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皇上也是迫于无奈,何况宇文老将军是因霰州疫病而死,皇上并无过错,不是吗?臣认为宇文将军会以大局为重,过去的事,皇上既然已经重振宇文将军的威望,又将十五城的兵权交予宇文将军,想来他也懂得皇恩浩荡,不会计较以前的事了。”
“果然,先生虽然半步不出路林山,心中明朗天下事。”
皇上似笑非笑。
无鬼生连忙道,“青苔石阶玉竹前,明月清风价无边。花落水凝春秋过,行行处处任生涯。”
皇上收敛了笑意,起身准备离开。
“朕自然知道这皇宫是拦不住先生的,但倘若先生不嫌弃,朕希望您长久地在这里住下去。再者,朕听说翎儿很喜欢你,还一口一声师傅,可有此事?”
“四公主天资过人,可惜生来是位女子,有些可惜。倒真的是可造之材,与一般权贵人家的女子不同,公主勤勉好学,对医理、药理和武学都很用心,博闻强记的功夫也在一般人之上,只是臣无能,只能从旁稍稍提点,叫一声师傅,也是公主抬爱了。”
“这叫什么话,先生不必过于谦虚,先生当年可是朕的师傅。现在有你在翎儿身边,是这丫头的福气。”
轻移脚步,皇上正要离开路林山,又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望着无鬼生。
“若往后的事真如先生今日所言就再好不过。先生与宇文将军同是六极堂的人,又与宇文老将军相交甚好,先生方才这么说,想来宇文将军定是值得信任。”
无鬼生恭敬地点了点头,遂更为恭敬地行礼,风轻轻吹落几片花瓣,皇上的背影消失在花林尽头。
二十年来,这个将自己置身事外,与一切过往撇得干干净净之人,终于又再一次踏入这个院子,踏进这一片混沌之中。
等待天下人的,和天下人所等待的,都在天道之中,早有注定。
无鬼生抬头仰望夏日碧空,一群鸟儿飞过,透着紧张和匆忙。
它们分明离天界更近,本该从上往下,看这世间万物更从容悠然,为何还如此匆忙。
一阵风吹过,无鬼生又点燃了炉火,煮了一壶新茶。
同样的一阵风吹过,栖霞山上草木微颤,北极阁中烟雾比往日更浓一些。
帘幕仍然兢兢业业保护者栖霞山,夜青不敢有半分怠慢。就算叶小楼不在栖霞山,这山上的一切也必须安然无恙,他用自己的生命维系着栖霞山的一草一木,任何风吹草动,夜青都不敢懈怠,定要仔细判别,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虽说十七门二十一派里都有栖霞山的眼线,但是最近,这些眼线无一例外带来的都是江湖各大门派正在推选武林盟主,不日即将前往镜往楼。
这就是夫人不让夜青下山的原因,帘幕是镜往楼最大的保护,其中的三十六道机关都是叶小楼亲自布下的,他若不在山上,帘幕也能保护栖霞山不被外人打扰。
但栖霞山不能少了守护帘幕的人,夜青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人选,而且镜往楼也不能一日没有楼主。
如今,夜青就是镜往楼的楼主。
飘摇逐波揽江起,孤落银汉坠O星。
岂笑盆影昨日事,但向月华泛光明。
夜凌站在夜青身边,夜青见夜凌不说话,故作轻松道:“师姐闷闷不乐是不是想吃饴糖了,等打发了那群人,我就给师姐买饴糖去。”
夜凌柳眉一扬,瞪了夜青一眼,怏怏不乐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
“我总觉得栖霞山上有妖气,师姐可有发现什么异样,最近这段时日,妖气越来越重,师姐难道毫无察觉?”
夜青打量着夜凌,他不确定这样问是不是会得罪夜凌。夜凌的脾气可比以往难应付多了,但若是不问,夜青的心里又实在不放心。
安竹焉也说,栖霞山的妖气愈发浓重,不知道这妖气究竟来自何方,是不是和魔世降临凡间有关。
这位医师为夫人新调制的汤药,倒是缓和了夫人的疼痛,可是夫人仍然不满意,对安竹焉的医术也越来越没有信心。
夫人的耐性是一年比一年差,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更难琢磨。
但,不是夫人。
夜青摇了摇头,暗自思量这个萦绕心头多日的疑问。
夫人身上的气息与近日栖霞山上的妖气并不相同,这一点夜青可以确定。安竹焉也说,两股气息源自不同的功体。
夫人并非凡人,但若说她身上是妖气也不完全,她身上有被封印的魔体,如果安竹焉的推算不错,夫人的确可能是魔世之人。
蜂鸟传信,魔世已再现凡间,也许夫人等待的时机真的近了。
若能看到夫人能达成所愿,夜青自然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
只是夜青没有想过夫人等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本就不是他应该问的。
夫人不说的,他永远都不会问。
夫人想要的,他努力做到最好。
不仅夜青如此,叶小楼也是如此。
“楼主不在,你要多加用心,栖霞山就全仰仗你了。”夜凌冷冷说着。
“师姐此言差矣,栖霞山还有你呢,夜凌师姐的凤霞掌已经如火纯青,那些江湖门派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何况,想要上栖霞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如今,三皇子尚在吴城,皇上虽然对楼主还算尊敬,但我们这个皇上性情喜怒无常,平日里看来什么都不上心,朝政都由大臣和皇子管着,后宫又由着绮皇妃,但是路林山一案我可是记忆犹新。”
说起路林山一案,夜青看见夜凌的眼角闪过意思猝不及防的泪光,夜凌从不离开镜往楼,在这山上住了十多年,这倒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路林山,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皇上和朝廷的事,她向来是只以镜往楼为生活的一切,很少过问外面的事。
夜青猜想,也许这些日子以来,夜凌真的变了很多。
山上的花在夜里仍然没有沉睡的意思,好像也努力保护这镜往楼,它们似乎也有灵魂,也知道敌人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