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随着那人声音一落,顿时止住了声音,文武两侧的官员齐齐地看向那个出列的官员。
只见此人手持笏板,眼睛直盯着龙位上的赵昀,腰杆挺直,不卑不亢,苍白色的发丝有些凌乱,皱纹已经爬上了他的面孔,正是中书舍人洪芹。
坐在殿上的皇帝赵昀都被洪芹的一声弹劾声整懵了。
这中书舍人洪芹不是起草有关诏令的么,怎么今日居然弹劾右相丁大全了,这老头到底是哪里的一根筋出了问题。
赵昀又一想这洪芹往日里可是得了洪疯子的称号。赵昀用他,就因为他的仗义执言,且有节量,倒是很佩服他。不过洪芹的话他没有听进去,因为此人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罢了。随后赵昀的目光看向丁大全。
丁大全看到皇帝的目光看来,一脸不解,但想了想之后,就不见怪了,这贾似道果然趁自己在中书门下不在这几日,联合朝臣弹劾自己了。
丁大全朝着贾似道的方向看去,贾似道正站在队列里,宛如老僧站定一般,嘴角有一丝窃喜,面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中余光过来朝自己轻蔑一笑。
此时礼部侍郎马天骥直接从队列中出来,他没有想到今天大朝会上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原本礼部规劝官家的折子都拟好了,他马天骥要当出头鸟,向官家议提立太子,这事儿都计划好了,现在倒好中书舍人洪芹直接上奏弹劾丁相爷了。
作为丁党一派的干将,马天骥想都没有想,直接出列,怒怼洪芹,“洪芹,你可有凭证,诬告当朝相爷,可是要定罪的!”
洪芹不卑不亢,连头都没有看向马天骥,立马道:“臣有证据?”说完,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
内侍官见了后立马接过了奏折,呈送给皇帝赵昀。
赵昀接过去,翻开一看,只见奏疏写着丁大全用人不察,任用袁玠作九江制置使一事,这事他知道。
赵昀接着看下去,奏疏上写着而袁玠此人贪婪成性,对待属下苛刻无比,因丁大全主管钱粮收逼地很急,袁玠收纳税银之时直接采用残酷手段,逼迫当地渔湖土豪收纳税银,致使一部分百姓资敌,而另外一部分百姓则上京告御状。
上京告御状?赵昀怎么不知道,而且奏疏里还写着丁大全指派人去杀这些无辜百姓。
中书舍人洪芹的这个指控是真的么?
如果是真的,那就触怒了他的逆鳞,毕竟那些百姓都是大宋的子民,当官员如果要杀他的百姓,那就是给大宋脸上抹黑。
“洪芹指正你谋杀百姓,子万,这个可是真的?”赵昀很是不信,他看着丁大全,试问道。
丁大全一听,立即出列,“陛下,臣冤枉啊,虽然这九江制置使袁玠是臣提拔上来的,但臣并不知情,最多是个失察之罪,至于派人去杀那些百姓灭口,这臣万万做不出来的,这都是洪芹胡言乱语,没有证据!还请陛下治洪芹之罪!”
丁大全话音一落,马天骥等丁党之人立即出列道:“陛下,此事是御史和监察管辖的,这中书舍人何时也出来随便弹劾朝廷大员了,那洪芹就是道听途说......”
洪芹一听,面色愤愤地看着马天骥那些官员,“陛下,臣可不敢随便弹劾当朝大臣!”
就在洪芹自证清白之后,监察御史朱貔孙、监察御史饶虎臣出列了。
“陛下,身为监察御史,臣朱貔孙、饶虎臣有奏疏要呈送给陛下!”
听到两名监察御史要呈上奏疏,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朝那御史台察院的两名监察御史看去,因为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内侍官立即下去,接过两份奏疏,正要上御台呈送皇帝,忽然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内侍官站在原地,转身一看,只见御史沈炎从队列出来。
“陛下,臣侍御史沈炎弹劾丁大全,专权结党,排斥异己,内结后宫,专恣用事!”
官员又看着御史台台院的侍御史沈炎出列了,很是震惊,又是御史台的官员!
接着右正言曹永年也出列了。
这中书门下怎么又来了个属官右正言来。
赵昀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御史台台院、御史台察院两院与中书门下中书舍人和右正言都出来上奏了,而且还全是弹劾丁大全的。
赵昀觉得此事不简单,现在奏疏都已经上呈给他,赵昀也就一一看了起来。,此事他可不敢懈怠,丁大全算他扶持上来的。
不过赵昀阴翳重重,毕竟之前出了个史弥远,史弥远之事历历在目。
当年先帝驾崩,史弥远矫诏拥立自己,封赵竑为济王,宝庆元年,假借湖州之变逼济王赵竑自缢,诡称病死,后又独相九年。赵昀敢怒不敢言,直到史弥远死后他才亲政。
但丁大全不是史弥远,这人至少对他恭敬异常。
赵昀看完奏疏之后,眼睛一直在朝臣的脸上扫视过去。
丁大全怎么也没想到贾似道居然出动了这么多官员弹劾他,不过丁大全看皇帝赵昀的脸色变化不大,他也就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贾似道的阵仗这么大,居然出动了御史台和中书门下的官员,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过他还是老僧淡定一般地站在队列中,然后眼睛瞟向礼部侍郎马天骥、台臣翁应弼、吴衍等人。
礼部侍郎马天骥、台臣翁应弼、吴衍等人立即出列,“陛下,这是御史台和中书门下官员的诬告,右相忠心耿耿,尽心竭力,请陛下要明察,否则我大宋危矣。”
就在马天骥等人说完话之后。
忽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官员都看着他。
“陛下,既然御史台与中书门下官员弹劾右相公,还请陛下查清楚此事,否则继续任用奸臣为祸朝纲,那我大宋岂不是要亡矣!”
此人正是参知政事、崇国公吴潜。
今日大朝会上,吴潜站在队列中许久,这些年他也看了不少。
淳祐十一年,他为参知政事,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崇国公。
当年吴潜本是意气风发,要整顿法纪,肃清朝纲,怎奈何,次年罢相。
后来董槐进右相兼枢密使,也想整顿法纪,然而皇帝不听,嫉之更甚,加上丁大全等奸邪屡谗,董槐的耿耿忠言、赤诚心胆却落得个被罢相的下场。
如今丁、贾两党争斗,但看官家的态度,好像拿不定主意。
吴潜觉得现在是个让丁大全罢相的机会,所以也就趁机上言,只是他的这番话很公正。
御史台监察百官,弹劾相爷。朝中出了奸臣,自然要法办。
只是丁大全倒了之后呢。
吴潜有些担心,这贾似道更是个危害。
他朝皇帝赵昀看去,但赵昀却避之不及,他依旧正视,但此刻,贾似道朝自己抛来一个眼神,那眼神似是感激,又似是嘲讽、讥笑。
吴潜咀嚼起来,很耐人寻味。
贾似道嘴角笑了笑,很快就恢复了神色,见朝堂上没声音了,终于他出列了。
“陛下,臣这里还有一封奏疏,臣弹劾丁大全在府内私藏龙袍、意图谋反。”贾似道说完直接跪在了地上。
朝中所有的官员都朝贾似道看去。
“什么?造反!”赵昀直接从龙椅上起身,造反一事彻底触动了他的逆鳞。
若造反是真,那他就一定要灭了丁大全九族!
丁大全一听,跪了下来,道:“陛下,那是贾官人污蔑老臣!”
丁大全朝贾似道看去,两只眼睛都要射出怒火来,浑身气得抖了起来,手指着贾似道,“贾官人,你这是污蔑老夫!老夫赤胆忠心,为朝廷尽心尽力,怎敢私藏龙袍,意图谋反,你这是诬告!”
“丁官人,如果真没有,你又何必生气呢?”贾似道抬起头看着丁大全,一副玩味的笑容,好像地皮流氓一般,但他若不加一把火,那皇帝姐夫势必要将此事高高挂起,轻轻放下,贾似道这么做,就是要彻底将丁大全一党赶出朝堂,否则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然后贾似道抬起头看着皇帝赵昀,“陛下,臣所言都是真的,还请陛下明察,否则就寒了我等忠义之士的心了!”说完,贾似道直接将头磕在地上。
只听贾似道重重地在地上磕了起来。
一、二、三.......九。
贾似道直接磕了九下。
每一下都磕在了朝臣的心里,赵昀的心里。
赵昀的脸色有些苍白,毫无血色。
这贾似道是他的小舅子。
比丁大全还亲近。
吴潜也吃了一惊,这贾似道在玩火自焚,不过他这么做却是可以将丁大全赶出朝堂,丁大全一倒,那丁党就群龙无首,猢狲四散了。
吴潜不得不警惕地看了一眼贾似道,这贾似道行事之风颇有当年的秦桧、韩侂胄、史弥远的风格了,将来这大宋朝堂恐将要再出一位肆无忌惮、为祸朝纲的奸臣了。
这丁大全纵然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会造反的,除非,丁府内真的搜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吴潜道:“陛下,既然如此,那就查查。”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
赵昀看着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出列了,也就冷冷道:“既然如此,先将人押到大理寺中,等查清楚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