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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璃京都,礼部尚书府
凤无忧随着君墨染一道,穿过廊腰缦回的后院长廊,绕过数道月洞红漆石门,耗费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才寻到礼部尚书府七小姐所居的“风雅涧”。
轻轻撩开逶迤倾泻的水晶珠帘,寂寥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
拾级而下数十步,只见水榭亭台中,端坐着一位身材瘦削,披纱抚琴的娇柔少女。
一曲唱罢,亭台中的女人泪断肝肠,伏案痛哭。
“深夜叨扰,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凤无忧阔步上前,看向梨花带雨的抚琴少女,轻缓地递上了一方干净的锦帕。
出于本能,抚琴女子下意识地抱头蜷缩至琴案下,声音中带着显而易察的颤动,“你们是谁?不要伤害我。”
“姑娘别怕。白日里,我们见过一面的,不是?”
“深夜登门,所为何事?”
凤无忧定定地看向她那双黯淡无光的忧郁眼眸,一字一顿,坚定地道:“自然是为了替你报仇雪恨。”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女子警觉性极高,她一旦察觉到些微的不适,便又开始装疯卖傻,企图躲过那些对她十分不利的流言蜚语。
凤无忧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的这一切遭遇,和玉面郎君可有关联?”
闻言,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痛处,脸颊上顿失血色。
她紧咬着下唇,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悲恸。
见状,凤无忧倏地蹲下身,轻攥着她的手,柔声安抚着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别怕,都过去了。”
女子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呜咽低泣之声。
她抬起纤细若拂柳般的葇荑,轻轻拭去面颊上的点点泪光,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才将积压在心中的委屈尽数吐露而出。
“我叫顾绯烟,是这府上的七小姐。约莫半个月前,府上来了一位面戴半张银狐面具的门客。那位门客不止精通音律,琴棋书画亦样样精通。不过是三两日的功夫,我便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顾绯烟一提及那位精彩绝艳的门客,碧水盈盈的双眸中,又挂下两行清泪。
凤无忧旋即了然,她连声询问着顾绯烟,“那位门客,莫不是于短短半个月之内声震北璃的玉面狐狸?”
“是他。”
顾绯烟双臂环胸,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她怔怔地盯着琴案上的鸳鸯戏水图,泪如雨注,“十天前,玉面哥哥说是有要事与我相商,还说要同我做对逍遥自在的野鸳鸯。我想也没想,即刻支走了‘风雅涧’中家丁丫鬟,特意为他留了扇门,苦等了他数个时辰。”
说到这里,顾绯烟面上浮现出一丝窘迫。
她略显羞愧地说:“那一日,我确实已做好献身的准备。万万没想到,他夺走了我研究多载才编写完整的琴谱后,还带着一群山贼流匪闯入了‘风雅涧’。”
凤无忧愤慨至极,陈词激昂,“该死的东西!他怎可这般对你?”
顾绯烟鼻头一酸,“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她抽抽噎噎着,将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怕遭遇如数道来,“玉面郎君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山贼流匪肆意地凌辱着我,任我怎么呼救,他都显得无动于衷。我痛苦至极,问他怎么可以肆意践踏我的真心。他却说,他要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尝尽被人凌虐的滋味。他要笑着看所有人在痛苦中挣扎。”
顾绯烟这么一说,凤无忧已然可以确认,玉面郎君确实是北堂璃音。
唯有被心魔所噬的北堂璃音,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该死!难道,礼部尚书就没想过将玉面郎君扭送官府?”凤无忧双手紧握成拳,满腔怒火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
顾绯烟摇了摇头,满面凄楚令人心疼不已。
她数度哽咽,声色中透着一股子无助,“爹说了,此事不得张扬。不然,吃亏的人只会是我。”
凤无忧眸色凛然,一字一顿,“不!一定不能让那些无恶不作之徒逍遥法外。”
“本王已命人彻查那些歹徒的底细,玉面郎君的一举一动,亦全在掌控之中。当务之急,是找出敖澈同他串通一气的证据。”
事实上,君墨染大可毫不顾忌地将敖澈、即墨止鸢一并斩杀。
只是,有了凤无忧之后,他再不愿像之前那般随意行事。
之前的他,全然不惧流言蜚语。
现在的他,有了软肋,行事定当加倍小心。
“证据...”
凤无忧以手扶额,只觉脑壳儿突突作痛。
敖澈做事确实滴水不漏。
除却带北堂璃音出城那一回,他的所作所为,根本让人抓不住错处。
正如现在。
即便北璃京都中已经有不少世家贵女惨遭毒手被丧心病狂的玉面郎君设计毁去清白,但深究起来,最后该承担罪责之人仅仅只有玉面郎君一人。
而老谋深算的敖澈,依旧得以独善其身。
更让凤无忧感到头疼的是,敖澈还不是幕后的始作俑者,即墨止鸢才是。
可即墨止鸢比起低调内敛的敖澈,更会做那些个虚与委蛇的表面功夫。
初来北璃不过半个月时日,即墨止鸢已出街布施数十回。
眼下,整个北璃京都均将她当成了女菩萨,恨不得在她胸前点上三炷香,好吃好喝地供奉起来。
正当凤无忧一筹莫展之际,尚书府外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抬眼望去,两位横跨着盥盆的稚嫩丫鬟恰巧从远处走来。
“近来京都怪事连连,可真够邪门儿的。”
“听说了么?外头传言,这一切灾祸全是由北璃王刚刚认回的无忧公主而起。”
“何出此言?公主身世坎坷,女扮男装从军出征,保家卫国,堪称巾帼豪杰。这些灾祸,同她有什么关系?”
“坊间传言,无忧公主乃天煞孤星转世,一出世就克死了先皇后。这不,她身上的煞气过重,才使得北璃国运动荡。再这么下去,天灾人祸必定不绝如缕。”
……
凤无忧闻言,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道:“北堂璃音像极了跳梁小丑,死劲儿蹦跶,依旧攀不上高枝儿,也没法将爷从高处拽下。”
君墨染周身戾气顿显,随手摔出一道掌风,不偏不倚地朝着那位依旧在喋喋不休地编排着凤无忧的稚嫩丫鬟前额袭去。
唰——
骤然间,疾风似利刃一般,朝着面露惊恐的婢女刮去。
仅眨眼功夫,婢女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竟被疾风剐得一毛不拔。
凤无忧原以为君墨染怒急攻心,必会伤人性命。
不成想,他竟“顽劣”地刮净了人姑娘家的头发。
“摄政王,您老人家折磨人的手段,真真是层出不穷。”
凤无忧瞅着不远处如丧考妣失声痛哭的婢女,啧啧称奇。
君墨染冷声道:“见识过于短浅。本王自是要替她拔拔慧根。”
“噗嗤——”
凤无忧吃吃笑着,声色中透着一丝愉悦,“头发长短,跟见识短浅与否本就毫无关系。你瞅瞅你这一头乌黑发亮的墨发,可不比人家姑娘短。”
“你竟拿那等庸脂俗粉同本王相提并论?”君墨染眉梢一挑,声色魔魅狂狷。
“爷没有!”
“你有。”
君墨染完全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便将她带至了僻静的假山后。
凤无忧局促地咽了咽口水,小声嗫嚅着,“摄政王,你好歹顾及一下狗蛋。”
君墨染邪魅一笑,大手轻覆上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旋即在她耳边轻语着,“要本王怎么顾及?尽管说。”
“轻、缓、柔。”
君墨染抬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掐了一把,戏谑问道:“你想要这样?”
“啊?”
凤无忧一手拍掉他略带薄茧的手,羞恼地道:“君墨染,你都捉弄爷一整天了!”
“嗯。”
“你虐待爷!”
君墨染倏然松了手,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本王只是担忧你这个小迷糊,再一次将本王忘得一干二净。”
凤无忧瞅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下丝毫不为所动。
她这双眼,早已洞悉一切。
沉吟片刻之后,凤无忧笃定地道:“才不是。你分明就是馋爷的身体。”
“不错。”
君墨染一口应下,转眼便将凤无忧桎梏于身下方寸之地。
凤无忧未曾注意到的阴暗角落,身着一袭素色长衫的百里河泽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假山后亲密无间的两人。
他明溪般清澈的眼眸中透着些许忧郁。
六年时间,他从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一步步走到今天,君临天下。
百里河泽始终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可此刻的他,心里愈发没底。
也许,他终其一生,都没法得到凤无忧的心。
但不论如何,最起码,他要将她这个人,永永久久地留在身边。
眼下,傅夜沉已离他而去,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深爱着的女人,日日夜夜枕在他人的臂弯之中酣睡。
“凤无忧,迟早会是本座的囊中之物。”百里河泽斜勾着唇角,呢喃自语。
闻声,君墨染猛然抬眸,冷不丁地朝着百里河泽所出的方位看去,不轻不重地吐出了四个字,“自不量力。”
“摄政王,你在同谁说话?”凤无忧抬眸,轻声问道。
“没什么。”
君墨染简答之,他轻捧着凤无忧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痴狂地凭着身体中原始的欲和念,孜孜不倦地向她索取着更多的爱。
不知为何,即便凤无忧多次表明,她对百里河泽毫无兴趣,君墨染依旧十分忌惮百里河泽。
他总感觉,有朝一日百里河泽会趁虚而入,成为横亘在他和凤无忧之间最大的阻隔。
彼时,百里河泽亦无心“观战”。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