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惨惨,恶火飞腾。
万丈雷鸣,霹雳声中人鬼难分。
人就是鬼,鬼就是人。
分不清楚,再也分不清楚了。
梁皇终于开口。终于将潘郎被沉痛淹没的心拉回到一片干燥的陆地上。
“魔世三皇本就是天界修者,更是元祖之一。为何我不能游历凡间,其实对于任何生灵而言只要判者给你身体,你都能游历凡间。不游历凡间的修者是成不了真正的修者的,他们需要参悟的,想要参悟的,不仅仅需要漫长的时间,更需要重复相同的事件,又改变那些事件。就好比你说的两次月圆。
修者也许又犯了错,也许这个错不过是过去某个决定,某次审判的延续。”
“你到底能不能说明白?或者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越说我越糊涂,按照你的意思,你游历凡间的身体也是天界修者给你的?天界修者为什么要让魔世三皇游历凡间?这不是给凡间带来不幸吗?”
苍灵仰头大笑,“究竟是谁告诉你,魔世三皇会给凡间带来不幸?”
见梁皇矢口否问,潘郎横着一身肉,大义凌然道:“难道不是吗?天魔大战哪一次不是连累凡间尸骨累累,祸乱不休。”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天魔之战究竟为何而战,你也不知道魔世为何会存在,为什么魔世永远不会毁灭。”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但你也许会知道。只是通过其他方式,当你知道的时候你现在的想法也许会变。故而我说,不用去追溯源头,当你找到的时候,你会发现一路走来的一切都在改变,你原本确信的世界未必是真实的,你原本确信的善也并尽如人意。”
梁皇的话虽然难懂,但潘郎还是听明白了几分,总之天魔之战的渊源可能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复杂。
只听梁皇又似乎自言自语道:“不如学学我,我根本不会去弄明白世间的事。不过,我就算想告诉你,也不能。修者自有修者的道理,每个修者都有自己的职责,我自然也要尊重他们的意愿。修道万年不易,他们也只是想把每一件事都尽力做好。
就本意而论,终究是好的。
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些,因为知道得太多,你会发现,你没有办法继续以凡人的心情存在下去。”
“我觉得你说话的方式与我们也很不一样。显而易见,你是凡人的身躯,是后蜀最小的王爷,你英姿飒爽,战场上更是骁勇无敌,但是你却不像个凡人,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非常不一样,又极为相似。”苍灵邪魅一笑。
这是魔世三皇该有的笑容。
至少在潘郎这样的凡人心里,魔世必然是妖邪满满的,邪魅带来的美终究是源于天地黑暗并且引向恶的。
“你的同伴支持不了太久,后蜀大军很快就会攻入齐国,战乱难免。”苍灵悠然而论,分明是他带兵侵入齐国,却好像在他说来,此事无从避免,他不过是履行本份而已。
“来齐国的是魔军还是后蜀的士兵?”潘郎仍是一番问到底的急切心情。
“有何不同?”苍灵反问。
“大有不同,大有不同。”潘郎大叫着,软绵绵的肉在盔甲下横冲直撞。
“哦?”苍灵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做棺材的,两军交战各为其利,苦的不过是百姓,对我而言,只要没有妖魔作乱,我自然也不会多管。”
“很好。也许你还能挣不少金钱财,这些东西在凡间总是好用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梁皇笑着点头。
“有财能使鬼推磨。”潘郎说完就后悔了。
这是真的鬼啊,真的是鬼借人身爬到凡间。
他怎么还能随便说出这样的话来,话音未落,背后汗湿一片,透骨寒凉。
“可是后蜀究竟为何要攻打齐国,两国相安无事多年,为何天灾连连之时,后蜀正好来犯,是不是太巧合了?还有三百万魔军集结,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统四界吗?”
“从来没有想过。”苍灵如实回答。
“什么?”潘郎惊诧不已。
“从来没有想过——一统四界。”
“都说魔世一心一统四界,因此天魔之战打了三次。”
“那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自己的错。”
“如今魔军却在帮助后蜀打齐国?杀我良将,悬首级于江上。这样难道不是违背四界互不干涉的承诺吗?”
“这个首级你们是要不回去的。”
苍灵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像这里也有他的能力做不到的事。
“就像下面这些死去的战士,你说是死去好,还是成为魔军好?”
“当然是......”话到嘴边潘郎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怎么说了,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以人的名义死去好,还是以鬼的存在继续活下去?
他回答不出来,他觉得都不好,这一切不发生才是好的。
“你回答不出来,才是对的。”
“不,我能回答。”潘郎倔强地不愿意承认梁皇说出了他的心思,而那心思还说得千真万确,一字不差。
“哦?”苍灵的脸上又是星辰璀璨的微笑。
他的神性渐渐变得强大,变得天魔难分。
为什么会这样?潘郎好不掩藏自己的惊讶,双眼圆瞪着看着梁皇。
随后,用力摇了摇头,“我当然能回答你的问题,不死最好。”
“那是自然。”苍灵停顿了一下。
“那你说,水界私自到陆上,又恰逢两次月圆,这是天命在惩罚水界违背四界互不干扰的承诺吗?
你觉得水界应当为此觉得愧疚,还是想要和修者争一争天理?
道理千千万万,修者们修行千年,参悟天道,天人合一,不过是道心澄明。而道是什么?天道?魔道?凡间道?水界道?
要是你在天界修行,你会发现连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也有他的道。你会发现四周从无清净的时候,也没有真正彻底和永恒的美,四周都是粗粝的风,嘈嘈切切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