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
月华如白纱,覆于山河下。
子夜时分,心悦客栈,上等房。
范无救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小尾巴:“你是来占位置的?”
周缺迟疑了下:“是的。”
范无救哦了一声:“给谁占?”
“给遥遥?”
“那你自己呢?”
“呃…我不知道。”
推开门,合上窗,落座来,倒上茶。
窒息般的沉默中,范无救慢条斯理,饮过半杯。
从滚烫到冰凉,指尖轻转白瓷的茶杯,范无救瞟了瞟已经站在他面前挤眉弄眼,又抓耳挠腮局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周缺,挑了挑眉:“为什么我有一种错觉,只要我不说话,你能在这儿站到有一日我产生投胎这个想法?”
周缺咧嘴,笑的难看。
将近一个时辰,其实他两条腿早就站麻了,动一动,不必推,哐当一声,当场跪下。
范无救点头:“有什么话别客气,就这么跪着说吧。”
反正一时半刻也站不起来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男鬼膝下又没有阴金,周缺膝行几步:“爷,我,我有个事想请教您。”
“看出来了。”
“呃,其实应该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就是,呃,就是…”
“听困了。”
听困了?周缺一急:“就是关于必安哥的事情,之前咱们在送北帝夫妇的时候您和阿离说的那几句话,唉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是遥遥托我来打听打听,她说想知道六千年前必安哥那件事最后究竟是个什么结局!”
没有想到,他还是个潜力无限的小结巴,遇上旁的事,紧张起来那是一句话念的磕磕巴巴支离破碎,让人听的很难不想去打他,可遇上漂亮姑娘托的事,着起急来,那唇齿流利的简直就差口吐莲花了。
真是呵呵了。
范无救抬手喝干那剩下的半杯茶:“六千年前?六千年前安安什么事儿?”
“呃…她没说。就说这个事必安哥自己不知道,只有您和阿离知道,但千万不能去问阿离。”
放下茶杯,范无救挑了挑眉:“哦,我知道了。”
“您想起来了?是什么事?”
范无救低下头,疑惑的一笑:“我想起来了就一定要告诉你吗?”
又来了。
周缺扑上前:“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这一回,范无救没有再让周缺好好看看,自己这张脸上是否有哪个部位长得很像富有同情心的样子,范无救只是问他:“你就这么喜欢她?”
是啊,就这么喜欢啊。
“你知道她是自己不敢来问才打发你来的吧?”
是啊,当然知道啊。
范无救抬手又倒一杯茶,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还真是不怕我杀了你啊。”
对不起。是怕的。怕死了。
周缺抖着嗓子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复杂表情:“爷,您不会伤害我的。”
他已经做好转身逃跑的准备了。
却没想,一盏莹黄烛火下,范无救饮着那杯冰冷而苦涩的茶,沉如墨的眸色中,少见的平淡:“是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生命轮回,浩荡不息。此时缘尽,彼时缘起。
上一回真真实实又体会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久以前来着?六千年吗?
“大概是五千多年前吧。”范无救轻笑道,左手入怀,掏出个东西。
“您说什么?什么东西五千多年前?”
周缺愣了一下,然后便看到范无救摊开的掌心里,一枚暗红色的储物戒指,将离的储物戒指。
无常爷其实是个神偷吧?
周缺服了。
然范无救似乎只需瞟他一眼便知他龌龊心思,白眼一翻:“这是我的戒指。”
奇了。
虽说牧遥曾同他解释过,储物戒这类的空间法器,是修真之人的必备之物,上到那三十三重天万物之主的天帝,下到尘埃里无名小镇的道人,皆是人手一份,可其品质境界的高低,却自然是不可相比的。
地府阴司,除了冥王,无神无仙,然几处冥王近臣和四处封臣,皆是由将离亲赐了仙器级别的储物法器,其品质成色和其内所纳空间的大小,即便拿到仙界去,也是不可多得。
但范无救是不用的。
他只有一条勾魂锁,缠在肩上,缠在臂上,缠缠绕绕,绕绕缠缠,只此一身,再无别物。
倘或有别物,大概也都是装在谢必安或将离的储物戒里头了吧,牧遥是这么猜测的。
可今天他却从怀中掏出个储物戒来,往桌面磕了两下,甩出几团暗红色皱皱巴巴的纸。
那是阴美人录。
有地府的阴气,有业火的炽热,还有红莲的烙印,周缺见过,错不了。
茶水冰冷,正衬阴魂,范无救浅浅啜了一口,伸手从桌面上几张皱皱巴巴的小纸团里随手捞起一团,眯起点眼睛,显出副追忆模样:“安安是五千多年前才来地府当差的。”
原来是他这只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也不知哪句话说的妙,竟真的再一次撬动了无常爷的嘴,愿意开始讲故事了?
周缺连连点头:“这我知道,遥遥也曾说了,咱们地府素来都是两位阴帅并行的,一黑一白两位无常,您和必安哥那可是…”
他的马屁没来得及拍完就被范无救打断了。
“嗯,是啊。两位无常。”范无救百无聊赖的应付着,将手中纸团扔过去,“只是白无常早就换了好多届了,多少届啊?离离都不记得了,更何况你们这些只在阴间停留几十上百年的小鬼。”
范无救自然没有那个闲心给他说书讲故事:“离离的阴美人录上撕下来的,杂七杂八记了挺多,不知道存到现在还全不全,你自己看罢。”
周缺手忙脚乱的接下那纸团,展开来,小心翼翼的望过去,没有美人,那是一处山水风景。
业火炽热,却没有灼伤他的眼睛。
白无常换了许多任了,周缺忍不住问:“那必安哥他…”
“安安啊,安安他…是第二个安安了…”
第二个?这是何意?难不成…
周缺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想法大胆的试探道:“爷,您这意思是上一任的白无常也是叫谢必安?”
范无救哼哼一声。
娘诶,他那是随便瞎想随口胡猜的好吗?还真的一下就猜中了?
周缺揉了揉渐渐恢复过来知觉的双腿,小心的蹭到桌旁一同坐下:“怎会呢?”
怎会呢?范无救想了一会儿,不答话。
他不答,周缺也不敢催,只有一眼没一眼的翻看着桌上的那几团铭刻了大段时光的纸,候在一旁殷殷等着。
等着等着,等着等着,终于等灭了烛光,等干了茶水,也等来了此夜陪二女逛了半座城,筋疲力尽的谢必安。
城中最大的客栈,只开两间房。
这一趟人间出行,随行不少,在谢必安看来,自然是男鬼一间,女鬼一间。
他实在支撑不住的同越逛越兴奋的将离告了声饶后,步履艰难的就推开了这扇门。
无常殿内五千余载,挨着恶鬼夜夜入眠,范无救身上那股味道,谢必安总是闻得到。
寒气阴气再混上血腥气。一找一个准,跑不掉。
进屋内,燃灯烛,虽阴鬼自可于暗夜中视物,可将离有些话说得倒也并不完全错,既然是来人世体验的,那就做个血肉凡人,脚踏实地不好吗?
他持着一盏烛光,照亮两双幽瞳,那是有些躲闪的周缺和目无焦距的范无救。
谢必安觉得有些稀奇:“你们在聊什么?”
聊什么?
周缺掌心的纸团一瞬间被捏紧了。
而范无救转过头看着谢必安那张俊脸,慢悠悠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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