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诵将度牒收入袖口,见赵平一脸呆样站着,忙招呼他去厨内打下手,这几日吃赵平烧的饭菜,他吃的有些水土不服,今日便要亲自掌厨。
赵平虽会烧火做菜,可那菜做的无不是寡淡,也不入味,饭也生硬,只见他一个激灵劲儿,忙系了衣袍,匆匆跑去院落搬柴火。
回来时见赵诵正在砧板上剁肉,那动作很是灵敏,像是浸淫厨艺多年,赵平伸过脑袋,惊讶地看着赵诵。
赵诵没有注意到赵平惊讶的表情,待锅烫热后,将油倾入锅中,只听“滋溜”一声,菜油泛出香味儿,随后一股脑儿将猪肉倒入锅内,飞快翻炒着,嘴里头还哼起小曲儿来。
赵平翻着柴,看着烈火,此刻心思早就飞到其他地方去了。
前几日,有人送赵大哥龙团凤饼,赵平知道那茶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的,若那时只是他管中规豹,但今日偃溪大师亲自上门送度牒,却是时见一斑,偃溪大师可是受官家青睐,更是禅宗大能……
赵平考较其他人,赵大哥虽只是个僧人,却能让人送他茶叶,又亲自送度牒的,已让赵平暗自惊叹。
赵平仿佛在赵诵身上看到了王大哥的父亲,王崇,那个经商能手。
不过纵然是王崇,又或是他过世的爹爹,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接触到他们不能接触到的一些人。
赵平知道做生意需要的就是人脉,王家当年做生意认识的人脉,大多都是临安行会的人,再厉害点,就是一些地方官员。
自王家落败后,王家生意上的人脉也大多散去,只有极少数人,那些人也大多同情王家。
赵平觉得若是重新开张做生意,不知道那些人还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可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
手里头的钱是王大哥的,不是他的,以前生意上的老主顾,又岂会听他的?
这世道,总归要讲利啊!
赵平很想问问赵大哥为什么会认识那些人,但是他想了想,也就不问了,这个太唐突了罢。
可是赵大哥拥有人脉,不做生意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赵平想了想,赵大哥会做生意么?
不过看赵大哥能说会道的,应是不差吧,至少比自己好多了。
“小平儿啊,火不够旺啊,是不是没柴了?”赵诵见锅内油温不够,立马道。
赵平猛然间听到赵诵问他话,这才意识到灶台内的柴火快烧完了,方才想的太入迷,居然没继续添柴,忙道歉一声,添了一把柴后,炉内的焰苗儿才蹿高。
夜色深沉,周身一股肉香味道远远地飘了过来,赵平饥肠辘辘。
只见赵诵手中正端着一盆红烧肉而来,那肉透着诱人酱红色,香气扑鼻,正冒着热气。
赵诵又依次端上来其他几盘子菜,衣裳下摆系在腰上,袖口卷起,额面上满是汗水,手上则沾满了油腻,那样儿宛如酒楼的一小二。
“吃饭了。”
赵平早就饿了,正打算夹起筷子,却见赵诵飞快往嘴里送了一块肥肉,三两下就没了。
赵平一脸不解,反问起来,“赵大哥,你不是僧人么,怎么吃起肉来了?”
呃,赵平这小伢儿居然管我吃不吃肉,赵诵虽知僧人不能沾染荤腥,否则就是破了戒,但他不是真和尚,再说这度牒都是王安买来造假的。
赵诵笑了笑,“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赵平也没想到赵大哥居然如此离经叛道,忙左右一扫,低声道:“佛祖听了这话是要怪罪的!”
赵诵依旧笑着道:“没事,似我等云游僧,吃肉也是修行的一种,佛祖听了,不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赵平不禁愕然,却被赵诵的话回的哑口无言,果然赵大哥能说会道,见识非凡,不是他一个平头百姓所能明白的。
这一想之下,赵平更加确定赵大哥的不凡之处了。
不多时,二人便吃得桌上菜肴一空,腹中大饱,赵平打了一个嗝儿,没成想今天吃得太有滋有味了。
赵诵剃了牙道:“小平儿,我的厨艺还行乎?”
“赵大哥若是不开酒楼,一身厨艺实是太埋没了!”赵平拍起马屁来。
听赵平这么一说,赵诵倒是记起,想致富,就去宋代开酒楼,保证你赚的盆钵满钵的。
“你确定可以开酒楼,不过这酒楼开张颇费钱财?”
赵诵想到他手里头钱真的不够,此时还余九贯多,买些菜还够,但开酒楼不够,开酒楼,要花费装潢,还要人工,买菜钱…….赵诵自知手里头资金不够,他看着赵平。
“小平儿,你那里钱够么?”赵诵知道王安留给赵平不少的钱财以及这一所宅院。
却没想到,赵平直言道:“我这钱够,王大哥留下不少,赵大哥若要开酒楼,尽管问我要。”
果然是少年心性,赵诵起身,“你的钱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毕竟是王安的,万一借了我,亏了咋办。”
赵平没有说话,他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
赵诵忽然想起苏婉来,这几日苏婉一直都没去绸缎铺。
也不知道泉州那边的事情解决地如何了?
赵诵很是担忧,生怕合伙人出了问题,毕竟苏家的底细他不是很了解。
于是问赵平。
赵平却道那临安苏家是城中富户,而且也是皇家采办之一。
赵诵这才安下心来,看着夜色深沉,便起身告辞回了房间。
屋外,再次飘起了雪花。
……..
……..
正月初一日,大宋朝廷仍以宝佑二字为年号,今岁便是宝佑六年。
江南形胜,东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正月里,帝都临安更是热闹非凡,在赵平的带领下,赵诵逛遍了整个临安,吃遍了整个临安的美食,一并了解了临安城内的商业情况,这几日更是坚定了要开酒楼的念头。
只是赵平那边还是不好开口,至于苏婉,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要不是苏家在临安的商业口碑极好,赵诵还真怕被坑。
……..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四日,这一日正午刚过,苏家派了小厮前来,赵诵估计是制鞋那边有了苗目,这才再次登门。
苏家绸缎铺内,苏婉见到赵诵临门,忙起身相迎,邀入后堂商议。
“听李掌柜说这几日你遇到困难了?”
苏婉脸色平静,“这事就暂时不谈了,好么!”
赵诵便不再此事上多嘴,而是问起了鞋子的状况,“可有什么问题么?”
李掌柜没有说话,转身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双鞋子过来。
赵诵看到那鞋,一看是一双女子绣花鞋。
不过这鞋与那椰子差别很大,但跟同时代的其他鞋比起来,差别更大,更难得的是,李青还在鞋子的样式上做出了改变,他设计了些花纹,点缀其上。
此鞋就像是一个艺术品一样。
赵诵没想到它在李青手中已经日臻完美,只要李青多花点心思,这鞋日后还可以更精致些。
“果然太完美了。”赵诵称奇,问二人,“这双鞋打算什么时候大量制作?”
李青与苏婉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道:“我们决定不大量制作,只做一小部分。”
“物以稀为贵,只供一部分人么?”赵诵已经确定苏家的计划,忙拍手赞道,他居然没有想到,苏家居然想成为后世的香奈儿、纪梵希。
“是。”
苏婉笑着说,前段时间,她派人去调查赵诵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他是一个云游僧人,在临安府中也可查到度牒,打探之下,这才知道赵诵身世的确可怜,母亲离世后,便皈依了佛门。
不免看了赵诵一眼,很是同情。
赵诵不明白苏婉的眼光,这是几个意思?
“苏小娘子,又有什么问题么?”
苏婉没有听到赵诵的话,她的思绪早就不在这上面了,此时在思考一件事情。
苏家虽是大户,却是商户,即便本朝开国之初,朝廷并不抑制商人,朝廷南渡之后更是发展商业,但苏家终归还是商户。
这些年,鞑子南下,兵荒马乱的,北方大批流民南下,朝中会子务大发会子,筹措军费,致使物价上涨,会子不值钱。
而苏家身为商户,拥有不少田产,佃户,奴仆,还有不少铺子……需要缴纳不少税金。
如今朝廷奸佞当道,政治腐败,国势日衰。
苏婉也曾看到不少商户破产,比如那王崇。
王家的破产,皆因为王崇投靠了董槐,而董槐则与丁大全不对付,旋为丁大全所逐,被皇帝罢了右相。
那董槐可是个清官,为了利国安邦,任人唯贤是举,可惜落得这么个下场,依附的商人被害的散尽家财,家破人亡,那王崇就是如此。
这世道做生意,太难了。
苏家这些年,也是吸取了教训,成了皇家采办,在朝廷上结交达官贵人,多头发展,就是为了避免日后落得破落不堪。
苏婉也读过不少书籍,家中虽有教习,却不喜欢读一些四书五经,常读一些奇闻异志,比如陶朱公的《计然篇》、《商训》等。
苏婉要强,要成为巴寡妇清,要成为富可敌国的女强人,她觉得女人不是给男人生孩子的工具,即便将来没有男的看上她,她也不会遗憾,她自信经商天赋也比男人强。
若是无子,临安城内,有不少遗弃的流浪幼童,朝廷重视慈幼之政,如今开设了慈幼局、慈幼庄,婴儿局、举子仓,苏婉也捐了不少钱物,打算将来抱养几个。
她是苏家二房独女,苏父无子,将来自然要继承苏家产业,不过还是有许多人指指点点,特别是苏家的叔叔伯伯婶婶,虽然跟她有血缘关系,但是那些人虎视眈眈,想要从苏父口中撕咬一块肉。
最近几年苏父的身体每况日下,苏家内斗,勾心斗角,苏家大房、三房的那一帮子都不是善茬,更是以当朝官家崇尚的理学约束、羁押她,让她放弃执掌苏家,劝她早日嫁人或者选个上门女婿。
不就是让她放弃苏家产业的继承么,女子出嫁,就成了泼出去的水了,届时身为外妇,在苏家就更没有话语权了,选个上门女婿,也是同样结果。
笑话,苏家,那可是父亲的心血!
苏婉不会让父亲的心血白流的!
......
此时屋内,一直燃着木炭。
苏婉想了许久终于打算开口了。
“诵哥儿就不打算还俗么?”苏婉早就有了主意,她看准了赵诵这个人。
赵诵笑笑,苏婉居然在暗地里打探自己身份,不过赵诵可是有度牒的。
“自然要还俗,我当初以为脱离凡俗,就能脱离苦海,逍遥自在,现在想想,还是凡尘好。”
“诵哥儿可有打算?”苏婉看着赵诵,眼神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