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千尘一梦（十一）

    

    千尘道人不好战，然而这么一个不好战的人却总是为了实现一些自己的愿望而不断的用如此野蛮的方式去完成。

    如果谈判有用，那为什么无论是凡人之间还是修仙界，都是能打能战的人掌握最重的话语权，弱势群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露出狰狞的獠牙，毫无反抗余地的带着满心的不爽被剥削。

    有一种偏执，是就算撞破南墙也不回头，明知道自己可能存在一定问题也固执的认为自己没错的极端。一个人年纪越大，他偏执的思想就越难以发生改变。

    在千弘和千双尊者的眼中，千尘道人是不可理喻的疯子，他们二人在千尘道人的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种对立的思想，两方完全对立的强者，从根到果，每一步走下来都注定他们是无法共存的，即便因为一个大型幻术结界而将二者之间的矛盾无限的推迟，这一天到底还是会到来。

    镜花水月的和平终会有彻底破灭的一天，过度压抑之后的爆发，会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冲击。

    千弘尊者会千双尊者看着面色沉静，人却已经有些发疯的千尘道人，顿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她。漫长的几万年时间，其实只看到了她表层的性格，隐藏在清冷容颜下入岩浆般炽烈的心，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得懂。

    千尘道人的想法，从在惊风门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能摸的透。他们的师尊只是说过她天生通透，唯独缺些阅历，一旦想通绝非常人能够明白。

    可是这些年来，每每千弘尊者、千双尊者按照正常修行之人的想法去思量她的时候，她总是会做出一堆背道而驰的事情。

    就像这一次，她一边说着自己是个剑修一边拿出了自己的剑，可她又没有准备和那俩人打起来的打算。她像是捡回了自己的天性，完完全全的当一个淡泊的少女，无论是修为，还是战斗。

    “你不打？”

    五万年前话还没说明白就先打一架再说的人，这会突然就开始吃斋念佛，阴谋论专家二位尊者怎么都不带相信的，狐疑的升起了戒备心，以防她这些年也学会了无耻的偷袭。

    “当我是你们？”千尘道人略显鄙视的看了一眼二人。“千尘扇的幻术，这里本身就是我的世界，我还用得着用下作的手段来制服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似乎是发现自己又些激动，千尘道人突然间住了嘴，深呼吸几下，再一次恢复到了淡然的模样。

    “这些年我做了很多，想了更多。在藏书阁里面当一个毫不起眼的管理员，这其实才是我真正喜欢的日子。每天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花开花谢，看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朝气蓬勃的生长，我的心里很平静。

    “于我等修行之人而言，修为固然是重中之重，心境的锻炼同样是十分重要的一环，只是总是被历代先辈所忽视。师兄，你不觉得现在的修仙界人都太浮躁了吗。一味的追求强大修为，一味的开荒屠戮，有谁真的飞升成仙了吗。”

    千弘尊者和千双尊者都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没说话，听着千尘道人逻辑有些奇怪的话语。

    “我们修行的过程中都难免会遇到一个问题，心魔。心魔的存在令一点点修为的进步都会变成十分困难的事情。二位师兄在九阶升十阶的时候就因为心魔而遇到了困难。心结不解，我们作为人，也是没有机会成为神仙的。

    “这些年我隐隐想起来一些事，也想通了一些问题。人可以执着，不能有执念，否则永远无法触摸人与神之间那道壁垒。我过去的时间里为了这一方生我养我的土地，变得执念，还有些偏激。我用自己的努力让这里的人学会了反抗和保护自己，可谁知道有一天他们也有去侵略别人的能力时，会不会也做出和惊风门这样门派同样的事情。

    “恐惧、渴求、反抗，这是我能令他们变强的原因。如果外界的压力消失殆尽，那么就只剩下渴求，又是一轮的侵略与反抗。如此下去，不断循环，不断重来，就像人生来有死去的轮回，没有终止，除非从根源上改变。”

    千弘尊者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老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苍白的“你这不是看的很明白吗”。

    千尘道人难得的有些怔愣，随后自嘲的笑了。

    “确实。所以现在我放下了，有些事情需要最后交代一番。全天下我认识的人不多，了解的人更是少，你们两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也只能和你们说说了。”

    不是好人这个令人无语的形容倒是可以容后在议，只是这语气可不太对啊，怎么听着像说遗言。

    千弘尊者、千双尊者承认他们三个的确度活不长了，最多能撑二十年，千尘道人为了大阵损耗过度活得比他们短点，怎么也能再扛个三五年。这话怎么听着就像是她马上就要仙去了一般。

    他们承认，从在惊风门起就不知一次想直接杀了她，可真看着她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当年与他们同时代的人，不是因为你修炼出了岔子而死，就是因为修为不够寿元耗尽而仙去，只剩下了他们师兄妹三个。他们都死没了，也就要宣告一个时代的彻底消亡了。

    千尘道人抬手将千尘扇召回，存在了几万年的幻术结界彻底散去，只留下一座冷冰冰的千尘阁，还有里面数不尽的灵药与书籍，满载着传说与敬佩，重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空，面容沉静，带着微笑，与以往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似乎是自己终于得到了彻底解脱了一样的放松。

    天空中一道湛蓝的光束将千尘道人笼罩在其中，牵拉着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的女子缓缓向天空中飞去。而不知为何，她的容貌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更加的寒胜冰雪，又美得更加惊心动魄，好似神女仙姬，绝非他们这些寿而有尽的凡人能够拥有。

    千尘道人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师兄，终于说出了她作为人的最后一句话。

    “放下执念，放下偏见。能结束这样的循环最好，如果不行，那就随缘吧。进行，无执念方能化人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