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落英空吟（二）

    

    十五岁的少年，即使有着惊人的智慧和决断力，到底还是少了些在朝廷中摸爬滚打的经验，初初登位之时处处受到掣肘，被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们搞得焦头烂额。

    整整一年的时间，李盛年都感觉步履维艰，他这个皇帝当得无比憋屈。若不是大师兄安和帮衬着，恐怕他很快就要当亡国之君了。

    然而这一切都在悦和接任圣女进京之后发生了惊天逆转。

    李盛年身为一国之君，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有朝政的平稳，还有许多与自己有着情谊的人。到底还是年少，到底还是没有见识到朝廷暗潮之下的黑色旋涡，即便他愿意狠下心，也到底还是无法真正的任由他人去死。

    然而圣女不一样，天性冷心冷情，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师从国师受到的教育全都是为国为民，完全没有自己的感情，她只需要考虑朝廷与李盛年的利益，剩下的人情，那都与她无关。

    早在先皇未曾驾崩之时，悦和就已经看出来朝廷中存在的许多隐患，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要开始做一些事情，趁自己还在京郊不引人注目进行，省的入京之后万众瞩目，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

    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下套，将完全是尸位素餐的无用之徒圈进了自己的算计中，留下有用的人才让他们在朝廷中继续积累阅历。

    一年前李盛年登基之后，在安和国师的掩护下完成最后的准备工作，现在终于可以将之前埋下的雷全部炸开，留下一群完全等待对楚国有用的人才，令李盛年那些切实有效又不会导致朝廷世家大乱的政令可以及时推行。

    被清理掉的，有没有污点的人，因为他们不仅做不出任何贡献，而且连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良好关系的能力都没有；留下的人，有贪官权臣，因为他们于朝廷社稷还有用，而且能够平衡世家之间的关系。

    过去的几年，悦和一直在观察他们，不断地给他们机会，最后出手之时那些被清洗掉的，真的是根本没有留下的必要。

    玩了这么一手，将朝廷来了一场彻底的大清洗，留下的大臣，无论过去有没有污点都感觉冷汗直冒。

    新皇确实水平稍微逊色，但皇帝最重要的帮手，狠角色悦和圣女根本不能小看分毫。更何况新皇能力一点也不差，只是需要时间，假以时日，这俩人哪个都不是能轻易糊弄的存在。

    在悦和的雷霆手段和李盛年的快速反应下，楚国飞速走上正轨，朝臣们也老实了相当一段时间。等他们想再作妖的时候，大家惊喜的发现，新皇李盛年已经成功的将权力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那位狠角色悦和圣女，却像是功成身退了一样，干了这一票大的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躲在宫里面一门心思练功、读书，与进京前别无二致。

    之前那场震惊朝野的大动作就像是一场幻影，一场在朝臣心中挥之不去的阴暗幻影，哪怕她现在彻底闲了下来。

    被人以为闲得要命的悦和，其实一点也不轻松。因为面对着这个差不多算自己养大的师弟，一向在外看起来冷漠且冷酷的她，总是有一鞋拔子抽死李盛年的冲动。

    一国之君当有一国之君的样子，然而在朝臣、宫女内侍面前他都端得住架子的李盛年，一到自己的面前，他就变得无比幼稚，动不动就装病装难受，十六七岁还像个六七岁孩子一样求安慰，成天乐此不疲，就像是每天朝政处理累了的日常消遣。

    每每要打人的鞋拔子都准备好了，然而看到这位小师弟的样子都下不去手。

    想着他小小年纪就不在父母身边，到头来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接下偌大的江山一个人撑着，也怪不容易的，悦和也就忍了他的幼稚，冷着脸一针把装病的李盛年戳好，回到自己的地方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她虽然没插手任何朝政，但为了防止未来出现什么事情来不及反应，她必须要掌握着动向，至少要保持着心知肚明的状态。

    圣女从来都不是在楚国皇宫里摆着好看的一个花瓶，而是应该为国家担起重担的青石。不需要耀眼夺目，只要尽职尽责便好。

    普通人过寿辰，应当是十分开心的一件事，从前的李盛年也一样，有皇宫里的父皇母后出宫来陪着自己，师父会给自己弄些新奇的玩意当做礼物，随和的大师兄安和会弄些自己喜欢的书，而最严厉的师姐也在这一天允许自己不去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膳，完全可以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当穿上属于皇帝的冕服，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俯瞰天下百姓的那一刻开始，寿辰就彻底变了味道，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样，再也不是从前的感觉。

    从前生辰是家事，未来生辰是国事。天子无家事，家事是国事，一个小小的日子就让李盛年看清楚了这一切。

    一朝为君，再无少年。要坐稳这个天下，自然要承担一般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丝竹演乐，衣香鬓影，于李盛年而言不过是红颜枯骨，毫无意义，再来多少都比不上母后的微笑和师姐冷面瘫的毫无表情；推杯换盏、祝祷贺喜比不上父皇、师父与师兄的陪伴。

    一整场寿宴下来，李盛年强颜欢笑，依据悦和的教导游刃有余的应对着大臣们的祝贺，从头到尾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宴席散去，李盛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宫，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太医想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让他退烧。

    担心自己脑袋不保的太医们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哪一位灵光乍现，想到了他们陛下既然是在国师府中养好的身体，那么和陛下同出一门的圣女可能会有办法。

    只是圣女积威犹在，谁都不敢出头去请人。最后还是资历最老的太医院正壮着胆子，大半夜的去求见悦和圣女，希望她能移驾去瞧一下陛下的病到底是何等状况。

    抱着必死之决心前去的院正万万没想到，他说明了来意之后，圣女居然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表示知道了，然后带上一个十分专业的药箱子就和他一起去了李盛年的寝宫。

    全程没发火，全程好说话，全程无杀气。

    太医院正有些傻眼，自己真就这么逃过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