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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无忧微眯起狭长的桃花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元宝。
所幸,元宝眉宇间尽是明朗欢脱,全然不似百里河泽那般寡淡忧郁,要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元宝。
与此同时,元宝亦照模学样,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
“你喜欢娘亲!”
元宝眨了眨眼,小猫般将小巧的脸靠在凤无忧的手掌上,轻轻蹭着。
凤无忧意识到元宝除却词不达意之外,还“你”、“我”不分,隽秀的眉轻轻蹙起。
难道,百里河泽都没有好好教过他?
按理说,元宝才一岁多,说话就这般流利,应当是十分聪敏的孩子。
若是有心教他,不至于总是“你”、“我”不分。
由此可见,百里河泽对元宝并不似她见到的这般上心。
思及此,凤无忧眼眸骤亮,她下意识地紧搂着孱弱的元宝,喃喃自语,“难道,元宝的身世另有隐情?”
“隐情好...吃吗?”
元宝咽了咽口水,一脸期许地看向凤无忧。
“你很饿?”
“嗯!”
元宝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委屈地瘪了瘪嘴,小声嘀咕着,“元宝不想吃米...”
他话音未落,就被径直推门而入的百里河泽打断。
百里河泽面带浅笑,缓声说道:“楚九刚给他喂过羊奶,你可别听他的。他只是在跟你撒娇。”
“他怎么这么瘦?”
凤无忧掂了掂元宝的重量,不知何故,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丝爱怜。
“自他出生之后,你就一直昏迷不醒,一天都未曾喂过他,他能不瘦?”
百里河泽语气略急,隐隐之间似有责怪凤无忧不负责任之意。
凤无忧却不以为然。
现在的百里河泽贵为南羌帝君,纵她昏迷不醒无法喂养元宝,他不照样可以给元宝挑选奶妈?
他显然看出了凤无忧的疑虑,清了清嗓子,缓声解释道:“这件事也怪我。你知道的,我有洁癖。”
凤无忧微微垂眸,悄然地压下了心中的失落感。
她原以为百里河泽这么快就露出了破绽,心中正偷偷窃喜。
然而,他的解释却又将所有的漏洞完美地填补上。
众所周知,百里河泽的洁癖的确十分严重。
不愿给元宝找奶妈,亦算是情理之中。
少顷,百里河泽见气氛愈发沉闷,特特转移了话题,“再过几日,我就将你接回王宫,如何?封后大典的一切事宜,我会在近日内安排妥当。”
“不必。”
凤无忧坚决地摇了摇头,笃定言之,“爷不会在南羌久留,更不可能占着南羌帝后之位。你知道的,爷对你,本就没有感情。”
“楚九,把元宝带下去。”
百里河泽眸光骤冷,他从凤无忧手中夺过满脸笑意的元宝,转而交至楚九手中。
“娘亲亲...”
元宝趴伏在楚九肩头,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舍。
楚九轻抚着元宝圆圆的小脑袋,柔声宽慰着他,“你娘亲累了,需要休息,过会儿再来,如何?”
“好。”
元宝瘪了瘪嘴,带着哭腔的小奶音中透着丝丝委屈。
凤无忧瞅着软萌可爱的元宝,有些于心不忍。
她正想从楚九怀中接过元宝,却被百里河泽紧紧箍住了双臂。
他面色阴沉,忿忿言之,“无忧,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为何非要在元宝面前提?没能保住狗蛋我很抱歉,可元宝是无辜的。元宝还小,需要你,也需要我。”
凤无忧懒得应付百里河泽,索性闭上了眼眸,凝神养气。
百里河泽最是受不得凤无忧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疾言遽色,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字里行间都带着刺儿。
“我知道,你恨我趁人之危。但当时的情况,分明是你投怀送抱,我从始至终都未曾逼迫过你。”
“你的话,究竟哪一句才是真的?”
“无忧,你其实有点印象的,对吗?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百里河泽似是在回忆着过往,双眸缓缓地落定在窗外光秃秃的榕树上,“那一夜,你说你很孤独,主动圈住了我的脖颈。我不知男女情爱,是你,一步步教的我。你都忘了么?”
“放屁。”
凤无忧总觉百里河泽越说越荒唐,即便是和君墨染,她也从未这么主动过。
她酒量浅,但自制力尚可,若是酒水没问题,绝不至于酒后乱性。
百里河泽徐徐开口,“退一步说,失去双腿之后,我连寻常人都应付不了,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若说强迫,也只可能是你强迫的我。”
“无耻。”
凤无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竟荒唐地将百里河泽错认成君墨染。
“始乱终弃之人,是君墨染。两年前,我曾不止一次修书给他,让他前来接你,他倒好,从未想过将你接回云秦。”百里河泽见凤无忧油盐不进,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对准了君墨染。
“北堂龙霆呢?他可知爷还存活于世?”
“我没告诉他。”百里河泽扬唇轻笑,“你不是很恨北堂龙霆?我只好遂了你的愿,让他误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使他往后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你!”
凤无忧被极擅诡辩的百里河泽气得不清。
若是北堂龙霆因悲伤过度,出了什么闪失,她定要将百里河泽挫骨扬灰!
“无忧,我们连孩子都生了,你也该忘掉始乱终弃的君墨染了。你也不希望众人嘲讽元宝是个父母不详的野种,对吧?”
百里河泽笑意炎炎地道。
“野种?你若真是元宝生父,你会用‘野种’这么低贱的字眼形容他?”
“你在怀疑什么?需要我演示一遍,当初你是怎么主动地投怀送抱?平心而论,那晚的你,下贱得跟窑姐儿一样。平素里,你也是这么取悦君墨染的?”
啪——
凤无忧双目赤红,狠扇了他一巴掌。
一想到她极有可能同百里河泽有过肌肤之亲,她就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不已。
百里河泽狠拭去嘴角处的血丝,鼻翼微微翕动,好似在强忍下心中即将喷薄欲出的怒火。
“爷下贱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爷想要取悦谁,需要跟你报备?就算全天下男人死绝了,爷也绝不可能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呵...”凤无忧耸了耸肩,无所畏惧地道:“爷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百里河泽没料到时隔两年,凤无忧依旧这么倔。
几番较量之后,他终是败下阵来。
“莫要胡思乱想,你是元宝娘亲,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
百里河泽不轻不重地撂下一句话,遂滑着轮椅,飘然远去。
砰——
凤无忧郁愤难纾,肆意摔砸着榻前矮几上的茶具。
“怎么了这是?”
楚九一手抱着元宝,一边掀开门帘,关切地询问道。
但见凤无忧双手早已被茶具划得鲜血淋漓,连声劝慰着她,“凤姑娘,你这是何必?云秦国主他很快就要另立新后,你也当放下过往,好好活下去才是。”
“楚九,你说,百里河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凤无忧接过楚九怀中被她的举动吓得嚎啕大哭的元宝,轻声低语着。
楚九一阵翻箱倒柜,总算在妆奁中寻到一瓶尚未开封的金疮药。
待她替凤无忧鲜血淋漓的手上完药之后,这才审慎地回答道:“帝君他是一个可怜人。”
“因为可怜,所以就要将自己遭遇过的不幸,强加在别人身上?”
闻言,楚九默然无语。
她心底里也觉得百里河泽确实不厚道。
只是,她人微言轻,在百里河泽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凤无忧看向频频走神的楚九,不动声色地掏出了脖子上的吊坠,趁她不备,轻而易举地催眠了她。
“楚九,可否告诉爷,元宝究竟几岁了?”
楚九双目失焦,讷讷言之,“一岁又一个月。”
凤无忧不甘心,又接着问道:“元宝当真是爷的亲生骨肉?”
元宝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辩驳着,“元宝不是肉,不好吃的。”
“乖...”
凤无忧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楚九。
楚九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帝君亲口说的,他为此还开心了好几日。”
“不是你亲眼所见?”
“不是。帝君从不让外人靠近藏娇阁,他派了两位婢女,专门负责照顾你和元宝。”
凤无忧双眸乍亮,连声追问:“那两位婢女,现在何处?”
“数日前,二位婢女在溪边洗衣时,双双溺毙。被发现时,身子都泡得发胀了。”
“溺毙?”
凤无忧郁闷至极。
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不成想,百里河泽竟提前一步杀人灭口。
元宝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目无斜视地盯着一脸愤懑的凤无忧,颇有些担忧地问道:“娘亲亲不生气,元宝好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瘦得跟竹竿儿一般的手臂递至凤无忧跟前。
“嗯?”
好一会儿,凤无忧才听懂元宝的言下之意。
她动容不已,攥紧了他冰凉的小手,“乖元宝,娘亲又不是食人怪,怎会吃你?”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凤无忧眸中溢满了温柔,轻声哄着他。
“娘亲真好!”
元宝破涕为笑,晶亮的鼻涕拉得老长,尽数落在凤无忧衣衫上。
凤无忧顺手为他擤去鼻涕,过了许久,才发觉自己的潜意识里,已将元宝当成了亲生骨肉。
“该死!爷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凤无忧回过神,头疼不已。
事情都没弄清楚,她竟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童迷惑了心智!
“怪哉!爷什么时候变得母里母气的?”
凤无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一个素昧蒙面的孩童变得温暖又柔软。
她晃了晃脑袋,终是狠下心肠,将元宝扔至榻上,转而换上了一身洁净的外袍,欲连夜奔逃。
“娘亲亲...冷!”
“乖,自己盖上被衾。”
凤无忧麻利地将妆奁中的珠宝首饰扔于包袱之中,极其敷衍地回着话。
“元宝不会...”元宝小声地嘀咕着,但还是卯足了劲儿,尝试着将压在身下的被衾盖在身上。
砰——
不出意料的,元宝一时失了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待凤无忧箭步冲上前将他抱在怀中,才开始放声大哭,“娘亲亲,别...别走。”
“你知道?”
凤无忧瞳孔微缩,心疼不已地将元宝搂在怀中。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百里河泽究竟怎么带的孩子,竟使得元宝这般缺乏安全感。
“娘亲喜欢元宝,呜呜呜——”
“乖,你可愿意跟娘亲一起走?”
凤无忧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被元宝彻底攻陷,她再也顾不得元宝的生父究竟是不是百里河泽。
她总感觉,今日若是将元宝扔下,他日必定会悔不当初。
元宝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元宝娘亲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