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昨日入宫,却没想到千金楼醉了一场,回去后又风流了一夜,次日卯时便在书童清官的帮忙下穿好了朝服,至于那稿件,已让府中幕僚看过了,那稿子确实不错,于是急急忙忙拿了赵诵的稿件就进宫了,今日正好是千秋圣节。
凤凰山下,临安大内,垂拱殿中,皇帝赵昀一身绛纱龙袍,脖子上戴方心曲领,头戴通天冠,下裳蔽膝,龙目雄视,巍峨端坐殿中。
群臣左右分立、候奏班齐,马天骥是礼部侍郎,则在文臣班列,他看了看前头的丁相,然后又扫视了丁相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贾似道。
那贾似道正眯着细小眼睛,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马天骥不解,那陈宜中被贬地方,贾似道怎会如没事人一样,一定在肚子里憋着什么大招。
此时朝贺接近尾声,马天骥便随众官员稽首齐呼:天基令节圣节名逐朝换,臣等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朝贺之后,皇帝赵昀移驾紫宸殿,先去内殿换装,左右都分列单桌席位,只要是京中上了品次的官员、勋贵以及皇族子弟都在此列中。
此时只听閤门官道:不该赴坐官先退。
其余官员则出了大内,此时开始奏教坊乐,舞蹈也开始了。
官员、王公勋贵等坐了下来,皇帝赵昀则换了玄色常服出来,坐在殿内。
内侍官一喝:斟御酒。
第一盏为宣视盏,内侍送御酒,乐官打板演奏,临安角妓唐安安在紫宸殿中央舞台上开始唱《祝尧龄》,一边唱一边跳动起来。
唐安安的脸色一直都没有离开皇帝赵昀,眼神之中充满魅.惑。
赵昀看到唐安安之后,眼睛竟没有移动半分,始终都在唐安安身上,唐安安浅浅一笑,赵昀便只觉得心神荡漾,喜上眉梢,竟有些把持不住了,只叹如今还在殿内,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也就忍住了。
身边的内侍董宋臣便一直在身侧留心着,那唐安安是他安排的,他没想到唐安安会受到皇帝的宠爱。
董宋臣有些纠结,苏家交给他的任务是让唐安安刺杀皇帝,只是若皇帝一死,那新皇帝是谁?
皇帝无子,若从皇室近亲之中选择,就会是荣王之子忠王赵孜(赵禥)了,赵孜从小就被皇帝养在宫中,收为养子,先后被封为建安王、永嘉王、忠王,但赵孜是个弱智儿,董宋臣觉得也好,赵孜更容易掌控,也更有利于计划。
但董宋臣还有其他的安排,他觉得踩在一条船上并不安全,万一事情出差错了呢?
董宋臣再次看了一眼唐安安,唐安安舞技很好,配的上临安角妓这个称号,行事便有了十足把握。
阎贵妃方才便见到皇帝陛下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唐安安,很是生气,那唐安安就曾出入宫闱,仗着年轻美貌,被官家盛宠,很是让她嫉妒。
如今她虽为贵妃,但膝下无儿无女,那升国公主赵宝儿虽寄养在她名下,但毕竟不是亲女儿,而且还是死去的贾贵妃之女,贾似道的甥女。
朝中贾似道与丁大全也是明争暗斗,排除异己,她则站在丁大全这一边,所以对升国公主只有一个后母的名分。
再者当初阎贵妃以为贾贵妃死了,她就能当皇后,那谢道清虽也没有子女,但依旧还是大宋的皇后,此刻就坐在官家身旁。
当不上皇后,阎贵妃认了,可唐安安却出现了,还成功勾住了官家,原本阎贵妃还想借着皇后之手除掉唐安安的,可谢道清倒好,一脸平静,丝毫都没有波澜,跟个庵堂的比丘尼似的,每日不是上香拜佛,就是念经,对唐安安的事情也没有插手,由着官家胡来。
阎贵妃想着,手指头紧紧掐着,摊开一看,差点掐出了血!
此时恨不得除掉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不免恨上了十分,看着董宋臣,希望能让董宋臣下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阎董丁马一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
谢道清身为皇后,自然清楚后宫的事情,只是她虽贵为皇后,却从未受官家宠爱,能坐稳皇后位子,不过是仗着先杨太后的关系,再者她的姿色也并不美。
皇帝感念杨太后扶持他登上帝位的缘故,所以在贾贵妃死后,也没废掉她皇后的头衔,后来还让荣王之子入宫,她则当那弱智儿的养母。
当养母还好,至少未来皇帝登基,她就是太后,还是一国之母!
眼下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安安与官家眉来眼去,再者此时的后宫之中,她已经做不得主了,阎氏嚣张跋扈,朝中那四人之中便有阎氏的身影。
等未来皇帝登基,她再对付阎氏罢。
现在就潜心佛法,每月正月初一十五,便去径山寺烧香礼佛,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偃溪广闻,成了虔诚的佛教徒。
谢道清想着,朝着偃溪广闻点了点头。
偃溪广闻慈眉善目,坐在皇帝身侧,佛家象征性的微微一笑,早就忘了之前的郁闷,他先前还在想那青年怎么不来径山寺,若入了径山寺,必然好好度化一番。
至于赵诵还俗的事情,他现在还不知道。
也罢,出家人不管闲事!
.......
.......
此时第二盏,第三盏依次进行,咸豉、肉鲊上桌。
接着便是朝中官员呈送给皇帝的寿礼。
丁大全送了一幅王右军的字帖,贾似道送了一幅万寿图,丁大全看着贾似道,面色愤然,怎么都送字画,这明显就是想要压自己一头。
其余官员也是各自送了寿礼,大多是宝石玉器、古玩字画的,还有坐在皇帝下首不远处的偃溪广闻,则送给皇帝一串金丝楠木的佛珠,这佛珠经过他的手开光加持过的。
皇帝赵昀看着那送来的礼单,不禁有些皱眉,身为大宋皇帝,这些东西他都有,就在皇宫大内的珍宝库房内,不过都躺了灰了。
马天骥见到其他人都呈送上了,于是也呈送给了皇帝。
皇帝赵昀见马天骥上呈的是一叠厚厚的纸张,便有些奇怪。
今日其他官员送的东西都很贵重,可单单礼部侍郎马天骥就送的有点寒碜了。
居然是一叠纸,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纸张罢了,跟皇宫里头的澄心堂纸比起来,一文不值。
皇帝赵昀颜色有些不悦,忙问了马天骥那是何物。
马天骥只好答道是西游记。
其余官员也听过这西游记,但他们没想到马天骥居然会呈送给皇帝。
不过这西游记只有二十回,这马天骥该怎么跟皇帝解释?贾似道一党的人已经跃跃欲试,等着官家降下罪责,以报陈宜中被贬谪之仇。
朝中清流派,静静地坐着,在看马天骥的笑话。
丁大全也是一副奇怪的眼色看着马天骥,马天骥是他一党的人,这么做无可厚非,对方是想升官,毕竟还有上升的空间。
丁大全也默认了马天骥的行为,只是他觉得做事情前就要和自己说说,免得被动,日后产生什么误会。
再者他献上西游记也不算什么惊喜,那西游记如今在勾栏瓦肆、市井之中到处都是了,不算稀奇,除非献上的全本。
坐在皇帝身边的阎贵妃,倒想不出这马天骥今天是怎么的了,吃错药了么。
皇帝赵昀见官员都在议论,看那群臣的表情,似乎那西游记很有来头,便问其他官员,由于皇帝常年在大内,并不知外面情景,所以道:“西游记你们听说了没,是何物啊?”
贾似道便出面解释:“官家,那西游记是在几天前就出现的,眼下临安各行、各厢、各勾栏瓦肆、各书籍铺都有它的影子,不过那作者还在写,西游记也没完结,老臣也只是听到第二十回了,所买的稿子也只有二十回,这马大人手中不知有多少回?”
丁大全冷眼看着贾似道,贾似道真是个市井流.氓这么一说,就是在给马天骥挖坑,这马天骥献什么不好,偏偏就是市井中已经出现的西游记,而且可以随便买到,却偏偏要以这个糊弄官家。
丁大全自叹一声,“糊涂啊,老马。”
赵昀皱眉,如果这书稿只有一半,那就有些不行了,到时候看的起劲,没有下文就不行,这马天骥是在欺君,糊弄自己么。
赵昀正要发起怒火,马天骥见皇帝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他若再藏着掖着,好事就要变成坏事了,到时候怎能再邀功呢,于是便如实道:“官家,臣手中的是全版,可不只有那市面上的二十回,因为臣和那人有些交情,便讨来了全版献给了官家。”
“哦,真的么?”赵昀问道。
马天骥道:“真的,那人也是高义,知道官家要过千秋圣节,便献上全书,祝官家千秋万岁。”
“立即呈上来。”赵昀迫不及待,既然有全版,那就索性看看再定夺,如果好,他就升了马天骥的官。
马天骥将手中书稿都转交给董宋臣,董宋臣便急匆匆呈送给皇帝赵昀。
赵昀平常也喜欢听些奇闻异志小说、讲史等,平日里微服私访,常常出宫,去那勾栏瓦肆,青楼狎妓,此时直接上手看了下去。
马天骥低着头,不敢多言,丁大全的目光看了看殿内,皇帝翻稿子的速度并不快,他希望马天骥没事。
贾似道在一旁,方才嘴角都禁不住翘了起来,看着皱眉头,这马天骥可能暂时扳不倒了。
看了不久,赵昀也被这本小说吸引住了,但此时官员还在紫宸殿中,于是只好咳嗽一声,示意宴会继续。
丁大全很会看脸色,皇帝看了这么久的书稿,只要不怒,就有机会。
果然到了最后,只见皇帝赵昀的脸色没有动怒,反而有些笑意。
“这本书朕回去接着看。”
閤门官见到皇帝暗示,便提前结束了千秋圣节的宴会。
宴会过后,出了紫宸殿,丁大全立即拉着马天骥,有些动怒,“你今天太激进了。”
马天骥不咸不淡道了句,“让丁相担心了。”
丁大全没有注意马天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