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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替身代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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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的凶兆“血剑云”渐渐扩散,伸到播聿城上空,给深红的宫墙染上一层凄艳。



    叶桻抑住呼吸,跃上城楼,灰黄的毒烟浓重刺鼻,他扯下一条幡旗裹住头脸,压低身子四处搜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昏迷的羌逻官臣。



    烟火中有人激斗,他能听见交刃之声,忍着两眼呛泪,循声摸索,到了城楼东侧。



    这里毒烟稀薄一些,一名羌逻武将手持佩刀,正与七八个黑甲刺客激战。



    武将本领不俗,可被毒烟熏得体虚,顶不住围攻,身受重伤,手臂一软,佩刀“铛”的一声,被刺客的银钩削飞。



    武将推倒了一座神羊雕像,雕像隆隆滚动,把刺客逼退两丈。他趁这机会,从身后拖起脸罩金色面具的羌逻赞普,横身一翻,抱着赞普落入城内。



    黑甲刺客跟着跃下,叶桻一个箭步,跨空而出,动作俊利,竟比刺客先一分落地。



    城墙很高,筋疲力尽的羌逻武将把自己当成肉垫,摔得粉身碎骨,勉强抬起手,推了推伏在他身上的赞普,垂臂而亡。



    赞普戴着面具,没有吸入太多毒烟,右腿中了刺客一钩,伤口并不深,可整条腿酸麻无觉,震惊之下,根本走不动路。



    叶桻抢在刺客之前,一把挟起赞普,掠出三丈,抽剑出手,旋身回刺。



    追到身后的刺客低头躲过这剑,退开半步。



    叶桻认得他的身法,“怎么,北斗寨生意做到羌逻来了?”



    刺客道:“叶桻,你落在问星台望辰井里的时候,哥儿还给你送过饭呢。”



    红僧和守军从两个方向追来,赞普在城楼遇袭的时候,他们不知在哪里,现在一古脑儿冒出一堆。



    北斗寨的刺客们忽然变了脸色,僵住身子,相继跌倒,一个个口中吐血,毒发暴毙。



    叶桻不知他们耍什么把戏,没空理会,挟着赞普择路而奔。



    四面八方的追击者指着他大声呼喊,兵刃凶狠,冷箭不绝,半个播聿城都在围剿。



    叶桻一手挟着赞普,一手持剑而战,发现红僧和守军似乎都不在乎赞普的死活,但是都想把赞普抢到手,他们甚至为了争抢而互相拼斗,阻挠使绊。



    守军是王室戍卫,红僧听命于僧宗,两方暗藏心机,叶桻从中偷取机会,挟着赞普在宫城中越奔越深。



    红僧武艺精炼,很快在争抢中占据上风,渐渐的,追截叶桻的守军越来越少,只剩红僧。



    叶桻不熟悉宫城布局,翻过一道墙,以为是人稀的庭院,谁知落入红螺寺,被红僧重重围住,四面刀剑枪棒,密不透风。



    叶桻一剑“疾风千叶”横扫身周,交刃如雨,在刀光血影里劈开一个豁口,脚踩避狼图“星盘”步法,闪身斜奔。



    红僧见他变位奇特,转眼飘出两丈,幻影一般突破包围,真是匪夷所思。



    众僧高声吆喝,拔脚追赶。



    天色昏黑,叶桻挟着一人,体力所限,不知路径,又被团团围住。



    他深吸口气,目光烁烁。



    他不是武功最厉害的人,也不是最聪明的人,但论起身处险苦时的顽强,未必有谁比得过他。



    在寿县从郯军手中救出秦泰,也是这样负着一人,从死地里杀出重围,就算红僧比郯军难缠百倍,那又如何。



    众僧手持兵刃,招式各异,彼此间隔有序,围成一幅活生生的罗汉图,一袭袭飘拂的袈裟仿佛火红的莲花花瓣,把叶桻象莲心一样包在正中。



    叶桻左足前踏,一剑气势广礴的“风尘澒洞”,飞沙走石。



    他趁着众僧一瞬迷离,脚踩“月盘”步法,突然弧拐兜绕,斜插出圈。



    红僧没想到围得这般严密,又被他在一招之间闯开生路。



    凌涛剑象一道浴血霹雳,麾突东西,击杀南北,众僧追不上他,只得想方设法将叶桻逼进了红螺寺里的碑林。



    红螺寺规模宏伟,大小殿堂一百余间,碑林占地十亩,密集耸立的石碑限制了避狼图的施展,叶桻冲了三圈,也没能从迷宫般的碑林里脱身。



    他辨不清方向,甩不掉追击者,干脆跃上碑顶,以碑为桩,腾挪纵跃。



    以他的轻功,最擅这种梅花桩之战,可现在挟着一人,实在太耗力,难以发挥所长,只得又跳回地上,继续在碑间奔绕血战。



    播聿城守军在城楼点起火堆,毒烟消散之后,悬天营率先借着佛像攻上城楼,与守军厮杀。



    元昇一度入城打开了正门,可正门外围聚集着敌军主力,义军难以大举突入。



    侧门的螭虎阵仍在与百步莲花阵苦战,元昇左右观势,奔向侧门,嘬指吹了三声长长的口哨。



    螭虎阵中的卫瀛听到口哨,对义军高喝:“天女散花!”



    红僧上师有不少精通汉文的,却不知天女散花是什么命令。



    元昇手一搓,三只竹蜻蜓飞到百步莲花阵上空,一边旋转,一边散出明黄的粉雾。



    螭虎阵中的义军有准备,以手遮挡,红僧上师们被粉雾迷得睁不开眼。



    螭虎阵一举突破百步莲花阵,杀入城中。红僧上师们擦去黄粉,紧追不舍。



    正门守军腹背受敌,惊慌后缩,履水坛、芒秋栈攻进正门,可守军人数仍是占优。



    两股义军与守军、红僧交替互钳,刀山剑树,寸寸争夺,是出秦岭以来最激烈的血战。



    段铮在城墙下方乱七八糟的尸体中瞥见几个倒毙的黑甲刺客,他早就认出北斗寨的身法,伸手揭去一个刺客脸上的防烟面具,是北斗七宿之一的天枢使者。



    天枢使者没有外伤,口边流血,毒发而亡。



    既做刺客,买主留有灭口的后招,并不稀奇,但以北斗寨的老道,怎么会没有防备?



    段铮手裹袍袖,蘸起天枢使者口边的血轻轻一闻,气得一掸手,这些认财不认娘的歹货!



    城楼的火光照进碑林,叶桻满身是伤,肩上的赞普越来越沉重。



    他在重围中竭力周旋,生死攸关,忽见元昇展开布翼,从空中掠过,抛下一条长索。



    叶桻接索提身,元昇另甩飞爪,钩住一座高高的**柱,借势一荡,把叶桻和赞普一并从碑林中捞了出来。



    三人落在碑林北侧的药师佛殿顶上,另有十来个悬天营好手飞翼赶至。



    追击的红僧以格仁央宗为首,他奉兰嘉之令来救赞普,兰嘉万事俱备,只是太过文仁,格仁央宗深觉惋惜。



    虽然如此,到底不能让赞普落在旁人手里,眼见要将叶桻困住,忽然来了一群会飞的灵猿,格仁央宗狠狠一瞪,“追!”



    红僧们跃上殿顶,元昇手脚利落的收了布翼,“叶哥,我替你挡住他们!”



    叶桻挟着赞普跳下药师佛殿,殿东侧是一大片僧房,这会儿僧人全都迎战在外,院中无人。



    赞普呼吸微弱,命悬一线,叶桻找了个角落把他放下,担心他气息不继,抬手揭开罩在赞普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十分文秀年轻的脸,这少年顶多十七八岁,嘴唇青白,两颊泛紫。



    叶桻伸指一探,少年脉相虚乱,腿上的伤口乌黑高肿,北斗寨的银钩淬了剧毒。



    毒性已经上延全身,少年没有立刻气绝,但眼看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叶桻点了他几处穴道,勒住他的小腿,缓减毒血流通。



    少年喘了一口,睁开眼睛,一行眼泪溢出眼角,喃喃说了一句话。



    叶桻不懂其意,不知他是谁,只能肯定他不是羌逻赞普,而是一个争权夺利的替身********吃力的攥住叶桻的袖子,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叶桻听他咬得最重的是“阿嬷”两个音,“阿嬷?阿妈?你要见你娘,是吗?”



    少年泪水流得更凶。



    叶桻身处险境,可实在不忍拒绝这苍白将死的少年,伸手揩了揩他的脸,做手势比划道:“好,我带你去找阿妈,你给我指引方向。”



    少年听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叶桻将他背在背上,少年的胳膊虚弱一抬,指向前方。



    叶桻悄无声息的贴着暗处,穿堂过院。元昇正引着红僧在红螺寺内激烈巷战,拼杀声此起彼伏。



    红螺寺内的楼堂殿宇依山而建,层层垒叠,越到中间越高,悬天营的飞链既可以做兵刃,又可以上下攀荡,红僧虽然人多,却被悬天营钻巷穿插、飞檐走壁的快捷身手搅得顾此失彼。



    格仁央宗是武功级别最高的铁杖僧之一,竟然拿不住这帮猿猴,真是头痛。你不理他,他飞链来袭,凌辣无比,你与他较真,他又诱你上下兜圈,徒耗体力。



    格仁央宗定睛一想,吩咐身后的小僧:“去禅房取我的天竺手刀。”



    天竺手刀长三尺,暗金色,通身有花纹,柄在中央,两头是弯曲的镰形刀刃,象一上一下两只鹰翅,十分独特。



    格仁央宗盯准一名悬天营的飞将,伸臂一振,手刀旋飞而出。



    元昇借着火光,瞥见一道诡异的暗金飞影悄无声息的袭向岳川,大喝一声:“川子低头!”



    岳川将身一压,背上的布翼被“嚓”的一声切断,颈后也被割开热辣辣的口子,若非躲闪及时,早已人头落地。



    手刀呼呼旋飞,回到格仁央宗掌中。



    格仁央宗哼哼一笑,“看看是飞猿快,还是飞刀快!”



    扬手出击,方向神鬼莫测,悬天营又有两三人伤在刀下。



    悬天营杀入红螺寺的人本就不多,他们感情极好,不肯弃伤者于不顾,顿时陷于不利。



    元昇取下飞索上的回旋镖,格仁央宗的手刀再度出击,回旋镖旋跟而至,份量不及手刀,可方位既准又巧,叮的一声将手刀击落。



    格仁央宗拾起手刀,恼羞成怒,“逮住那小子!”



    元昇使尽浑身本领,穿梭飞荡,与左一波右一波的红僧激战。



    岳川揩揩颈后的血,腾身纵跃,向格仁央宗甩链疾攻,两人从神变塔斗到无量光佛殿,又从光佛殿斗到红螺寺主殿。



    主殿背后有一座通身漆黑的圆形殿堂,地势比主殿还高,无门无窗,与周围金碧辉煌的建筑相比,象一个独孤怪异的影子。



    元昇不放心岳川,激斗之际一直用眼角余光追随岳川。



    岳川和格仁央宗斗上黑殿殿顶。



    元昇胸口一紧,之前他在寺内穿梭时,就曾留意这座与众不同的黑殿,发现黑殿的墙壁不是人力所筑,而是块状玄武岩堆砌成的天然石墙,虽是天然,每块玄武岩都象尺子量切一般方正规整,整座殿堂只有圆锥形的殿顶是人力添加的。



    元昇攀山无数,知道这种形如棱柱的黑块玄武岩是火山熔岩的一种,通常分布在火山口旁边,一接近这黑殿,就有种莫名的森然。



    此刻岳川上了黑殿殿顶,元昇心中不祥,杀开重围,飞赶过来。



    岳川的爪链弧拐旋绕,眼看就要锁住格仁央宗的喉头,谁知格仁央宗手掌一夹,天竺手刀的两片刀刃象剪子似的绞合,牢牢咬住爪链。



    两人一边搏击,一边用力牵扯,难解难分。



    元昇越奔越近,主殿的后檐下排布着一百零三个木雕伏兽,元昇清楚的看见一名小僧将一个木雕兽头向后一扳。



    与此同时,岳川听到身后一声闷响,脚跟一虚,圆锥殿顶的椎尖旋开一个数尺宽的圆形洞口。



    这一分神的功夫,格仁央宗夺过爪链,大力出掌,狠狠一击,将岳川击入圆洞。



    元昇飞掠上殿,左手抛出牛筋网去救岳川,右手拔下小腿上的攀山铁跷,扬手一戳。



    格仁央宗这掌还没收回,后心一冷,一根带钩铁跷贯穿胸肺,扎了个结结实实的透心凉。



    元昇大网兜空,没有捞到岳川,他无暇思索,毫不犹豫的跟着跃入漆黑的圆洞。



    下方传来一阵撞击碎裂之声,混着岳川的惊呼,回响空旷,下坠无底,黑殿之内竟然是个可怖的深渊!



    元昇听准呼声的位置,坠落之际左手再度抛网,手上一沉,捞到了岳川。



    他耳畔吃风,右手狠甩爪链,摸黑连甩两次,胡乱挂住一处,身体斜荡,“砰”的一声撞上坚硬的石壁,痛得浑身麻碎。



    只要有石壁,就有生机。



    元昇左脚一磕,左侧小腿上的铁跷伸弹而出,插入石缝,右手借着手指上的攀山钉刺抓在壁上,稍稍稳住。



    黑暗里空荡荡的回响着他的喘息,“川子,你听得见吗?”



    下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回应,元昇打起精神,嘿嘿一笑,“没死就好。”



    正如他的猜测,这黑殿其实是一座很小的古火山口,整座红螺山是一座古火山锥,大锥上有分流岩浆的小锥,火山岩风化之后,最坚硬的残余突伸在外,形成孤立小丘。



    红僧给小丘盖上圆顶,把小火山口变成历代僧宗用来修练功法的“玄通殿”,火山口内架有一座松木十字桥,桥宽仅数寸,十字中心有一只莲花宝座,桥下是无底深渊。



    僧宗修行时,盘坐在莲花座上,一柱高原天光从殿顶圆洞垂直射下,正照莲花,纯盛的天阳之气和来自地心的深邃阴气在此相汇,莲座象悬浮在虚无中的小小孤岛,僧宗汲天地之气,混阴阳之和,进入修练密宗的至高境界。



    十字桥和莲座份量很轻,没有僧宗的高绝武功,上桥者必然踩塌薄木,坠入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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