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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深知,自己自此便已经陷入到了孑域上下几百年的故事中去。
莫名有些怀念刚进入寄客村时感受到的安逸,又渴望着哪天能够在这里过上真真正正的世外生活。
“孑然一身”这个词汇与羽儿就此作别。
羽儿一个人躺在屋顶的瓦砾上。
还未散去的余温,蒸腾着羽儿的背脊,暖暖的。
灿烂星空,月光皎洁,一切纯粹的如同一纸童话。
一戳即破的童话。如同一晃而过的童年一样。
“羽儿哥哥”
小沫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躺在屋顶的羽儿叫道,声音里有些许委屈。
羽儿坐起,对小沫严肃道:“小沫?你怎么还不睡觉?回去睡觉了,听话,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找爷爷”
听到这般,小沫委屈的哭出了声:“羽儿哥哥,我睡不着。”
羽儿似乎忽略了小沫晚上的脆弱。
想到这里,又忽然心疼的自责起来,他都难以想象前几日小沫一个人在三里塘是怎么度过的。
“小沫等会儿,羽儿哥哥现在就抱你上来。”
于是,羽儿便小心翼翼的将屁股贴着瓦砾,划到房檐边。而后缓缓的跳了下去,生怕惊醒了屋内的人。
抱起小沫,羽儿还是能踩着墙壁轻易地一跃而起,又回到了屋顶的瓦砾上。这给了小沫十足的安全感。
二人躺在月光中,小沫枕着羽儿的手臂,向羽儿肩膀靠了靠,偷偷的睁着大眼睛看着羽儿,羽儿则看着浩淼的星空,无人言语。
默契在无声里的陪伴,是最好的告白。
小沫在心里默念着:“羽儿哥哥,你一定要等我长大,不用太久,只要六年就够了...”
空气渐渐冷了下来。小沫朝羽儿怀里缩了缩身,安逸的睡着了。
“咕咕咕——”
忽如其来的几声鸽子的鸣叫,让羽儿头脑一紧。
闻声望去。
信鸽已经飞到了自己身边,这正是一直跟着爷爷的信鸽。羽儿清楚,它一定带着奶奶的回信。
便连忙拿起信鸽,打开信封,只见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已经知道了爷爷的事,这个信鸽今后会只认得你,事发突然,羽儿啊,为了小沫,你一定不能一走了之,我也收到了清风法师的来信,你收到信鸽的第二日午时,会有小和尚在三里塘外寻你,他会带你去见清风法师,届时你带着小沫去便好,清风会帮助你的
——奶奶”
羽儿读的认真,一字一句,一笔一划,不敢有所纰漏。
明日的这一步,迈出去后,便无从回头。
他抱起小沫,跳下屋顶,小心翼翼的将小沫放在了床上,盖好被褥,独自又回到了屋顶。
富有弹性的屋檐曲线,衔接而出的翼角便是羽儿站立的地方,月光照射出的光影,映射在瓦砾上,留海蓬松在鼻尖,随着微风缓缓浮动。
他看着山下尽头处的孑域,仿佛看到了万家灯火。
又仿佛看到了一片片萧索的坟墓。
巧合的是,这晚站在屋顶的还有山下的季冥。
季冥似乎从没有离开过这里。他始终站在城堡的屋顶,一整天就只是默默的,看着城里的村民们把各自家人的尸体,打包后脱出城去。
季冥是又喜又愁。
看到孑域里的人在一日间又死了许多,他是高兴的。
可这精心的策划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与经历,村民们还是有许许多多正在安安分分的活着。对此,他很焦虑。
他似乎察觉到了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屠城的壮举。
这是他站在屋顶一整天的原因,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绝望。
这时,他才想起是时候回去看望下阿藤了......
蛇鼠攀爬过的土壤,留下的痕迹已经被白日里来往的村民们趟平。
季冥失魂落魄的走在空荡荡的三里塘中,忽然间仿佛失去了全世界,或者,他早已经失去了世界,现在失去的应该是仅有的一丝希望吧?
可他还在顽强的活着,毕竟,没了屠城的希望,并不代表就没了见到妻子的希望。
他是这样想的。
季冥的脚步拖拉着土地,看着城边到处丢满了的农民白日里带来的工具:
锄头、钉刨、锹、耙子、犁、扫帚、叉、镰刀、镐、刮板、耱、耧、碌碡...
可谓是应有尽有,想必大家都是来拼命的吧,毕竟这莫名其妙的灾难,谁能信这是个意外、天灾呢?
可看到的事实只能让他们选择相信,这就是一场蛇鼠带来的灾难。
面对这样的事实,季冥又觉得那些无知的农民们似乎比自己还要可怜。
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让人惊悚的笑声。
像是对整个世界的嘲弄。
钻进洞中,季冥习惯性的盖上了石盖,刚走没几步,却被一个硬生生的东西半了一个跟头!
脸摔在土地上,沾了不少老鼠屎。
这下子让他清醒了许多。
昏暗的洞穴,到处弥漫着一股老鼠屎的骚味儿,季冥凭借着记忆摸索到了烛台的位置,从下方掏出火柴,点亮了蜡烛。
徒目四壁,蜡炬缓缓成灰,看着蜡烛倒映在白色土墙壁的影子,来回摇摆,他甚至能数出来土墙上的纹理中,夹杂的一块一块的阴影有多少个。
季冥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密封的木盒里般,喘不过气来。
深呼吸,他定了定神,才想起回头仔细看看,却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副尸体!
那是根子。
蠢萌的根子,在婚礼当天,竟想凭一己之力阻止穆野的婚礼,结果被丢在了洞穴中,活活的被摔死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同哥哥的死法一样吧。
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不过是想要一口棺材,想给哥哥一个体面的葬礼,不想在哥哥尸骨未寒的档口参加什么婚礼,仅此而已。
却离开的,悄无声息。
傻妞忽然的觉醒,也已将自己的过去抹得干净。
自此,身为寄客村最简单的一户人家,便默默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甚至没人能再记起。
悄悄是别离的生肖,却没人为你沉默,因为你是谁,没有人知道。
季冥看着跟子的尸体,终于,还是放肆的大哭了起来。
或许他觉得他与根子在莫种意义上,没有什么不同吧。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这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面对孤独和无助时的内心独白。
内心独白,也只能在这样的黑盒子里才敢肆无忌惮的表露出来吧。
这晚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