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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谓称之为倔强的成长是个漫长的过程,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困苦,如果没有不屈和倔强的性格,走到今天可能更不容易。就像石缝下生长的幼草,没有倔强和不屈,怎么能最后冲破阻碍看到蓝天。
而说起这个漫长的过程,对于美娟来说,就是上山下乡的那个大时代。
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期,特别在大型的城市就业困难是个突出的问题。借鉴于当时苏联老大哥的屯垦经验,中央开始向全国知青发出号召,鼓励大家上山下乡去边疆开垦!
这个话题就像是连绵不绝的口号,不断的冲击着城市的各个角落。虽然说的是自愿,但是舆论的导向往往在那个年代就变成了界定积极青年的一个标准。无论是学校和还街道都广泛宣传,如果有家庭参加,那可就是光荣的象征,披红戴绿树立标榜典型。
身边时有听闻,有同学或者同龄的人毅然踏上了远去的征程,参与到祖国边疆的建设中去。这让美娟羡慕不已,因为时常她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压抑,不像小时候在渔村的生活虽清苦,但是恬静自在。
每每听到同学们议论某某报名去了边塞,街道送上大红花,街道邻里欢送而去的场景,美娟的心是悸动的。
在那个时代,你身上的荣誉,可能成为你身份的标签可能带给你,或者你的家庭很多便利。对于一个普通渔村初来乍到的家庭,这样的光荣家庭荣誉,在美娟的心里感觉是有荣誉价值的。这种价值对自身是一个放飞脱笼的机会,也是种向往的荣誉,更可能给这个普通的家庭增色。
中考结束后暑期,面临两个抉择,要么上社会上找工作,贴补家用。要么就是继续上学,但是种种迹象让美娟感觉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真的要一直呆在这个压抑的城市,真的要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吗?
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孩,有着自己的想法。她的内心其实渴望的是自由,渴望的是诗和远方。
父母没有让她放弃学业的要求,在这点上给了她两选一的自由。但是她也明白,是没有让她放弃,而不是鼓励她继续学业,这个两者之间是有细微差别的。
内心其实做了无数个斗争,那一句主席的号召语时常回荡在耳边,“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在压抑的弄堂和心底秘密空间之间,场景不断交换,感受不断交替,美娟最终还是毅然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的呼喊,选择了冒险的,自由的策略。
打听到在哪里报名,美娟热血上涌的就前往!快到达的时候,远远望去在街道的报名点有为数不算太多的人在哪里排队,这时候美娟感觉突然脚好像特别的沉重,逐渐停下了脚步。这个是对家的牵绊,或许鸟儿终将有一天要独自高飞,但是那个巢穴里有着亲人的温暖的守护,眷恋的情绪又在发酵。
就这样远远的望着,却始终没有再踏出一步,内心的纠结像无尽的乱麻一样铺天盖地的在哪里纠缠着。
但是命运的快车往往不会让你一直停留在原点,总是在适时的时候给你各种抉择的提示或者外力推动。
“小姑娘,你是来报名的吗?”顺着话声,美娟转头望去。
一位身穿崭新黄绿色军装的三十来岁的阿姨提着个公文包,带着微笑在身后招呼到。
那一刹那,我的眼前仿佛幻想起我穿着军装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吐出两个字“是的”
这两个字,一刹那就这样改变了我的一生的轨迹。
阿姨一听笑容更盛,从后面搂住我肩膀“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有着一颗进步的心,来阿姨我亲自给你办理。”
我此时的犹豫像是惊慌的小鹿,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我迈着坚定步伐,跟着这位阿姨进去了。
进去后,直接把我带到了一个单独办公室。有个小的办公桌,阿姨笑笑示意做在对面的椅子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现在在哪里上学呀?我们先做个简单的了解。”阿姨微笑的坐在我对面,我觉得好像不一样,人家都在外面填表呀,我怎么给单独安排?但是也没多想,就如实的回答了阿姨提的各种的问题。
“美娟,你看你的基本情况我们都基本了解了,你的条件很不错。是重点中学,还一直是学校的干部,有组织能力,学习也是名列前茅,而且还获得很多学校的荣誉,德智体都是全面发展。按道理你这么好的条件,家里应该送你继续高中,培养你上大学。但是我想问问,你家里对你的决定是支持的吗?哦,你可以叫我谢阿姨,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嘛?”
我思考了一下,轻轻的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我的家里条件一般,可能初中毕业也要去工作,我想既然要工作还不如投入边疆的建设,做光荣的一份子!至于家里我还没商量过,这个是我自己的决定!”
“很好,美娟,我看的出来你是真的有心报效祖国,投身边疆的建设。虽然我们的申请都是自愿的,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和家里商量一下。哪里的条件很艰苦,一旦决定去了,就没有退路。”
谢阿姨停了停,认真的看着我,然后继续说道“我单独找你谈呢,一来呢我觉得我们有缘分,其实我马上就要走了,我们兵团的招收要告一段落了,因为是兵团所以我们需要招收全面素质比较高的同志。从工作性质上来说,兵团是属于准军事化单位,所以从甄选上我们也会稍微严格一点。如果到时候心里受不了,那可不是一般的问题,那是逃兵的问题,这个在部队是很严重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确定,这样没有思想的包袱,才能更好的投身革命事业。我这里也就剩余最后一个名额,而且是往干部培养的。我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会等你,如果你想好了,可以来找我。如果没来我就当你放弃了,不过,你也不要有思想负担,在哪里我们都可以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的。我不知道这样说,你都明白了吗?”
我很认真的看着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明天一定会来的。谢谢阿姨!”然后站起来像谢阿姨鞠了躬。
“我送你”谢阿姨起身,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我感觉那个拍打是有力的,是有一种坚定的力量。
我走出去后,回头看见她朝我挥手再见。我也朝她挥手致意,然后快步走回去了。
此时我的心是激动的,我觉得老天是眷顾我的。我听很多同学说起,都说去了山村里,农村里,好像没怎么听说还能去部队的?部队不应该是征兵吗?
其实我不知道的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初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建立的在世界上唯一一支没有军费的部队,当然后期五十年代末根据工作的地点和性质才有了工资之说。新疆兵团成立于建国初期的1954年,后来一边屯垦一边肩负着保卫边疆的职责。基本就是全部军事化管理,放下手中抢就是祖国建设者,拿起枪就是祖国保卫者,为边疆的建设和安定,真的是抛头颅洒热血。
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有大批的部队转业,还有大量女子部队专门奔赴新疆,一来补充兵员,二来也解决当年去的都是男兵,解决人生大事,稳定生活。后来六十年代初期,又从北京,上海等全国十多个大城市招募了很多知识青年。
这些大城市来的知青,大大提高了兵团的全员素质。为此专门有兵团的联络处,在各大城市和街道为兵团甄选募集优秀的兵员。所以新疆建设兵团是一个特列,他属于准军事编制,但是又不走人武部招兵募集。
我想想尽然有机会穿上军装,那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情,感觉全身都有点颤抖的激动,全身感觉热血沸腾。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回到家,一家人都已经回来了,我赶紧洗手帮着大哥和母亲做饭。吃完饭,大家就坐在那里闲聊。母亲这个时候说道“你们晓得哇,弄堂口二毛的儿子今天去支边了,我看到带着大红花,街道里还来人,专门表彰了。说是发了一张光荣证书呢!”
阿爸也接口说道“是哇,挺好的,一人下乡,全家光荣。现在不是常说,上山为荣,下乡为贵嘛?”
阿哥呵呵接口说道“我要不是现在到厂里上班,又是被重点培养,我也想去光荣一把”
我一看这口风,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看来大家对这个事情态度都很支持,而我这个机会会更好,肯定不会反对,就忍不住要开口。
阿妈看我一个人在哪里傻乐,对着我说道“小娘句,刚得得(傻兮兮)笑啥,我就说说而已,真额让那(你们)去,我才不放心。听说去的地方都是乡下地方,比我们以前哪里还苦。”
阿爸此时反对的说道“弄这个话也不对,现在城市工作根本不好找,让孩子出去锻炼锻炼也蛮好的,都像你这样,国家怎么建设,怎么能富强。当年不是解放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啃着草皮,怎么会有现在的太平盛世。我看你小时候穷苦日子还没过够,小市民心态!”
阿妈一听就火了“噯,我就是小市民心态哪能啦?我就是穷日子过怕了,只想做个小市民安安静静的守着一家人过日子,现在嫌弃我了,当初弄伐要(不要)娶我呀!”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话,伐要在小孩面前吵架,好哇啦”说着背着手转身进去了,阿妈还是不依不饶的跟进去,嘴里还不断的絮叨着。
这一看,我心里刚燃起的热情的火焰,活生生的被浇灭,心里拔凉拔凉的。但是我绝对不能退缩,我这样想着,端着碗出去洗碗去了!
一会两个人好像平息了拌嘴,我鼓起一百二十万的勇气,推门进去。
父母亲两人正在说着话,看到我进来,阿爸感觉我有事情,就顺口问道“美娟,你有事情?”
“嗯”我点点头
母亲这时也觉得又点奇怪看看我说“有啥事题,弄讲呀?立在哪里干什么?”
我双手紧紧地攥着,感觉手指甲都掐到肉里了,紧张的说道“我报名了”
两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阿爸下意识的问道“报啥名了?”
“我,我报名去下乡了”我感觉是我全部气合在一起蹦出来的几个字。
母亲这时才反应过来,突然就像发疯一样的过来,对着我就一记耳光,然后用手拼命的边打着我,边心撕力竭的喊着“要死了,弄只小娘句,寻死呀。”
我站在那里像个雕塑一样,刚才说完全身就像没力气一样,也遇见到这个结果,所以可以说有准备。阿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舍得打过我一下,而第一巴掌是浓重的,脸上火辣辣的,顿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也开始把积压已久的压抑和对未来的渴望全部释放出来,“我没有寻死,我长大了,我就想像他们一样能自力更生。而且,这次我有幸还被部队给看中了,部队欣赏我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我要去当兵了,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去,我已经签了志愿表,人家部队已经接收了。”
阿妈打我的手在听我说到已经接收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瘫倒坐在地上,掩面大哭。
阿爸,没来得及拦着阿妈,但是也没阻止,看得出他虽然认同我的决定,但是不认同我的做法。
“你给我滚回自己房间,好好想想,那里也不许去。”第一次见父亲对我是充满愤怒的呼喝。
我刚转身,就看阿哥推开门站在门口。
“建国,你看住你妹妹,让她先回房间,那里都别让她去。”
我又急又气,躲着脚,眼泪噗噗的狂往下落,阿哥进来双手扶着我肩膀,把我给扶到楼上,美兰和建业跟着上来,也没敢进来,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给我拿了一块毛巾递给我,然后蹲在我傍边,仰视着坐在床上的我。“哎,弄哪能好自说自话的就决定呢,阿妈阿爸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你怎么会弄到部队去的,你这个志愿表要是接收了,拿都拿不回来,不去都不行。平常看你蛮聪明的,哪能做了那么傻的事情。”
我抹着眼泪,带着哭腔“你不是说你有机会也要去的嘛!怎么我去就不可以。”
阿哥听了,火也憋不住了“册那,我是男人好哇,去哪里再苦再累我都扛得住。你一个女孩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晓得阿妈多少心疼啊。而且你最起码回来和家里商量一下啊,你现在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说个屁呀。”
阿哥虽然谈不上儒雅,但是一般很少能听她说粗鲁的话,今天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我顿时感觉更委屈了,哇哇的哭起来。两个妹妹弟弟一看,也走进来了,她们不知道什么事情,想着要安慰我一下这个平时疼着她们,护着她们的阿姐。两个小手一人握着我一只手,让我感觉好一点了,委屈的我就抱过美兰在怀里。建业看看建国,很茫然,建国也是憋气站在那里没有理睬他,他只好靠近我身边抱住我。
就这样,大家维持这个姿势在安静的房间呆着,只有我一个人的抽泣声。哭了大半个小时,我也哭完了。抹着泪痕,还在哪里时不时的抽泣几下。心也冷静下来了,觉得确实像阿哥说的那样,我脑子热了,没和家里商量,爸妈确实受不了。但是这个机会明天就要决定,又不可能等我慢慢来。
我想了想,想下去承认错误,道歉。刚起来,阿哥紧张的说“你好好坐着,起来干什么?”
“我下去承认错误呀,总要解释清楚呀!”我吧嗒吧嗒眼睛对着阿哥说。
“哦呦,我的小祖宗呀,你现在下去不是火上浇油。等一会晚点再下去说。”
“晚点都要睡觉了,不说要商量嘛!总要有个结果呀。”我此时绝对是脑筋一根筋,脑子属于当机,缺智商状态。
“睡觉?睡个屁觉啊,你以为当你是做了坏事,骂几句就好了。这个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一辈子,晓得哇?刚度(傻瓜)!否则你以为阿妈和发疯似的为什么?要说错误的话,这就是个挽回不了,挽救不了的错误,册那,刚是刚(傻的不得了)!你现在小,还不懂事,以后大了有的是苦头吃,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我嘟着嘴喃喃的说“我已经长大了呀!”
阿哥气的,举起手,我赶紧下意识的用手护着脸,他只是吓唬我“弄只小娘句,啊,册那,我真要被你气死了。”吓唬我的那只手突然狂抓头发.
气氛似乎又被我搞糟了,我回到床上坐下,阿哥对着妹妹弟弟说“好了,你们两个跟我去洗脸刷牙,去睡觉。”然后拉着两个人下去,让美兰帮弟弟去洗漱。
都到了凌晨二点多了,门才被敲响,阿爸站在门口看着我。我委屈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阿爸走到我身边坐下,双手撑着膝盖没有说话,足足好几分钟。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但是感觉中间似乎隔着一堵心墙,我很少有这样的感觉。
叹息声想起,父亲默默的起来,转身对着我,我仰起脸看到是却是这个男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我此时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抵在他胸口,我的眼泪渗透进去,将他的胸口给染湿。
阿爸手缓缓的落在我头上,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很慢,很慢,像是想将时间凝固在这里多点温存给我,多点慈爱给我,把此间他对我所有眷恋都留存在发间!
我能感觉他温热的胸膛在屏住哭泣的抽动,也能感觉那带着温度的眼泪滴落在我头顶,穿过我的发梢,慢慢沁入的在头顶散发开来。
“你长大了,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我们拦不住你,但是希望能照顾好自己。”父亲带着一股无力沧桑感轻轻的对我说。
我却没有欣喜,而是感觉突然一下很失落,很难过,很揪心。我抬头看着父亲,他伸手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抹去我眼泪。
“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去办手续!时间定下来,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决定你的去留,但好歹能让我们做好准备给你送行。”
第一次父亲亲吻了我的头顶,然后显得无比落寞的走出房门,带上了门。
我坐在那里的想伸出去拉住他的手,终于在缓慢的节奏中败落,连个衣角都没有触碰到,我仰起脸但是止不住眼泪,我默默的坐在那里很久,然后关了灯,靠在窗边希望可以从缝隙中看到一丝月光,稍微慰藉一下我的心灵,然后月亮没有出现,只给我淡淡的月光。
有一种父母之爱叫做放手,有一种父母之情叫做舍不得,
当你徘徊在爱和情之间,黑夜和白天不在是时间的轮回,
日夜已经不足以代表这种牵绊,来回之间,是刻骨铭心,超越时间,超越空间!
月光洒向城市的角角落落,其实不止美娟一家人在承受这样的境遇,有着很多和她一样的人们,在承受着。只是各自境遇不一样,但是大都怀揣着一腔热血,也有很小一部分出于无奈的,人生的百味杂陈,各自体会。
几个街坊外的楼顶上,此时也有那么一个人,看着此时的明月,对着月亮吐了一个烟圈,烟圈圈住的不仅是月亮,还有那个坐在窗台旁的注视着月光的人,但是他们彼此又怎么会知道呢。
月落日升,像是带走昨夜的难眠,唤醒着这座海上都市。一夜未眠,我却不是很瞌睡,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不舍。
阿爸敲开房门,示意我下去,一家人坐在台子上,早餐难得的丰富,小笼,生煎,小馄饨,豆花,豆浆,都是平时爱吃的。餐桌上很安静,我也埋头吃饭,不敢多看母亲一眼。吃着吃着,母亲忍不住手捂着嘴哭着跑进内屋里,我一下子站起来想过去。父亲看着我和阿哥,用手压了压示意我们坐下。
我们又坐回椅子上,都吃完了,阿哥去上班,阿爸让美兰带着弟弟上去。和我两个人在厨房洗碗,对我说道“你不要怪你母亲,她虽然最后同意了,但是还是一时接受不了!今天我陪你去一趟,也给人家表表态,这样的话有利于你以后工作。不要让人家以为你是个叛逆的孩子,得不到家里的支持,会受欺负的。”
我没说话,默默洗着碗,把灶台擦了好几遍,把碗柜又整理了一下。这时候父亲已经准备好了,“早点去把,宁可你等人家,不要让领导等你,给别人留个好印象很重要。以后阿爸阿妈不在你身边,很多事情都要靠你自己去做”
“嗯,我晓得了”我听着父亲的教诲,被父亲牵着手出门了。在转角的时候,我余光看到母亲扶着门框哪里,捂着嘴默默的哭泣,默默的注视着我。
我没有回头,我怕我回头了,就没有勇气再往前走。
我们到了街道办的时候,门似乎还没开,我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等着。
原本以为要等很久,但是门开了不过半个多小时。
就看见后面谢阿姨穿着军装来了,一看到我远远的就冲着我微笑,然后招招手。我也招手回应着,她走到近前很礼貌的先和阿爸问候起来“您是美娟的父亲吧,您好,我是兵团的人事干事,我姓谢!”
“谢干事,您好,我是美娟的父亲,我今天陪她一起来。”父亲有些拘谨的说道。
“好,最好不过,来,您一起和我进来,我们里面说.”谢阿姨温和的笑笑说。
我们跟着谢干事一起进屋落座,然后谢干事将整体的兵团的情况又像父亲介绍了一遍,父亲很认真的听着。
“情况就是这样,我上次和美娟说了,美娟是个好苗子,到兵团上我会把她安排到一个新成立的单位,只要她好好干,以后说不定能成为骨干力量。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在这里可以给你简单的介绍一下。”
父亲想了想“别的倒是没有,我们既然决定同意孩子去,吃苦受累都是应该的,服从组织安排。就是想问这个有没有探亲假呀?”父亲小心翼翼的问着他觉得最重要的问题。
“美娟父亲,是这样的,刚刚去的时候肯定是没有的,这里到新疆的话光火车车程就要4天多,途中还要换汽车,而且我们是半准军事单位,所以估计最少要三年以后把,这个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谢干事此时有点严肃的说道。
父亲感觉到谈话的严肃性,马上接着说道“有准备,有准备,我们送孩子去,就是希望孩子能够为祖国边疆建设出一份力,只要孩子在哪里能努力工作,我们家里绝对支持,领导您放心。”
谢干事此时又露出温和的微笑,“您也不需要太过于操心,你们的心情我们也非常能理解,您看这样,接下来办手续的事,我需要和美娟来单独完成,您在外面的凳子稍微等一会,用不了太长时间”
“好的,好的,谢谢您,领导。”对着谢干事鞠了一躬,然后对着我说“美娟以后要听领导的话,好好表现。”
“嗯,我晓得的!”
接下来谢干事给我几张表格,让我填完,这次的内容就很细致。我认真的填写,有不太明白的我在她的耐心解释下,逐渐完成。
谢干事,告诉我有三天的准备时间,第四天早中午就会由街道组织来接人,希望我做好准备。嘱咐完这些,又拉着我手对我说“美娟,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你私下里就叫我谢姐,不要叫阿姨,总觉得被你叫老了。呵呵!我这次会和你们一起回去,以后有什心事或者需要就告诉我。另外我给你准备好的军装,你带回去,走的时候换上。”我感觉很温暖,未知的一丝不安也随即消散了。
我拿着牛皮纸包好的军装,然后和谢姐告别,门一开,就看见父亲站起来,赶紧走上前说道“阿爸,都办好了,还发了我一身军装呢。”
“好,我们先回去再说,一会你阿妈等着急了!”阿爸扶着我肩膀说道。
我捧着军装,怕弄皱了。一路上我感觉人家都看着我,虚荣心这时候发作着,我有点骄傲的仰着头。但是其实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捧着是什么,只有我这个傻丫头在哪里自娱自乐罢了。
路上我想起个问题,问阿爸到“阿爸,你昨天怎么说服阿妈的?”
阿爸好像有点得意,把手背在后面“还能怎么说服?你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只能连哄带骗,外带吓唬她一下,告诉她部队看上的兵不能退的,你阿妈小时候很怕当兵的,所以就只能妥协同意了。”
刚转到我们那条弄堂口,还没到家,就看见阿妈站在门口,等一看见我却马上转身进去了。阿爸笑笑没说话,我俩一前一后进了房门。
我将衣服放在饭桌上,倒了杯水给阿爸,阿妈装模作样的拿了个鸡毛掸子在哪里这里扫扫,哪里掸掸,一会就走到我旁边
“让开,我要扫哪里”阿妈没好气的说。
我起来让开,她最终鸡毛掸子落到那包牛皮纸上面,“这什么东西呀,放在台子上干什么?”
我和父亲都看着她的表演,她连等回答的时间都没给人家,自说自话的就打开了。看到里面是一套军装,“啥衣服,嘎难看!”很搞笑的样子,然后又打开瞄了一眼。
“赶紧放好,这下称了你的心了”那着鸡毛掸子指着我说,我此时想笑又不敢,只能半哭丧着脸看着她。
“好了,赶紧去试试合不合身。不行的话,还要让你阿妈好改一改!”阿爸适时的打破尴尬的局面。
我笑着拿着军装就跑到楼上去了,迫不及待的拿出来,黄绿色一套夏季军服,两个红色领章格外鲜艳,配上一顶无檐军装帽,红色的五星的中央篆刻着“八一”,还有个军用的挎肩包。我听谢姐说,说这个叫五五式军装,有官衔的还有领章呢。其实到了后来才知道,只有少数的大城市兵才配发,一般地方还没有,只有简单的常服黄绿色便装。
穿好后,感觉这套衣服特别合身,感觉就像给我定做一样,感觉人特别精神。赶紧下楼给阿爸,阿妈看,两人一看感觉自己印象中那个小女儿瞬间变了个样子。
“好,好看!”阿爸首先发话。
“好看”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发表赞叹的感言,阿妈立马不说了。然后拿手摸摸料子,点点头。
“赶紧脱下来,不要弄脏了,我拿去烫烫”最后还是憋不住的说了。
此后几天,消息不翼而飞,好多个同学都跑来看我,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学校的老师都来了。最后也懒得脱了,就索性在家的时候就穿着,来看的人都羡慕的要命,一堆堆的狗粮撒出去。
大伯一家也来了,左右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每天只有晚上的时候,听着阿妈阿爸在哪里嘱咐个不停,阿妈要准备东西,阿爸说我听别人说,不能多带,特别是部队发被子的。只好偷偷的买了点巧克力,奶糖之类的小食品。
临行前的夜晚,阿妈又哭了一场,不舍离别,搞得我难过不已!阿爸将一个布包偷偷递给我,告诉我这里面装着500块钱,如果到了那里不够用给家里发电报。我满含泪水,还没走呢,就觉得开始想家了。
这一晚我没一个人睡,和阿妈和妹妹睡在一起,聊不完的话。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会。七点多钟爬起来梳洗完毕,穿好军装,拿好脸盆和塞的满满一挎肩包的吃的用的。不到八点街道的人就来了,带着光荣证,带着大红花,先是一顿夸奖,然后羡慕我运气好给兵团领导看中了。我此时其实有点真空,像是等着出嫁的新娘一样,特别忐忑。
小小的弄堂被挤得水泄不通,都来看热闹的,恭喜的,称赞的,告别的,大家带着不同的目的和心情来。而我感觉好热,汗水不停的下来,阿妈拿毛巾给擦拭一下汗珠。
终于十点不到,谢姐带着接人的同志赶来,大家纷纷让道,在确认核实验明正身,多余的话都没有、给了一个床军用被子,把脸盆都打包好。
谢姐微笑的鼓励我说道“和大家告个别吧。”
“阿妈,阿爸我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阿哥你要照顾好阿妈阿爸,美兰和建业要听话!”我有点忍不住想哭,但是谢姐将手放在我的后背上,鼓励我说“高高兴兴的走,不要让家人太难过。”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跟着出门,小弄堂里的人都鼓掌欢送。一家人就这样慢慢的跟到弄堂外的马路上,车停在哪里。
上面的女战友伸手示意拉我一把,我一手扶着外挂的扶梯,一手被拉了上去。弄堂口马路上大群人在哪里挥手告别。
我也挥手回应,但是突然停了一下。
在人群中的后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木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我露出憨厚的微笑,对我微微的挥手,这是巧合吗?我想着,短暂的失神后,用力的挥挥手。此时的汽车启动,慢慢远离人群,越来越远,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