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为何会留下你原来的介体,而不是叫你魂形俱毁?”悠离起身穿上衣裳,也温柔地为无清整理头发,看着那发丝缓缓从肩膀拂过,悠离的眼前再次浮现火烧城墙,众人要求无清将她赐死于城墙之上。
他们的王,真的为了一个女子毁了他们的江山?
真是一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笑话。
而他,却没有魂形俱灭,却还是留下了当年的身体。
这身体是温热的,好似在水下漆黑一片的寒凉刺骨中,也没有丝毫损毁。
究竟这其中有何缘由,天界怎会做出如此不按常理之事?
念及此处,悠离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恋的神情,深沉的眼眸尽是无尽思念与关爱。
“此事说来话长,城墙被破,生灵涂炭之时,我已经准备随你而去,补偿对你欠下的一世恩爱,我承诺你的终究还是付了。”
悠离莞尔一笑,指尖穿过无清的发梢,将几缕稍稍枯黄的发梢捻在指端,聚气凝神,那枯黄的发梢便重新变作乌黑。
“你的功力苏醒了。”无清面入喜色,心中更是高兴万分。
没想到青霞山一行竟然能遇到悠离,真是天道助他鬼族,不死不灭,王朝永存。
“也许,看来是这样,方才我只是稍稍试了一下,至于功力苏醒了多少,我还不能确定。”
“介体可还影响你的神魂?”
“无清莫要担忧我了,夜凌是个苦难的女子,方才,你我相会之时,她已然将介体托付于我,但她的心愿,我也一并继承过来,想着也不能装作不清不楚,不闻不问。”
“一个凡人介体,竟能将未了心愿传递给一个神,想来那介体的仇怨颇深,你莫要被她影响,若是不理不睬也不是你的错,无需记挂于心。
悠离,我的心愿一直以来都是你能高高兴兴,无忧无虑,不论做人还是妖后,不论是轮回里一次次复生又死亡,还是前年不变的困于凡间魂形分离,我都希望能守在你的身边。我这一生做错过一件事,也许是唯一一件事。”
悠离的眸色突然暗淡,没错,她记得城墙上,登高远望,一片火海正吞没无清最后的城,他已经无路可退,百姓和朝臣却还在逼迫他,要他亲手杀死悠离。
只因悠离已伸展全身之力,以藤蔓护住宫城,却偏偏有人认为正是悠离并非凡人,才会招来连连病乱,草木无华,五谷不收。
“你怎么了,悠离?为何不言不语。”无清担忧相问,又轻轻探身亲吻悠离的额头。
眉间紧蹙的沉默令无清担忧,这也是无清唯一担忧的地方。
当初她愿意为了成全自己顺应民心,赐死王妃。今日她是否仍然对当年的冷言冷语,满朝敌对之声毫无怨恨?她为救下宫城,毁了百姓的农田,山民的丛林,一心护住的是无清。
她甚至为了他的江山不顾至悠泷妖主于风口浪尖,最后殒身天界业障大殿之中。
妖族流亡千年。
多么深的爱恋,才能不计前嫌,仍然站在他的身边。
人世间可有这样的情意深重,万朝不变?
花自有盛有衰,王朝亦然,何况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即便神魔修者也难逃众叛亲离,孤独终老,恋人反目。
世事无长久,也许多年等待只为了报复当初的无情。
难怪那千万年来始终浑浑噩噩不做正事的梁皇总是不屑人间情感,唯独信奉美。
无清自知担心无用,他爱悠离,但也爱他的臣民。
最好的办法是永远不要在两者间做出选择。
所以,这盘棋不仅仅凡间欠他的他要分文不少取回囊中,魔世辜负他的,他也要毫不留情的讨要回来。
没有一个将士的血可以白流。
“我明白了。”悠离忽然惊慌,遂又叹了口气,贴附在无清身前。
“我明白了,因为我曾去过业障大殿,曾经……”
悠离的声音中带着惶恐,秋海棠屋外树影斑驳,好似在召唤她归去。
“我曾去过业障大殿,为了与你结为夫妻,我曾……”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只说过,这是妖族的羁绊,相爱的人无法伤害对方,所以不论你如何打我,杀我,我都不会受伤。当年你是这样告诉我的。悠离,这和业障大殿有什么关联?为何你如此害怕,你的身体为何如此紧张?”
无清没有看到的是,悠离严重惶惶不安的神情和燃烧着的幽暗红光。
这就是因果轮回,这就是她惨死城墙之上的原因。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是清离印。
她甘心情愿放弃妖神永不毁灭的神元,自破清离印,沦为不足为道的凡妖之体,将不死不灭的元魂给了无清,这样。
相爱之人不能互伤看起来不错,但其实不过是个谎言,是妖族生性不受管教,为防一族无首,四分五裂,所以妖族先神以清离之印封印四界,任何妖魔皆不能以下犯上,下界妖魔永远不能伤害上界妖魔。
业障大殿之上,是悠离亲手交出神元,甘愿成为一个平凡的女子,度过短短百年寿命,她放弃高贵的妖族继任者身份,甘心步入皇宫,在宫墙之内忍受冷嘲热讽,她学习世间女子的隐忍和贤淑,忘记了自己曾是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首。
悠泷战死,她也不能相助,因为她不能离开无清,没有她的守候,无清只有二十年的寿命。
是她将神元给予无清,是她在他昏迷不醒,即将离开人世之时闯过四界十阵,伤痕累累的上到天界,在修者画下无清的一生业障之前,求得了一线生机。
自然,普通的悠离无论如何也伤不了贵为妖族之首的无清。
王子险象环生,举国欢庆,她却有家难回,只能留在宫中假装一个下人。
“无清,你可曾怀疑过?”树影摇曳,悠离站起身,浅浅一笑。
“想过什么?”无清轻问。
“没什么,无清自然是以为当日那把宝刀也是无论如何伤不了我的。是吧,我可怜的王。”
无清面色惨白,他无数次问自己相同的问题,为何当日那把刀会让悠离神魂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