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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一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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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璃哽住不知如何答话,薛凌跟小时候逗他一般笑着又问:“江玉枫跟霍云昇追杀我至明县,我死了还想砍我一条腿去骗人,怎么也不跟我商量。”

    “你们事事不与我商量,而今找上门来问我如何不商量,自个儿不觉得荒唐吗。”

    她语调温柔,茶碗却在地上碎的凶狠,薛璃吓的身子一震,门外丫鬟高声问:“小姐何事”。薛凌看着薛璃目光不改,微侧了脸对着外头道:“无妨”,言罢露了左腕道:“死个人而已,你知道当年一路,死了多少人。”

    她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薛璃还停留在原地。薛凌背对着道:“从今往后,江二少爷放尊重些,我在你府上,于公是客,于私,是江闳的恩主。像你这般闯进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些事,还是一般的愤恨,只语气已然不似往日尖酸。薛凌回到厅里,桌上佳肴还未撤,含焉手足无措坐在那,见她回来,低声道:“薛姑娘......”。薛凌立即打断道:“吃你的饭”。装的再好,终还是有些不耐烦。

    晚间丫鬟拿了数套新衣,薛凌梳洗后交代含焉早歇,自己摸到了江玉枫书房处。原想着人若不在,就罢了,闻说江玉枫早婚有子,万一正鸳鸯帐里翻红浪,不好闯进去。

    孰料江玉枫仍是那副样子坐在桌前,好似手头翻着的书都没换过。听声知是薛凌在房梁,头也不抬道:“交代了底下人,光明正大过来便是了,何须另辟蹊跷。”

    薛凌跃下房梁,行的近了些道:“府上有人以前见过我,万一遇到了多生事端,以前是思虑不周,没来由惹诸多麻烦。”

    那会她对着薛璃理直气壮的,现竟罕见认了个错,江玉枫也觉诧异,抬头瞧了她两眼,老友般调侃道:“今儿乖觉了,说来我也好奇,当初你于江府来去自如,何须非得闹这一出,就为出口恶气?还是借着此事让江府与皇帝彻底生恶,从事后表现来看,似乎不见得一开始就如此深谋远虑。”

    弓匕飞快的端了茶过来,大户人家书房旁一直养着炉子,沸水随时备着。适才薛凌进来江玉枫轻摇了手,弓匕便去外屋取了水,这才说了三两句话,点心茶水一应都齐了。

    前事不可追,薛凌说的思虑不周,断不是真正为着麻烦。所谓麻烦,唯一的衡量标准仅仅是值不值。若是值,翻山越岭亦算不得麻烦,若是不值,摇头晃脑都算麻烦。

    她觉得麻烦,自然是因为齐家不值,或者所有了这桩婚,也并没给齐家几个女儿带来什么天赐良缘。如今人走茶凉,短短数月情分散尽,自然更是不值。

    薛凌随口应道:“是啊,就想出口恶气,年少不知事”。这话说的好像她年初不过十三四,而今就七老八十了一般。

    许是薛凌实在反常,江玉枫放下手中书卷,多瞅了薛凌两眼,道:“急着来找我何事,你车马劳顿,家中长辈新丧,父亲交代让你歇几天。”

    老李头之死,并未知会过江府,江玉枫这算不打自招,在薛凌回来后仍一直盯着存善堂。然薛凌也未追究,随手拿了卷书在手里,一边翻着一边道:“也无旁事,我来为着两桩,第一是明儿想去上朝瞧瞧,第二是问问你给我的那块牌子可有什么显眼处,能让人瞧出出自谁手。”

    “怎么,路上弄丢了么?”

    薛凌没抬头,答“是”的同时翻了页书,又补充道:“杀了霍云旸走的急,手头东西一概丢了,难保不落到沈元州手里。早些知会你,有什么问题也好提前做个商量。”

    江玉枫宽慰道:“无妨,那是以前我在禁宫用的东西,只要不是皇帝否认,便是咬死是真的,量来旁人也不敢质疑。掉了便掉了,以后也用不上。”

    薛凌稍松了口气,牌子在申屠易那,申屠易如今.....不论是死是活都在沈元州手里,万一出了差池,拔出萝卜带出泥,江府就得牵连进去。目前来说,江府还不能出问题。

    “明儿要去上朝么,怎不与玉璃商量,我听说他晚间去过你那”,江玉枫看着薛凌又问。

    “我惯来不知江府有他说话的份,朝中什么情况,怕也是你父子二人知道的多些,话传几遍早就变了原意,何必舍近求远”,薛凌迎着江玉枫目光大大方方合了书,继续道:“他早些年体弱,一直被我.......爹养在房里,干不得什么事,与其拉进来添乱,不如安生做他的春秋梦。”

    姐弟情深,她说的好似肺腑之言,江玉枫也笑的真心实意:“原府上的下人都换了一波,与娘亲也交代过,说是爹的旧交来投亲,得当个表姑娘供着。日后你住的舒心些,犯不着成日走房梁。倒是承蒙薛少爷不弃,挑了我江府这座小庙容身。”

    薛凌拿着茶碗在空中略停,权当承了盛赞,江玉枫又道:“非得明日去么,你与玉璃身形总是有些细微差别,这事还是容我请示过爹再做安排。若是有什么事急着处理,不妨说出来一起参详一二。”

    纵是打定主意凡事要与人多通气,但申屠易之事仍不欲人知,薛凌道:“沈元州还在朝堂上吧,我想去瞧瞧他。”

    沈元州与宁城之事休戚相关,此刻提起并不突兀。江玉枫仍正色些许,提醒薛凌道:“怎盯着这人不放,沈家正值鼎盛,功勋在身,不是时宜。

    便是牌子落到他手里也无妨的,前几日你也说过,要知道他是何时去的宁城,并不一定要在本人身上着手,我与爹皆深以为然,如何你反改了主意。”

    薛凌道:“多虑了,我是为的别的事。”

    “这样,那也不必急”。江玉枫并未追问究竟是何事,反规劝道:“梁自古以来对西北那块地的兵权有所忌惮,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现任帝王一分为二相互制衡,不料霍家一事,眼看着又要合二为一,皇帝怎会轻易放他回去,少说也得拖个两三月。毕竟战事刚歇,短期内不可能再次起战。主将在朝在野,无伤大雅。”

    是这么个理,薛凌微点了头算是默认。江玉枫跟着合了书,拢过袖沿在桌角处拿了一方锦帕浇上茶水后盖在香炉上,道:“我晚间喜燃松针,于姑娘家躁了些。”

    薛凌垂眼,看嫩藕色裙脚处太堆的花团锦簇,彩蝶翩跹。她在苏家时,小女儿东西也不缺,只那时心绪不佳,又见天的顾忌着苏远蘅安危,到底不比今日张扬。

    虽然现在也未必就心宽,却再懒得与这些小事纠结,任由江府丫鬟伺候了梳洗,一应脂粉钗摇拾掇,江玉枫那声姑娘家,倒好像真出于怜美之心。

    江玉枫其人,她恶声,他不卑不亢,她细语,他就跟着知冷知热。一双人对影摇烛,月下花前该升起些男女情绪。

    然薛凌端着茶碗,看江玉枫与霍云昇的模样有些重叠。一肚子蛆虫坏水,竟故作君子问她“怎么不撑把伞”。

    畜生以角撞几下木鱼,人就交口盛赞其灵性,可曾想过它嘴里血肉尚在咀嚼还未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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