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日头毒,鸟雀的叫声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马多福戴着一顶凉帽,踩着三轮车往回走。
他家是住在一个小山村里,离最近的城池也有二十里地,别看是区区二十里,因为山路崎岖,放在几年前要走过一个来回的话,几乎要花掉一天的时间,只不过现在就大不一样了。
从城里有一条特别平整的黑色大路延伸出来,路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铺成的,一点缝隙都没有,而这条大路的周边又有一条条小径分叉出去,通到那些城外山村,加上儿子买回来的这个三轮车,一个上午就可以从城里到村里走一个来回。
因为路上来往方便了,从前在务农之余,只能偶尔攒一些野物皮毛到城里来卖的马多福,现在跟着村里人一起种植果树,从自家的果子第一批有些长成了,就可以骑着三轮,天天到城里去叫卖,以前下来赚的钱比从前一个月还多。
这条从城里抵达山村的大路,大多数都是像马多福这样的半老汉子,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遇到熟人说话的时候,止不住的笑着。
因为现在这生活太惬意了,可乐的事情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说两句话的功夫里就能联想起三四件来。
半个时辰之后,马多福回到了村子里,把三轮车用铁链拴在自家房屋后门口,从后门绕过去,先去看了看开垦荒地种植的果树,又到原本的田野里去走了走。
这田里现在种的稻谷,是今年再次经过了改良的品种,府衙里着人来亲自看过的,说是亩产能达到将近两千斤,不过还没有收割,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就算是像前两年一样,亩产能达到超过一千斤,也足够让人开心的了。
要知道,从汉代以来,就算是让壮劳力辛勤劳作,去虫除草,类似水稻这种作物的亩产也不过就是五百斤左右,而从七年前开始,一种叫做杂交水稻的种子由官府分发下来,这个产量直接翻了一倍。
看着田里已经泛黄的作物,马多福弯腰露了一把谷粒,直接放在嘴里面嚼了嚼,略带青涩苦味的朴实香气充斥着口腔,一点点粗糙的口感完全不影响心理的满足。
“嘿嘿嘿。”马多福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就带着这样的笑容回了家。
走过篱笆,一股熟食的香气就传到马多福的鼻子里。
寡居多年的王大娘正在马多福家里处理一些青菜,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回来啦。”
“嗯。”马多福凑的灶边上揭开锅盖,看见里面一锅刚煮好的面条,直接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雪白的面条香甜又筋道,吃的他啧啧有声,“好好,你吃了吗?”
“没呢。”王大娘放下了手里的菜篮子,站起来拿了一只碗凑过去,道,“小心一些,刚煮好,也不嫌烫。”
这碗也是一片雪白,只有碗口的边沿处有一圈蓝线,就像是村里人以前从没见过的上等陶瓷,不过实际上,这几年却经常有人用各种三轮车拖着在各地叫卖这一类瓷器,就跟从前村里人自己粗制滥造的水瓢一个价钱。
马多福拿碗盛着面,一边吃一边说道:“吃这种面就是要烫着吃才有味道,对了,我待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嗯。”王大娘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马多福也瞧出来不对劲了,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王大娘犹犹豫豫的,马多福又问了好几次,她才迟疑着说道:“你家二郎是不是要回来了?”
“你说那小子……”马多福听她说到这儿,脑子里有点儿回过味来。
话说回来,他跟王大娘最近走得近了,村里人都是知道的,因为王大娘无儿无女,年轻的时候就是独自一个人生活,可对村里的人都亲善的很,所以大伙儿对他们的事情算是挺赞同的,也没什么闲言闲语,最多是跟马多福玩笑几句。
可是他儿子,早被送去参军了,后来听说在军中机灵,年纪小却立了功,又跑去上什么书院,虽然回过家一次,却是来去匆匆,还不知道这回事儿。
“你管那小子做啥?”马多福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要是敢对你不恭敬,看我不狠狠揍他,看见门口放着的那个锄头把了吗?他小时候我就用这东西打的他满地跑,到现在他看那东西都得悚一悚。”
“去,你儿子现在这么出息了,宝贝还来不及,还想打他。”王大娘责怪了几句,心里却逐渐放松了一点。
说起来也是,马二郎是个孝顺的孩子,估计不会对他爹的这种事情有什么意见。再说了,那孩子小时候,王大娘还给他吃过白面馒头呢。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然屋里传出一阵叮叮叮的响动。
马多福连忙放下了碗,跑到床边上,把靠着墙壁那一侧的一个木头盒子抱起来,揭开盒子,里面则是一团棉花,棉花中间放着一个手机,此时正在发光响铃。
这也是马二郎当初回来的时候非要留在家里的,听说是个稀奇东西,可以千里传音,虽说到了今年,村里也有好些人家有了这种东西,却都没有他这个这么精致剔透的,所以马多福宝贝得很。
王大娘把锅里的面全部都挑起来,分了满满一筷热腾腾的放在马多福的碗里,然后把其他的放到盛着凉白开的盆里,这样面就不容易坨,可以到晚上继续吃。
她在这里做事,隐约听见马多福在那边用一种很颓废的语气说道。
“……临时有任务,选进了侦查小组……你说这个我也不懂啊……行,知道你忙。”
手机另一头的声音连忙焦急地抚慰着自己的老父亲,指天发誓这回任务完结了一定跑回去,请假多待一个月,又说这次任务做的好了,说不定还能升迁之类的话。
“忙呗,忙点好啊。”
最后,马老汉用这么一句叹息挂掉了电话。
王大娘担忧的走过去,道:“二郎不回来了?”
“唉。”马东福慢悠悠的把手机放到盒子里,又放到床上去,忽然拍了下大腿,忽然眉开眼笑起来。
“这小子不回来了!”
王大娘看着他那个高兴的样子,一愣。
“嘿嘿嘿,你等一下。”马多福开了后门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抱回来一匹布,蓝色的顺滑布料,上面印着一些浅白色的小花,“送给你了。”
“这是……”王大娘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爱不释手,也把马二郎的事情忘到脑后,笑道,“你这花了不少钱吧?”
“不贵不贵,我听城里任家那个小公子说,要弄个惊喜,才有个过日子的样子。”
马东福又露出来那种憨厚的笑容,前年已经过了四十岁的王大娘也不由得羞红了脸。
晚上,电灯还开着,照的小院子里一片明亮,村子里甚至还装了路灯,连路上也是亮堂堂的,有几家小孩子在路上追逐嬉笑着,月亮都挂上了中天还没回去。
马多福搬了两个躺椅,和王大娘躺在院子里看月亮。
今天天气热,他们就准备睡到这里了。村里大半的人家现在都是这么过。
天空中,一个红色的小星星闪烁着,逐渐的从东边飞到西边去,比传说中的火流星慢的多。
“……我跟你说,我在城里听人家说,那种东西叫做飞机……就是纺织机那种机,特别大,还能住人……”
蛙声鼓噪,摇扇子的频率降了下来,半夜,王大娘起身去屋里关了电灯。
马多福的一天,就这么平淡、充实,快乐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