们就应当在这个时候团结起来，共同御敌。”

    “那爷爷打算什么时候走？”

    “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待会我去一趟驸马府对公主说明此事，此事说起来简单，但要操作起来是很难的，以老夫一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公主若能支持的话多少也有些作用。上京之后，我也会立即联系曾经一起共事的紫殿阁殿士还有朝廷中诸多的老臣，希望人多了，一起进言，能够让皇上心有所转，考虑对元都府发出国书。”

    “若皇上还是不答应呢？”

    “那…老夫只能以死相谏了…”

    ======

    （目前支线有些多，烟客每写一章都在小心的规划着时间线，目前来说应该没有乱的和被遗忘的地方，嗯…有的话，大家赶紧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