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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粗茶淡饭谈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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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围观的人群散去后,盖作平和盖大龙扶着盖法侯走到盖家祠堂门口。盖法侯用拐杖指着祠堂门口的红叉和墙上的“拆”字对盖作平说叫他明天来处理掉,这些东西写在祠堂周围不合适。

    “信侯爷,这可是政府工作人员写的字,不能涂掉,再说刚才村支书陈至生说了村上会来处理的”盖作平说道。

    盖法侯年事虽高,但身体硬朗,走路拄着拐杖不用人扶也能走,他把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跟一旁的盖大龙说。

    “你看这就是你盖作平老辈子,当过大队书记的,我说盖作平你十几年没当大队书记了,么必胆子就这么小?咱们家族的事情就不要去麻烦村上,自己涂掉好了。你没听刚才那个王主任说是在测绘嘛?即便是要是拆迁了,也得先安置,涂掉吧,画着不好看”说完柱着拐杖就往回走。

    老院子中间有棵桂花树,树下有一栋三间两层的老式土胚房,地基以上半米多高都是用水泥抹平加固防水的,水泥层以上全是用白灰塘平,远远看去就是一栋小白楼。

    小白楼门口有一条水渠,水渠上用两条半截的水泥预制板当小桥,两边还用钢管焊成护栏扶手,还刷上白漆。门前种了一排花花草草,时值腊月,门前的腊梅开的正艳。

    房檐下坐了一位老年妇女,看盖法侯三人往小白楼方向走去,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掺扶盖法侯。

    盖法侯用拐杖轻轻挡了一下,说声“不用扶”,叫来人回屋去给人倒茶。老年妇女还是掺扶着他过了小桥,进了门坐在堂屋的藤条椅上。

    盖作平和盖大龙也前后脚的跟着进了屋。盖大龙看了门口有两个石墩,房檐下有仿古木雕,进屋后才发现地面是泥巴地面,只不过被石碾子压的很平很实。屋内抬头看不到瓦,在靠近堂屋最左边有条木梯直通屋顶二楼,屋顶是一层用泥巴和细木棍细竹条做成的楼板。楼板向地面这面是用泥巴抹平后上面贴了报纸,墙壁是用白灰塘平抹白的。

    堂屋中间贴了了伟人像,四周摆放了些家具,看上去古朴极具有年代感。一进这个屋子仿佛置身于上个世纪,像这样结构的土胚房,盖大龙小时候还经常进出玩耍,这些年也很少到老院子来,这种环境只存在他的儿时记忆里。

    老年妇女给他们三人一人端杯绿茶上来后,又到后面去收拾,盖作平起身对老年妇女说“二嫂子,不要麻烦了,我俩坐些时候就走了,不要给我俩做饭”

    盖法侯咳了两声对二嫂子说“你去把灶台上的米汤给他俩一人舀一碗来”

    二嫂子知道盖法侯是开玩笑,就说盖作平来都来了又是吃饭的时候,来和老爷子一起吃顿饭,看看伙食怎么样。

    盖大龙正集中注意力看屋里的陈设,盖法候用低沉的嗓子叫他先坐下来喝杯茶,然后又对盖作平说“你一天没事就来我这串门子,大龙一年回来一次也难得在我这里来一次,今天碰上了就在我这里吃顿饭,粗茶淡饭也没什么好吃的,就当陪我老汉了。”说完叫二嫂子去后面菜地收拾点新鲜青菜招待客人。

    二嫂子刚准备转身去灶房做饭,门口有位老年人背着锄头,挎着箩筐进门了。

    “老二回来了!”盖作平主动招呼来人。

    “平娃老辈子来了,大龙也来了。”来人礼节性回复到。

    来人大约五十来岁,进屋放下锄头和箩筐。箩筐里装了半箩筐白萝卜和大白菜。

    盖作平一听来人当着小辈盖大龙的面叫他小名,显得有点不高兴,故作玩笑的说“叫老辈子都叫老辈子,前面带个娃是啥意思?”

    来人不紧不慢的收拾了锄头,提起箩筐就往灶房走,二嫂子赶紧接过手中的箩筐,故意用箩筐碰了一下盖作平。

    “我们当家的叫你平娃老辈子没错,你也别介意,虽然你比他大十来岁,但是当着信候祖爷的面,你还就是个平娃子。”

    “好了,别开玩笑了,盖荣之你们两口子到后面去把饭收拾出来。”盖法候用拐杖拨了一下二嫂子手中的箩筐,两夫妻就都到后面灶房去忙碌。

    “这些年多亏荣之两口子给我作伴,照顾我这个老骨头哟。”盖法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绿茶。

    盖作平在一边给盖大龙摆龙门:盖法候下面有三子一女,家族人口比较多,都住在外地或县城,曾孙盖荣华前几个月生了个儿子,现在是五世同堂。就剩盖法候一人住在盖士村老宅子,儿女孙子曾孙接她去城里和省城,他说年岁大了去外地不习惯还是住在盖士村好。儿女孙子拿他没办法,才把老宅子重新翻修一边,又怕身边没有人照顾,就请同门的盖荣之和她媳妇二嫂子住在老宅子照顾盖法候,一年给两夫妻开点工钱。这几年一直都是荣之两口子和盖法候生活,平时儿女孙子曾孙隔三差五来看看他。

    盖法候问盖大龙家里情况如何,母亲身体好不好,和媳妇感情好不好,女儿乖不乖,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盖大龙一一做了回答,盖大龙问盖法候长寿的秘诀是啥。

    “劳动。我是劳动了一辈子,我90岁了都还上街卖菜,今年腿不行了才没去了的。年轻人,力气是个怪出了还在。你们出去工作要把工作给人家干好,我们以前是给国家干,你们年轻人是给私人干,无论给谁干,事情都要干好,就要叫人家说咱们姓盖的行,不能叫人家说我们不行。”

    盖大龙认真听,听完连连点头说是,自己会好好干,为姓盖的争光。

    盖法候靠在藤条椅上,拐杖靠在一边,用手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长出一口气。

    “你祖爷比我大20岁,要是活到现在都110岁喽,我自当娃娃时就跟你祖爷屁股后面跑,你祖爷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命不长哟。”

    盖大龙以前只听爷爷说过祖爷的事情,不过爷爷也不愿意多提那些陈年往事,今天见盖法候祖爷提起建国前的事情就主动问关于自己祖上的事情,盖法候也是很久没回忆起这些往事,见盖大龙认真听,他也愿意讲。

    “你祖爷死的时候你爷爷才十来岁,就跟你爸爸出事时,你那个年纪差不多。那时新中国刚成立,南乡县还没解放,你祖爷渡牧河去北山砍柴,遇到国民党军队抓壮丁,他就在河滩上躲了一夜,受了风寒没有药医,到南乡县解放前夕人就没了。那年他四十岁,我二十岁,当时盖士村只有几十户人家,其余的都躲到汉江边和大巴山里去了。十冬腊月村子里没柴,没粮,都是靠你祖爷一个人去北山砍材,去山里背粮回来接济村里同族的人,才熬过四九年的冬天。我们这是四九年腊月前解放的,过了年就开始土改,当时咱们这一片外围土地都荒了,只剩下村子里的地是种的菜。开了春那些躲灾的族人陆陆续续搬回来,因为当年解放时我是村里最年轻的人,二十来岁正干事时,就选我当盖士大队大队长带领全村人开荒分地搞农业生产。”

    “哦,祖爷,这些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的这么详细,我爷以前也说,不过他就是三言两句就说了个大概。”盖大龙说。

    盖法候喝了口茶,捋捋胡须继续说。

    “你爷那时也才十一二岁,跟到我后面去坡上开荒,后来上了扫盲班,学识字。他刚满十六岁正值五几年国家修国道招拖拉机学徒,他就报名去了。你爷那时好动,人聪明,脑壳灵活,他说种地没出息,要去学技术当工人。去修路修了三年,学会开拖拉机,压路机,后来就留在公路系统修路养路当了国家工人。他一辈子在盖士村的时间少,大部分在公路局马路段道班,所以对村子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大龙你们五门子的家门众你都知道是哪几家吗?”盖法候问道。

    “祖爷,要是走到路上我可能认的到,要是找人家门上去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就是我家,我二大家,我幺大家,我盖作习老辈子家,还有我驼背爷那一家子吧。”盖大龙回答说,他只知道二大是和他爸爸是堂兄弟关系,和幺大是亲兄弟关系,其余的就不知道,从小就是父母叫怎么叫就叫怎么叫。

    “也难怪你不知道,你屋里老人都去世的早,这里面的家门关系

    没人给你说,说五门人是五家,其实只有三家。你爷爷盖恒德和你幺爷盖利德是亲兄弟这算一家,你盖作习老辈子的爸爸盖德义和你驼背爷盖德明这是另外两家,他们是同祖爷辈的堂兄弟关系。你驼背爷是残疾,小时摔坏了脊椎骨成了驼背,他膝下有两个儿子,老大早亡,留下一子一女,老二自从出去就没再回来过。”

    “哎呀,这么复杂的关系,我都记不住,反正是路头路尾招呼一声,谁家过事情给说了就去帮忙,家门就是这样吧。”盖大龙被盖法候讲的关系都绕晕了头,在他的记忆里,同门就是谁家过红白喜事去给帮忙,平时见了面该叫啥叫啥。

    “说的对,也不对,以前家门可不是这样,以前像你祖爷那一辈人,那都是不分寒忙相互帮忙,谁家有困难都是全族相帮,像当时盖士村的人大部分都搬出去避祸了。你祖爷带领剩下的族人留守村子,天一下雨就穿着蓑衣去挖沟排水,生怕发洪水把房子泡垮了;谁家屋顶破了,利用空的时候就给人修屋顶,村子里的地能种的就种,不能荒着,更不要说去砍材背粮食救济族人,正是你祖爷这么做,在解放后避祸的族人回来才有房子住,有现成地种,当年就能有粮食收活命。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人情变单薄了,谁还记得解放前的事,都一心赚钱去了。”盖法候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历经沧桑的脸上显得格外沉重,像是对现在的失望。

    盖作平坐一边一直没有搭话,听说到家族门风风气变了就插话说到。

    “是哦,你们看现在村头有几户盖家屋里死了男人的孤儿寡母,失去儿女的孤寡老人,有谁个管哩?同门的家门众问都不问,一提起来就叫找村上,找民政上,要么就是叫把孤寡老人送养老院。这在几十年前可不是这样,谁家了出了事,家里有娃娃的全族供养到满十八岁,同门的还操心娃娃结婚生娃的事情。谁家屋里儿女出事有孤寡老人的,都是同门人一起赡养直到老人百年之后送上山。现在哪里看得到这种现象,有啥事就是找村上,找政府,找国家。这么大个家族跟一盘散沙一样,都是各家顾各家。”

    盖荣之两口子把饭菜收拾好端到堂屋的四方桌上招呼三人来吃饭,盖大龙凑上去一看,全部是素菜,白水煮白菜,清炒萝卜,清炒生菜,辣椒红葱,香菜酱辣子,红豆腐,一色的青菜。主食是蒸了一饭篮的红苕、芋头,和一锅包谷碎米粳米粥。

    这不就是一顿粗粮饭嘛,盖法候招呼他们动筷子吃,一边招呼一边唱道“酱辣子红豆腐,水煮白菜加萝卜,你要不吃这种饭,祖上必定是地主。”唱完跟小孩儿似的哼上两句。

    盖作平给盖大龙说,旧社会地主吃的起肉,贫下中农吃不起肉,一年四季见不到荤腥,连清油都吃不上,吃菜顿顿水煮。主食大米白面都吃不起,吃的是杂粮红苕洋芋芋头,把苞谷小麦磨成粉掺在一起蒸窝窝头。老百姓盐巴都吃不起的,只能是把盐巴加到辣椒和豆腐里当盐吃。这句话是五十年代吃大锅饭时大家之间流传的顺口溜,不吃粗粮或吃不习惯的的就是地主。

    盖大龙听完赶紧抓起一个红苕啃了起来,旁边的盖法候看得哈哈直笑,嘴里念叨着:“这样就好,这次是我们盖家的好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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