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何恨灵犀（二十）

    

    陈夜风不知疲惫的往法阵内扔着纸鹤，纸张没了就御剑飞行到最近的凡人城镇上买足够用很久的纸，继续做着明知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日升日落，月明月息，陈夜风忘记了时间，机械的写字、折纸鹤、向法阵内扔去，俨然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的模样。

    月上中天，又是一只纸鹤推出，而那纸鹤没有再想前面所有的纸鹤一样畅通无阻的进入法阵内，被一股强盛到简直能把陈夜风这个元婴大圆满强者吹跑的狂风摧成了碎纸，也将陈夜风的灵魂唤了回来。

    陈夜风站起来，抬头看着那悬浮在半空之中的黑衣姑娘，以天地为幕布，以明月为背景，脸上的神情冷漠淡然，眼睛空洞死寂，整个的感觉只有沉重与压抑。

    从来不佩戴各种珠花的姑娘和以前一样，不喜欢一切复杂的装饰，大道至简方为真，唯一的不同就是鬓边多了一朵不祥的雪白簪花。

    半空中的人宛如上界的仙人，高洁出尘，睥睨天下。缓缓地落在地面上，视线微微上扬，盯着陈夜风的眼睛，刺痛了他所有的信仰和逐渐被人性填满的心。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比起几个月前分别时候的样子，却已经是天壤之别。

    “本座还当是谁，居然在死生谷辖下连续几天乱扔废纸，原来是归雨剑派的高徒啊。走吧，趁本座今天不想杀人，饶你一命，下一次你们正道不会再有这般好运。”

    殷灵犀的声音一如往日，语气上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慵懒与轻灵，只剩下了深沉的死寂，宛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走尸，毫无鲜活之气。

    熟悉的灵气，陌生的浩瀚，陈夜风发现自己无法看透她的修为了，也就是说她已经成为了化神，真的成为了全天下唯一能够与自己的师父相提并论的绝对强者。

    “你……真的是魔道的领头人殷灵犀？”

    “是。本座殷灵犀，先父殷啸云，先母灵雨，兄长殷亦非。”

    事情也太扯了，殷灵犀身上如假包换的灵力，与魔道的死气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出来的，怎么偏偏就出现在她的身上。

    突然间，他想起来很久之前见过的，她在睡觉修炼之时灵气汇集的速度，与渐渐失落的记忆彻底叠加了起来。那消失已久的人，还有她吸纳灵气的恐怖速度。

    难怪灵雨那个名字如此耳熟，难怪总感觉自己似乎见到过那么恐怖的令其汇集，原来她就是小师叔的女儿，完美的继承并且强化了她对灵气的亲和，用比小师叔更快的速度晋升元婴，甚至化神。

    三百多年前，自己还没有资格参与的血雨腥风，被整个归雨剑派因藏起来的人成为了禁忌，当时出了名的正道修士下嫁魔道，原来就是早已没了踪影的小师叔。

    “原来我也算是你的师兄啊。”

    陈夜风苦笑，自嘲的吐槽了这么一句话，换来的却是殷灵犀无情的反驳。

    “不敢，陈夜风尊者是何等的尊贵，我等魔道不敢与阁下相提并论。你的师祖杀我父母，你与你师父算计、害我兄长。他们的名字都被放在一起，下一个想来就是本座，本座没有勇气与尔同时被提及。本座还不想死，不想扔下整个死生谷连条活路都没有。”

    血淋淋的事实，狠狠的戳在了陈夜风的心上。他想反驳，然而这些都是如假包换的事实，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陈夜风听的都感觉被戳穿了心窝子，更别说亲身经历了一切的殷灵犀。如今能够如此风轻云淡的根讲故事一样随口说出，天知道她曾经历过何等切肤之痛。

    陈夜风微微低下头，不想让殷灵犀在月光下将自己的失落与难受看的一清二楚，用一种鸵鸟的方式藏起来自己，拙劣不已。

    “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难道我就这么信不过吗。”

    殷灵犀这一晚上，终于第一次笑了出来。孩子一般的喜悦消失无踪，只留下了嘲讽的似笑非笑，令陈夜风明白，原来笑容也可以冷漠刻薄。

    “你们名门正派对死气修炼者可曾有过半分信任。将心比心，还奢望本座，曾经死生谷掌门的胞妹能信任你这个归雨剑派首席弟子。陈夜风，你怕是忘了当初海外孤岛，我为什么揍你了吧。如果我早就告诉你我姓殷，是死生谷的人，你认为我还有命货到今天吗。

    “原本我想，以你作为一个起点，从消除对凡人和散修的偏见开始，慢慢的延伸到对我们死气修行者的偏见化解。为此，我也学着改变，对你们名门正派多些宽容，少些仇恨，就像长辈们对我母亲一样。

    “可惜了，没用了，我不想去进行这漫长的过程了。陈夜风，你们之前的举动令我打破了所有的幻想，用人命告诉我，我错了。你们名门正派，我们死气修炼者，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两个对立面，何必再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今天不会杀你。日后战场再见，我不会再留情。”

    殷灵犀没有丝毫的神情变化，说完自己要说的，没有留给陈夜风再说话的机会，直接腾空而起，御风而行，身影慢慢变小。

    随后，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精妙的阵法也无法阻隔她最后的宣言。

    “回去告诉李灵丰，我等着他来偷袭，只要他有这本事。”

    曾经互相表达过爱慕之意的人，终于因为世事变幻走到了陌路。从前，两个人之间相隔的是正道与魔道之间的鸿沟与偏见。现在，不仅这条鸿沟更加的深远，并且还加上了不可逆转的人命债。

    陈夜风可能永远无法消除自己对死气修炼者的仇视与偏见，毕生都唤他们魔道。然而这二十年的见闻早就令他对凡人、散修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真的这么发展下去，或许有一天，在他成为归雨剑派掌门之后，真的能完全消除对死气修炼者的偏见，将这份思想推广到整个归雨剑派，甚至整个修仙界。

    当正道偷袭魔道，奢想成了泡影；当自己手持星辰剑与殷亦非缠斗才令师父有机会用上古巫术重伤他，就已经注定了他和殷灵犀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种下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无关天意，纯粹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