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梅安在众人的沉默和等待中开口了。柳洛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有说话。
平日能说会道的梅安,刚才一直就沉默着,很少开口,现在却突然说道:“诸位都忽略了一件事。”
宇文长闻声,侧过身体,恭谦有礼道:“梅掌门,您说大家忽略了一件事,可否相告,是何事?”
“当年,太湖一带三十一户人家,共计一百九十九人。不论老少,尽数死绝。
此事诸位可还记得?”
众人不解地点头。梅安又道:“此三十一户人家,分别位于金陵附近,呈东、东北、北、西北、西、南、西南、东南排列。
位于东方的死者上身长出柳条,柳条穿过躯体,盘结缠绕,密密麻麻的黄花开在柳条之间。
黄花香气怪异,足足遮掩了尸体三日,才被人发现,上报官府。
共三十八个黄花笼,死者三十八人,尸体火焚。焚时香气满城,焚尽后香味半月未散。
死于南方者六十一人,城中大火,百姓纷纷提水救火,火势却越救越大,火光点燃了远处太湖的水。眼看无法控制,已烧遍两条街,却突然天降大雨,转瞬间大火变成一片黑压压的死寂。
几日后,官府调查死者身份时发现六十一人分别来自九户人家,且这九户人家之外并无其他死者,而这九户人家的人也无一人生还。
调查至此,办案的官员吓得魂不守舍,瞒着家里告假半月,前往金陵城,周周转转托了几位勉强算得上有交情的朋友,散了不少银两,才入了林府。
前前后后将这场祸事说完,又在林府住了几日,才回得家去。
次月,许是怪事传到了庐州,当地人便将自己城中的怪事与这两起离奇死亡联系在了一起。
百花井巷是庐州城里最热闹的一条巷子,一天夜里,一群人商量好了似的冲上街头,怒气冲天,从百花井巷这头跑到那头,口中谩骂不休,也不知说的是什么话。见得这事的路人说起当晚的情形连连摇头,“可怕,太可怕了,鬼魅缠身,鬼魅缠身。说的哪里是人话,都是狂啸鬼叫之声。”
周围的人吓得紧闭门窗,好在这些人也不招惹邻舍,只是一味横冲直撞,见树撞树,见墙撞墙,见到同样凶狠狂躁的人便相互抓扯,直到一个倒下断气为止。
没有人知道犯下这些案情的凶手是谁,官府查了半年,都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全部惨死。
最后,官府计算了当晚所有的死者,加上和州死于湖中的二十七人,共一百九十九人,分别来自三十一户人家,这三十一户人家死得干干净净,无一存活。”
每个人听了都不说话,这件事当年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官府不仅调查数年之久仍然没有找到凶手,这件事在民间便与妖蛊鬼邪之说牵扯在一起,官府也不允许百姓再私下议论。
但是民间却有一个传言,传言说此事乃是镜往楼所为,而镜往楼的确和尚武门一样,没有出现在青霞山。
镜往楼在江湖之中,却不牵连江湖之事。
于庙堂中更是深得皇子照顾,与皇家关系甚密,据说那无人见过的镜往楼楼主,就连皇上都敬他为先生。
宇文长嘴角微微绷紧,众人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
“梅安师太的意思是,镜往楼杀死了十七门二十一派所有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尚慕容颤颤惊惊地问。
“杀人,有时候要理由,有时候却也不要理由。有些人杀人是为了报仇,有些人杀人是为了求财,有些人则是因为一时气血攻心,免不了错下杀手。
除此之外,更可怕的是,根本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或者那个理由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不为权,不为礼,不为江湖名声,不为攻城略地,就是想杀人就杀了,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若那镜往楼就是这最后一种,只怕是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也想不出十七门二十一派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什么时候惹恼了他们,才会遭来如此杀身之祸。”
正因着所有人都惨遭灭门,故而这一百多人之间更多了先前没有的相互信任和理解。
梅安这样一说,众人都觉得甚是有理。
九问先生皱着眉道:“此事也许真是与镜往楼有关,也许镜往楼这么做有什么天大的原因。”
“什么天大的原因?”众人再问。
九问看向四圣。四圣摇了摇头,叹道:“若真是如此,只怕除了做好应战的准备,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应战?应什么战?与何人一战?”
“魔世,水界甚至还有天界。”
宇文长平静道。
四圣转身,移步往山下而去,若是换了平日,四圣根本不会与人说那么多话,他们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也是看到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再不愿见凡间又添新的尸骨。
这些人虽然已经找了鬼族的恶鬼之道,若是不用药物控制,只怕早晚成了魔世大军的一员。
到时候魔世三百万大军浩浩荡荡踏足凡间,而凡人却还要被控制成傀儡,相互残杀。
魔世三皇根本不会真正死去,他们有无限个轮回,而凡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凡间的一切从不复来。
他们销声匿迹,修炼至今,所能参悟的也只是心狠如铁石,绝不姑息妖邪,定要保护百姓。
其中自然有他们自己也看不清黑白青红的时候,比如秋海棠的死。
四圣不能否认自己承担着不可逃避的责任。
但他们不过肉体凡胎,修炼再深又岂能和天界修者相提并论。
天界以镜像明天下万事,纠正自己的错误,所以他们才是不仅看到事情表面,更能东西其中本质。
而人,最大的困境便是很难判断清楚一件事的本质究竟为何?
时间长了,一代人前赴后继,一代人渐渐隐去,发生过的事,就算当年再可怕,也随着人一起被新的历史冲刷,被新的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