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何恨灵犀（十）

    

    以归雨剑派为例，门中弟子因为能被修仙界第一大门派收为弟子，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都会感觉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

    门派名声很大，自己自然是与有荣焉。如果放到十年之前，陈夜风绝对不会这么愤怒，只会在没人的地方出现，不痛不痒的教育那个外门弟子几句而已。

    然而二十年的经历，虽然在陈夜风五百年的生活中只能算是非常简单的一笔，却足以令太多根深蒂固的东西动摇。完全不依靠师门的自行漂泊，是何等的艰难，依靠师门的荣光与名誉，也不过都是华而不实的虚名。

    出门在外，这般耀武扬威丢的只会是自家门派的脸，丢自己的脸，丢正道所有修士的脸。

    没本事的人才会走到哪都把自己的后台挂在嘴边，有本事的人是根本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增强自己的底气。

    他们往往从容淡定，活得更像一个凡人，然而举手投足间深入骨髓的风度根本掩不去属于强者的气度，自然而然，并不流于狗仗人势的行为。

    正是这些心态的变化，令陈夜风对于这些他曾经做过的行为无比痛恨，看着穿着归雨剑派校服的弟子这样一副做派，顿时火冒三丈。

    那个正在耍威风的归雨剑派外门弟子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受到惊人的重击，整个人脑子瞬间感觉晕了。那外门弟子刚想转头骂人，却看见了一柄只在门派记载中看见的一柄剑，顿时感觉整个人的神识都见鬼了。

    “星星星……星辰剑，您是掌门还是陈师伯。”

    陈夜风沉着脸，没有回答那外门弟子的问题，仅仅是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询问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归雨剑派的两大铁律是什么。”

    “第一，不得与魔道为伍；第二，不得影响凡人生……活。”说到最后，外门弟子的声音逐渐变小，脸色变得煞白，显然是明白了这位大概率是陈夜风师伯的意思。

    明白了陈夜风的意思，陈夜风却并没有将此事不了了之的打算，整个人的压迫感更强，殷灵犀和她的故交都感觉自己似乎完全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仗着自己归雨剑派弟子的身份，肆意欺压凡人。既然你是因为心情不好故意找茬，那本座今日心情也不爽利，打你出个气如何啊。”

    陈夜风师伯出手，自己哪还有活路啊！外门弟子脸上的恐惧和震骇怎么都遮掩不住，只能颤抖着嘴唇，想说的话一个字都无法成功表达。

    陈夜风没有再在接下来的问题上继续逼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林凡。”

    陈夜风点了点头。“林字辈弟子，外门。我知道了。”

    随后，陈夜风从袖中拿出一枚特殊的玉牌，象征着归雨剑派修士的身份，同时在某些身份不同寻常的弟子、长老手中还有一些格外特殊的作用。

    “方夜眠，醒醒，别睡了。”

    不多时，玉牌中传来一个打着呵欠说话的男人的声音。“谁啊，扰人清梦如同抢人仙器，小心我打人啊。”

    陈夜风：“师弟醒醒，我是陈夜风，有事找你。”

    方夜眠：“大师兄？何事。”声音明显正经了不少，看样子陈夜风这三个字的杀伤力真的不可小视。

    陈夜风：“外门现在谁管？”

    方夜眠：“外门吗，我想想啊，李夜秉吧，我闭关十年，刚出关没几天，具体的没问清楚。”

    陈夜风：“那正好，你跟夜秉师弟说一声，外门有个叫张林凡的，在外面惹了点事，回头让他处理一下。一会我会把具体情况直接告诉他，你可千万别又睡觉给我忘了。”

    “明白，大师兄放心。”

    拎鸡崽子一样把外门弟子拎到门外之后，陈夜风调整了老半天才重新走回餐桌，对着两个人彬彬有礼的道了声抱歉。然后，抬头之后就是一整个桌子被风卷残云般扫荡过之后的一片狼藉。

    他为一个弟子心累心塞到不行，这俩人倒是吃的格外欢快，是拿自己当下饭菜了吗。

    刚刚坐下，那个刚知道叫做“小西”的暴力姑娘就非常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扔下了直白的评语：“幼稚。”

    陈夜风很不解的看了过去，殷灵犀却拒绝给出任何解释，他只能求助一般的看向那个朋友。朋友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殷灵犀给出这种评价的原委一五一十说明。

    “陈道友啊，你刚刚这么说，是打算让你们归雨剑派罚他，还是帮他找场子的。处理这个词，能有的意思实在是太多了，万一他们就想到这个方面，你这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被雷劈的陈夜风感觉此人所言甚是有道理，二话不说，直接扔出一把灵石，布置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幻术法阵，确认外面的人无法辨识结界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之后，立即拿出之前的玉牌将事情完完整整的向归雨剑派李夜秉说明。

    事无巨细，包括他这些年的见闻，最后总结就一句，好好的惩罚那个外门弟子，怎么着也得关上半年以示警戒，决不能随便的将事情一笔带过，更不能来凡间找人报仇。

    做主罚外门弟子的人是他陈夜风，要报仇就冲着他来！

    他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结果殷灵犀和她的故交依旧是一副看热闹的表现，一点都不为他这些年在潜移默化中的影响而感动。

    名门正派的修士对散修的偏见不是能够轻易消除的，而散修对于名门正派的偏见又岂是三言两语之间能够化解的。

    而且作为受害更深的一方，散修心中的执念与偏执更是难以发生根本上的改变的。

    长期生活在宽松环境中的人，更容易接受新的事物与观念，在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根基发生动摇的时候，固然不愿意踏出改变的第一步，却还是更容易形成积极的潜意识。

    然而长期生活在压抑环境中的人，他们本身就身处一个不正常的环境，形成根深蒂固的偏执与执拗想要发生根本上的改变着实太难，很难去接受别人的善意，也很难动摇自己根本的信念。

    陈夜风是前者，殷灵犀是后者，他们之间注定先动摇的是陈夜风。如果未来没有发生什么太痛苦的事情，或许殷灵犀真的会以此为起点，将自己的偏见化解掉。

    然而，一切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