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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的晚阳投下一片温暖的金光,将废墟上的几人勾勒成几道长长的剪影。
高小姐眼底泛着晶莹的泪光,而站在她身旁的猪刚鬣,眼神当中却掠过一丝慌乱的神色。
“你要和他们走?”猪刚鬣有些失措的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一去,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高小姐听罢,她默不作声的侧过身来,她那映入猪刚鬣眸中的侧脸,犹如是一个陌生人。
在高小姐冷漠的眼神中,猪刚鬣一时语塞。
这时,一旁的那个老者走上前来,他轻叹一声,拄着拐杖说道:“人和妖,必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还请你收了兵器,回吧。”
猪刚鬣闻言一诧,他忙不迭的喊道:“可我……曾也是天神呐!”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大,那老者被骇得急退两步,幸而在他身旁的高小姐手疾眼快,一把搀住了他。
那老者定住身形,重重叹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对着猪刚鬣大声说:“不论曾是天神的你,还是现在是妖怪的你,你都可以凌驾于世俗之上,对于我们这种俗世中的人,你从来都不会在意,包括我们的命!”
说完,那老者胆怯似的后退几步,但反观猪刚鬣,他已是如一截木桩般呆立在了原地。
终究,自己和她,依然隔着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旁的金蝉子和沙悟净把这所有的话也都听得真切,他们的心都不由的一沉,满喉的话似乎也变得分外沉重。
诚然,那老者的话,也是在说给他们两人听的。
猪刚鬣正欲发声辩解,金蝉子就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并非每一段感情都有结果,并非每一次心动都会得到回馈。
即使是心如刀绞,但如今所有的挽回都显得是那么苍白。
他们最终,注定分道扬镳。
眼前的废墟间,难民们开始三三两两地互相搀扶着,从废墟当中挖出所剩无几的家当。
高小姐苦笑了一下,她拔下头上的金簪玉饰,束起衣裙,将头发简单的挽起,转而走到难民中间,用力提起一包漏掉了近半的高粱,放在了一辆小推车上。
猪刚鬣清楚地看到,在提起那半袋高粱的时候,高小姐细弱的手臂在止不住的颤抖。
猪刚鬣心下一时不忍,他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去帮忙,可他的脚步还未迈出,就已经僵在了半空。
他现在突然真切的明白,自己已经找不到,再去接近她的理由了。
这时,那个老者走上前来,他走近金蝉子,低声说道:“恕老朽无状,不知列位尊神为何驾临人间?”
金蝉子一时默不作声,他本想说救世度人,可这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者见状,不由轻轻一笑,他抬起头说道:“老朽今年八十有四,能见着活佛,也是死而无憾了,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人间的神,可不只有你们几人。”
金蝉子闻言一诧,他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那老者娓娓的说道:“相传在那五百年前,此处方圆千里还都是一片不毛之地,而在后来,听闻有妖猴作乱天地,如来佛祖降下神威,一掌将其封印在了此地,这才有了这五行山。此事小老儿也是听得祖上先人道来,个中详细不甚知之,不过在我们这里,世代流传着一首歌谣。”
他清了清嗓子,低低的吟诵起来:
“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
欺心搅乱蟠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
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
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话音落下,金蝉子和沙悟净的脸上掠过一丝别样的神色。
似乎,那段曾被称作是传说的过往,正在岁月的黄沙之下,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上路。”金蝉子对沙悟净说道,沙悟净嗯了一声,他一把拔起身侧的正法禅杖,跟在了金蝉子的身后。
飞扬的黄尘掀起了二人的衣袍,惊起一片飒沓的剪影。
金蝉子转过头来,他邀请似的对着猪刚鬣问道:“不知壮士可否愿意,随小僧一齐同行?”
猪刚鬣听到这句话后,他未发一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沙悟净见状,立时浓眉倒竖,他正欲上前训斥猪刚鬣,金蝉子一把拉住了他,小声说道:“悟净,不可无礼。”
金蝉子说罢,转而抬起头来,他微笑着说道:“若是壮士有朝一日想明白了,小僧随时恭候。”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笑着对身侧的沙悟净说道:“走吧。”
二人的身影渐渐堙没在了漫天黄沙当中,渐行渐远。
走出半里开外,沙悟净一言不发的默默将腰间悬挂着的九颗人头拿了起来,随着一阵红光从他的掌心间掠过,这九颗人头上的皮肉被通通化为乌有,只留下了九颗骷髅。
高老太爷的,高太太的,高如岭的,高士良的,郑一文的,郑老爹的,县令的,和那两个假僧人的。
沙悟净将这九颗骷髅穿成一串佛珠,挂在了颈间。
“你这是做什么?”金蝉子不解地问。
“提醒我自己,莫杀好人,莫放恶人。”
沙悟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金蝉子微微笑了笑,他拍拍沙悟净的手臂,拄杖而去。
他似乎看到,沙悟净的福缘,已经开始修行了。
而在与此同时,反观猪刚鬣,他对这二人的离去并未有半分留恋。
盈满在他眼里的,是高小姐那倒映入他眸中的背影,慢慢的随着人潮渐渐远去。
但就在这时,高小姐停下了脚步,转身向猪刚鬣跑了过来。
猪刚鬣的眼底料峭一喜,他想要在高小姐近到眼前的时候,用力伸出手去,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抱住高小姐,高小姐就将一个小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我知道,我如此离去,对你而言太残忍了。”高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她小声说道:“但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猪刚鬣神情错愕的低下头,对上的却是高小姐静若秋池的眼眸。
似乎他的视线,未在高小姐的眼中,惊起一丝波澜。
“可我……”猪刚鬣的嘴唇有些颤抖了:“我不能没有你。”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的所有亲人都死了。”高小姐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沙哑的说道:“可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谁离开了谁,都能继续走下去。”
猪刚鬣一时无言,他打开手掌,却见一根雕篆精美的珊瑚发簪静静的躺在掌心中。
“这是我的发簪,也是我能留给你的最后一点东西了。”高小姐仰起头,她直视着猪刚鬣说道:“不管是神是妖,你都是我的朱大哥,我现在就要走啦,你也要去寻找你的生活了。真的很谢谢你在这么长时间里,给予我的那些保护和照顾,我会一直记得的。”
她顿了顿,声音小小的说道:“不管前路如何,我希望我的朱大哥可以一直选择勇敢。”
随着她轻柔的话语,猪刚鬣的眼底倏忽间闪耀过了一丝光芒,但待到他再回过神来,高小姐的身影已经很远很远了。
烟雨故人,随风而逝。
此时,废墟之上,只留了猪刚鬣一人。
此刻的他,似乎在这偌大天地间,依然无家可归。
……
很快,暮色低垂,时分入夜。
普什卡小镇再一次归于万籁俱寂,而今晚不同以往的是,昔日的屋舍俨然已经化为了一片残垣断瓦,在朦胧的月色下,大地好似布上了一层纯白的雪。
在小镇中一条几乎被瓦砾彻底掩埋的小径上,猪刚鬣那肥硕的身影一步三晃的从堆积如山的废墟间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骇人的模样,一张丑陋的野猪脸泛得紫红,他一手搭在落于肩头的钉耙杆上,一手拎着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酒葫芦,踉踉跄跄,颠三倒四。
在迈出了几道蹒跚的步子后,猪刚鬣终于一个脚底没根,重重的歪倒在了路旁的一棵老树上。
他斜倚着老树,像只离了水的鱼似的大口倒气,顺带从胸腔里挤出几个浑浊的酒嗝。
“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废物,还他妈东行呢!”猪刚鬣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道:“就凭这俩货色,估计走不了二里地,就得被抓住咔嚓了,想拉俺老猪一起去送死,门儿都没有!”
他取过酒葫芦,嘭的一声拉开了塞子,冲鼻的酒气直熏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翠兰……”他看着葫芦中荡漾着的酒浆,两眼中不由噙了满眶的泪。
他抬起头,轻声自语道:“你还好吗?”
但也就在这时,他的眼角被一缕光亮牵动了一下。
起初猪刚鬣还以为,这光是被什么东西折射来的月光,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缕光亮相比于月光,未免有些太亮了。
它突兀的在一片废墟后亮着,而从透出的光线来看,这光似乎也不是火光,而更像是……荧光!
想到这,猪刚鬣不由浑身猛地一个寒颤,身上的酒劲也随之散了个七七八八。
能够用得这种光源的人,恐怕不是凡人。
他小心翼翼的抓过身侧的九齿钉耙,猫着身子慢慢地摸了过去。
而待到他爬上那堆废墟,探出半个脑袋之后。他清楚地看到,在前面的一片空地上,站着四个魁梧的人。
这四人给猪刚鬣的第一感觉,就是一种奇异的恍惚感。
他们四人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相向而立,而四人的身量几乎别无二致,简直犹如刀裁斧凿的一般。他们身材敦实,形若磐山。四人的身上都披挂着飞舞的绸绫,绸绫之上,依稀可见纹绣着的华丽佛文。在他们的头上,皆戴着饰以云纹的毗卢宝冠。
再观他们的身上,全都披挂着厚重的铠甲,层层叠叠的鱼鳞铁叶犹如在他们的身上织就了一道坚城。狰狞的铜兽浮雕在他们的周身上下怒视四方,鎏金的狮蛮玉带上,跃动着粼粼的光影。
清冷,却又威风凛凛。
夜风鼓起了他们的战袍衣带,犹如扯起了四面战旗。
尽管他们的衣着装戎十分相像,但是借着些许荧光,依然可以看出他们铠甲的颜色其实各不相同。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们各自手中握持着的兵器法宝:
立于东方者,银白色披挂,手持一把黄玉雕就的琵琶;
立于南方者,青黛色披挂,手持一柄长有六尺的青铜巨剑;
立于西方者,朱红色披挂,手臂上缠有一条遍体火鳞的赤龙;
立于北方者,翠绿色披挂,手握一把九珠坠饰的长伞。
荧光明灭,映照在他们的面庞上,将他们满腮的浓髯和锋利如刀的眼神刻画得寒气逼人。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猪刚鬣终于认出了这四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一身酒劲瞬间从体内被顺着汗逼了出来,猪刚鬣那对急剧放大的瞳孔中,写满了错愕和惊恐。
他实在不曾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这四尊煞神!
大道佛门度有缘,绀发银甲铁光寒。
东方持国天王府,一手琵琶镇万仙。
南方自是增长王,慧剑神锋断忧烦。
宝观香烟出天际,予君智慧通圣贤。
广目遥遥看众生,忠奸善恶已分然。
左臂伏魔赤龙索,归居西海拜华严。
珈蓝多闻身居北,一伞收尽天下财。
头戴华冠身富贵,永生稳坐宝莲台。
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这四人,正是那道门正神,佛家护法——四大天王!
感谢我的大学同学兼舍友的墨子瑶(笔名)提供的四大天王定场诗,兄弟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