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何恨灵犀（十二）

    

    修炼的人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陈夜风的手臂恢复的时候他就结束了修炼，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黑暗的天空。

    火焰神山的夜晚，能够看到最美的星空，闪亮亮的星辰挂在深沉的夜空当中，沉静安然，稍稍驱散了神山难以消融的炽热。

    出门在外二十多年，没有师门没有朋友，一切靠自己的在修仙界中漂泊，陈夜风养成了在夜晚看星星静心的习惯。

    海外小岛，内陆凡间，修炼仙山，最后却在凡人禁地、几乎没有人前往的地方看到了最美的星空，或许这就是天地的神奇之处。

    略微转过头，刚想说什么，却见那个无意中为自己护法了好几天的姑娘已经沉沉睡去，星空之下的美人，褪去了满身的尖刺与暴力，终于有了寻常女修士的正常温婉模样。

    此情此景，着实太美，陈夜风有点不想叫醒正在熟睡的小西。她没有醒来，没有人与自己互怼，安安静静的，可以看着她的睡颜，好好的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一场不急于得到答案的拷问。

    默默感应着充沛的天地灵气源源不断的向正在睡梦中的姑娘汇集而去，陈夜风没有半分的嫉妒，动作十分轻柔的在她不远处放了几颗品质极好的灵石，轻手轻脚的收拾着她吃完之后的战场。

    十三年前的人，一身毒刺，一个起床气就能把名门修士打得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是谁，带着对名门出身修士深深的仇恨与敌意，将自己的善意深深掩藏。

    现在，居然能在自己，这个被她视为永远不会同行的人面前毫无防备的睡去，连触发型法器锅铲都没有了反应，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人与曾经相比，简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名门正派的女修士大多都太过矜持高冷，以陈夜风现在的眼光来看着实太过像是毫无灵魂的纸片人，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没有一点特点，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人性。

    过了五百年这样的生活，陈夜风以为女修士其实都是这样的，为了修为、为了变美、为了男人什么都做的出来，拳头和后台是硬道理，只要有了这两样，剩下的基本想要什么就都有了。

    这些正是这十多年来陈夜风无比痛恨的东西。

    而散修，能活下来的女修士已经很少了，陈夜风唯一见过的散修女修士也只有面前的这一个。她与自己认知中的女修士完全不同，多了几分人性，虽然没有名门女修士那么会讨人欢心，但她活得真实很多。

    十三年前挨揍的时候，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都已经往心里去了，又亲眼看到了散修与凡人受到的不公正，动摇了自己的内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偏见的形成从来都不是一天两天的；而要将偏见消除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将固执之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进行改变。

    陈夜风这些年一直希望能够从归雨剑派开始，将整个修仙界对散修和凡人的藐视进行根本上的改变。可是这真的是太难了，自己亲身经历都尚且用了不止十年的时间，而其他的人，单纯用语言那需要的时间难道上百年就足够吗。

    如果自己带着小西回到归雨剑派，是不是能加速这个进程，也能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呢。

    念头一出，在极美的星辰之下被不断的放大，延伸，更将自己心底其实已经隐藏了很久不愿意承认的渴望引出，令自己有了正视承认的勇气，将实现停留在那一个人的身上。

    无数次的偶遇，必然不是巧合。他们两个都在躲着彼此，都在命运的驱使下相逢。既然上天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如果下一次不再去躲了，是不是能有不一样的行进轨迹。

    鬼使神差的，陈夜风想殷灵犀的方向靠近了不少，低下头以只有几尺的距离看着她睡梦中的模样，又在一种莫名冲动的驱使下慢慢弯下腰，不断靠近她闭着眼睛的脸庞。

    所有的动作停驻在距离殷灵犀几寸的微小距离上，随后，一个十分轻的声音在暂时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姑娘上方响起。

    “我好像开始喜欢你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与我借我道侣。”

    陈夜风只是在星辰衬托的氛围下，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没有希望小西能听到，更没有指望她能给出回应。

    苦笑了一下准备起身给为自己护法了好几天的人护法，却被那正在睡觉的人一把抓住了领子，清冷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整个眼中除了自己只有漫天的星辰，小小瞳孔的世界竟比刚刚的风景更加美丽。

    陈夜风一时间忘记了挣扎，不知道是怕触动了小西的起床气，还是感觉刚刚偷偷表白被抓包这事太过尴尬，只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果你不是归雨剑派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散修，我可能会答应。”

    猝不及防的回应，还是正面回应，毫无准备的陈夜风一时间呆住了，说不出话，好半天之后，依然保持着这样一个诡异的情境，陈夜风用相当艰难的声音说道：“偏见这种东西，放下真的很难啊。”

    殷灵犀放开了陈夜风的衣领，随后将胳膊枕到脑后，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火焰神山极美的星空，声音也十分缥缈。

    “无关偏见。只是有些秘密不能说，我做不到背负着这么多秘密，放弃一切和你去归雨剑派。这世上值得我牵挂的事情太多，或许这也正是我迟迟无法晋升化神最重要的原因。”

    “你所说背负的秘密，真就不能放下吗。”

    “陈夜风，你难道就能放下归雨剑派，还有你的师父李灵丰吗。我的秘密，就跟归雨剑派和李灵丰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一样的，甚至要更加重要，这样的感觉，你应该能体会吧。”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正道与魔道之间的矛盾，岂是名门正派与散修、凡人之间这么简单的，那些用鲜血堆砌的基石与祭坛，又仅仅是你我二人能够解开的。

    而且，如果你真的知道了我的出身是死生谷，是不是我没修死气也会被你歧视，最后死在你的手中，最后祸及我在乎的所有人。

    我做不到拿整个死生谷，拿我仅存的哥哥、看顾我长大的长辈们去赌一段不知道结局的男女之情。

    生是死生谷的人，死化为死生谷的灵气，殷灵犀做不到如此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