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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老国公夫妇二人与易连山的旧事,沙守越发觉得自己十八岁以前虽然与老头子生活在一起,但对他的了解却少之又少。从那天听宋尚书讲述,到与杜师兄、陛下等人长谈,再到今天听两位老人的故事,沙守对于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老头子的认识越来越深入,原来他当年真是年少,从未认真了解过老头子的过去,或许因为天生的亲人,反而觉得无需多问。想及此,沙守不禁一声长叹。
“沙施主有心事?”无得禅师看到沙守脸色变幻,问道。
“算不上心事,只是觉得自己对老头子的了解太少。我年少时,他不说,我也从未想过去问,偶尔提及往事,还总以为他说大话。”
“知还刚才有句话说的不错,易先生通透的很。对于易先生而言,过去的辉煌无需他向你证明,你是他的徒弟,更像是他的孩子,皇图霸业、文治武功,尽可一笑而过,归于平淡,他要的,只是年迈时的天伦之乐。沙施主,老衲有句话赠与你:逝者已矣,吾辈需前行。对老夫人来讲,当年对易先生的情意如同想象中的虚幻,老国公才是身边能够抓得住的人;同理,对施主而言,易先生的余荫带来的只是便利,但是先生已逝,施主并非为他人而活,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施主要在意的,是现在的事,日后走向何方,只在施主一念间,无需被易先生曾经的辉煌所限制。想必易先生没有与你说起太多过往,也是这般考虑。”
沙守突然冷汗直流,自己向来淡泊,最近怎么患得患失?就因为知道老头子过去的辉煌,就认为自己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吗?以前那个恣意风流、潇洒闯荡江湖的沙守哪去了?无得禅师说的没错,老头子是老头子,莫不成因为得了他的便利,便无所事事?逝者已矣,而我仍在世上,总是要珍惜身边之人、应对身边之事,无论未来如何,都要自己去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成这样?其实也不只是因为老头子,更早可以追溯到一年前错手杀死怜儿,从那时候开始,就茫然了吧。老头子是过去,怜儿一样也是过去。
想到这里,沙守看了一眼董小蛮,他知道小蛮对自己有些情意,但因为过去的事,自己从未多想。现在虽然想透了,但还是有一些心结,沙守这一年来也曾思考过,杀死怜儿这件事,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这一年来他自己不愿多想,才没有深究。这次陪小蛮出海玩一趟之后,回来细细查看吧。
沙守向无得禅师抱拳道:“多谢禅师教诲,晚辈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
无得禅师微微颔首,暗道此子有慧根,却被自己蒙蔽了内心,点拨他一番,也算是结个善缘。
老夫人笑道:“都别愣着了,再过会儿茶都凉了。沙小子、阿萝、小蛮,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没啥事的话就在这多住几天,陪我说说话。”
董小蛮答道:“老夫人既然说了,我就多留几天。本来也没别的事,我从凉州出来,一路上看过了中原风情,想再去海边见识一下,前几日沙大哥已经答应陪我一起了。”
“小蛮姐姐要去看海?正好过几天我家船队要回去,何不同行?只到海边有甚乐趣?你和沙大哥一起,我带你们看真正的大海,顺便到我们辽东感受一下关外风情。”公孙萝听到董小蛮想去看海,眼都亮了,立刻邀请。想必是这小丫头带着一群仆从,早就腻了,这次正好能带两个跟自己聊得来的哥哥姐姐,一路上也不会寂寞。
董小蛮也来了兴趣:“如果能跟着你家商号的大船乘风破浪,那当然好。就是不知沙大哥意下如何?”
沙守自然不会驳了小蛮的面子,而且刚刚想通了一些事,正好趁此机会见识一下大海的波澜壮阔,也许对自身武学也会有一番感悟。以前沙守去过海边,但也没真正出过海,于是便笑道:“乐意奉陪!”
“我也想去。”说话的是小国公王永廷,有如此机会,为何不去?
老国公咳了一声,说道:“廷儿,我倒是不反对你出去看看,但你父亲已经准备安排你过段时间去长安城长长见识,出海的事,还须再议。”
王永廷正想反驳,却见老夫人对他使了个眼色,便挠了挠头,没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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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董小蛮正对着大海放声大喊。
在齐国公府住了两天后,几人便告辞离开。沙守与董小蛮两人跟着公孙萝家的的商队,一路走到了临海的港口。公孙萝先行到船上忙活,沙守和董小蛮直奔海边。
看到辽阔的大海,董小蛮忍不住双手作喇叭状,大喊起来。
“沙大哥,我以前曾经见过黄河,那种一往无前、生生不息的气势,看得我心潮澎湃。当时就想到太白的诗: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都有这样的气势,那它最终的归宿大海,该是怎样的波澜壮阔?现在站在海边,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可笑了,大海只是静静地在这里,就如此的广阔、宏伟,让人心胸都开阔起来,等到了大海深处,还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我也未曾出过海,但是长江、黄河和大海,我都见识过,各有各的风采。长江磅礴,黄河浑厚,而大海,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有任何烦心事,都能被这海风吹开、浪花卷走,所有的烦恼都在看到海平面的那一瞬间化为乌有。道法自然,我所学武功虽然出自三教经典,但世间不乏师从自然的武学,我曾与北地刀王沈震前辈交手,对他的刀法中的风雷之意感触颇深,如果有人能领悟‘海之道’,想必也能创出极强的武学。不过武学源远流长,也许早就有前辈从大海之中领悟高深的武学意境。”
“嘻嘻,沙大哥可知道我所学的武功叫什么?”
“有所耳闻,神枪秦终南枪法绝世,凭借一杆‘点绛唇’,世间罕有敌手,他的枪法叫做‘天行枪’,难道你学的是另一套与大海有关的枪法?”
“我当然是跟着师父学的天行枪,但是沙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师门的武功有枪法也有内功心法,学的内功名叫‘不息劲’。”
“天行枪,不息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好名字!”
“据传我师门内功是一前辈在黄河边观看水势三天三夜之后悟出,不弱于世间任何武学,也曾在江湖赫赫有名。只是在我师父之前,已经好几代没有出过宗师境高手,所以才不被人所知。在我小的时候,师父就常带我到黄河边练功,领悟什么是真正的生生不息,我刚才就在想,如果当年创出不息劲的前辈在海边领悟的话,这门武学会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你的武功还有这种渊源,世间武学,何其多也。如果有机会,我要好好见识一下你的功夫。”两人认识这么久,的确没有特意展示过武功,即便是平时练武,也都在自己的屋子。
董小蛮笑盈盈地解下身后的长枪,说道:“不用等机会了,现在如何?我看着大海,心有所感,正想试一试自己的长进。沙大哥,陪我打一场吧。”
既然董小蛮提出来,沙守也不会拒绝,随即拔出了徐夫人。
“这就是徐夫人?我这杆枪名叫‘胭脂’,请沙大哥赐教。”
说完,董小蛮双手举起长枪,向沙守刺来,一往无前。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行枪靠的就是人生于世间,不畏任何艰难险阻的精气神,一枪刺出,犹如百万军中取人首级的名将,无人可挡。
沙守发现董小蛮一枪刺来,自己除非躲开,否则只能硬接。因为这一枪看似只是一条直线,但如果从其他角度去出剑,必然引起枪路的变化,自己将被带入董小蛮的枪势中,陷入被动。如果是以伤换伤,更是得不偿失。
于是沙守运转内力,护体罡气遍布剑身,横剑挡住了董小蛮这一枪。“铛”的一声,沙守后退两步卸下了董小蛮的枪劲,董小蛮也往后跃了一仗有余。
沙守没有停歇,飞快向前几步,施展无妄剑,斜劈董小蛮右肩,剑势仿佛带着天威,压向董小蛮。董小蛮长枪一扫,荡开了这一剑。
这时沙守已经贴近董小蛮身边,身形一晃,就到了她身后。
董小蛮心知沙守必然出剑或者用指攻向自己,转身之时已经做好了防御。谁知道腿上一疼,差点没站稳,竟然是沙守出脚踢了自己的小腿。董小蛮迅速反应过来,长枪支在地上,两腿往上腾空翻到了另一边,顺着一波海浪退到了侧方。
“小蛮妹妹,江湖中人,可不会时刻按规矩来的。”沙守说着,脚步并未停歇,手上徐夫人向着董小蛮直刺而去。
董小蛮瞅准机会,胭脂枪横扫向徐夫人,接触到剑身的那一瞬,使出“黏”字诀。任凭沙守如何变化剑势,胭脂枪都随着徐夫人,靠内力黏在了一起。
沙守这才感受到不息劲有多难缠,董小蛮的内力绵绵不绝,通过胭脂枪传到徐夫人,沙守要不断运转浩然气化解董小蛮的内力。但是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两件兵器黏在一起,沙守的剑刺不到董小蛮,董小蛮的枪却随时可能打到沙守。
沙守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猛地向前点出,董小蛮只觉右臂一麻,紧接着着胭脂枪上忽然一轻,董小蛮整个人跟着身体往前倾,枪尖却向下刺,竟然是沙守松开了徐夫人,胭脂枪无处着力,再加上董小蛮手臂被中和指点中,自然枪势错了方向。
沙守抬起脚尖往上一提,徐夫人重新回到手中,再往前一送,便架在了董小蛮脖子上。
“小蛮妹妹,你对敌的经验,还是少了些。”
董小蛮输了,也不以为意,自己武功本来就不如沙守,更别说江湖经验不足。只是董小蛮比较惊讶:“沙大哥,你竟然能凌空点穴?”
“你是不是想说我还未踏入宗师境,外放的真气怎么能够凝实?其实对于指法而言,因为力量集中于一点,真气破体而出反而容易打得远一些,中和指便是如此,否则怎么能与我其他几种绝学并列?只不过按我现在的实力,也只能近处使出这一招,而且威力不够。如果我直接点在人身上,刚才那一指,足以使你的骨头碎裂。”
“原来如此,果然只有出来闯荡,才能增长见识。”
这时,只见公孙萝身边那个瘦瘦的护卫从远处跑来,对二人说道:“沙公子、董姑娘,我家小姐请两位过去,船队已经准备好。”
沙守和董小蛮回到公孙萝所在的船上,看见公孙萝正与两人说话,而那两人,却是小国公王永廷和国公府老夫人的贴身婢女梁韵儿。
“沙大哥,小蛮姐姐,你们快过来。这回可热闹了,王家哥哥也来跟我们一起出海。”公孙萝笑嘻嘻地招手。
“永廷,老国公不是说你还有其他事吗?难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王永廷讪笑道:“也不算是,我奶奶是知道的,还让韵儿姐姐跟我一起来了。”
原来如此,想必是老夫人疼孙子,偷偷放他出来了,还派了一个保镖。
沙守也不在意,都是同龄人,多两个人,也更热闹一些。
齐国公府,齐国公王代汝正焦急地在大堂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停下来,看向坐着的母亲,叹一口气道:“母亲也太惯着廷儿了,怎么说走就走。”
司徒芳华慢慢品了一口茶,白了王代汝一眼:“你急什么?去长安城早几个月晚几个月都没关系,反正是历练,让他出海到辽东一趟,我觉得也挺好。”
“可这次还有要事让他参与,而且廷儿武功不好,只有韵儿跟着他,我怕他出事。”
“行了。”坐在司徒芳华身旁的王世行摆摆手:“廷儿去出海也好,京城那些事也不一定要他这么早参与进去。对外就不要说他出去了,你先派人到京城,就说小国公身体抱恙,过段时间自会过去。”
“也只能这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