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天气晴朗,松下与父亲正在家中休息。
“松下,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父亲一边研究着医书一边对年幼的松下说道。
松下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模型把玩着,听到父亲的问话后,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回答:“当然是跟父亲你一样,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
父亲宽慰一笑:“好,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好医生。”
“对了,你在家学习吧,隔壁镇子有个人生了病,我要去看看。”
“三个多小时吧,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他放下手中医术,将需要的设备全部装入一个小的斜挎式木箱中,拍了拍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松下正在还在好奇的把玩着手术刀模型,将其挥舞出各种各样的轨迹,这是父亲今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真的手术刀太锋利,父亲不让他使用。
听到父亲的话后,他歪了歪头,对父亲道:“好的,这次我给你做饭,等你回来吃。”
父亲哈哈一笑:“第一次做饭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松下用坚定认真的语气回道:“肯定能吃,我可是偷偷试过很多次了。”
父亲调侃道:“怪不得家里的食材莫名消失了这么多,原来是你干的。”
有点羞赧的松下去推了推父亲:“你赶紧出门吧,好不好吃回来就知道了。”
拍了拍松下的肩膀,父亲踏出了房间快步走着,身形也越来越远。
在三个小时后,松下将手术刀模型放下,去厨房给父亲准备晚饭。
他做的很认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全部做好。
在将所有饭菜端到桌子上之后,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本来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都凉了,但是父亲还没有回来。
松下跑到门前朝着远处眺望:“怎么还没回来?”
这天色已经快黑了,但是父亲的身影一点也看不到。
松下回屋,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对着已经凉掉的饭菜发呆,他时不时的就出门看一看,但是父亲一直没有回来。
“可能是那人的病不好治吧,一会肯定会回来的。”
松下定了定神,也不再往外跑,而是静静地呆在屋内等父亲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整晚。
第二天清晨,门口传来微弱的敲门声,本来正迷迷糊糊的松下瞬间惊醒,他赶忙跑过去将打开门。
门一开,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松下眼前,但是不等他开心,父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一向整洁干净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上面还沾染着血迹,父亲的整个背部是一片的血肉模糊。
松下不知所措的蹲在父亲身旁,把他揽在怀里后哭了出来,而父亲勉强抬起头,颤巍巍的抬手擦了擦松下的眼泪。
“男子汉哭什么哭……”
松下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你怎么了,好多血。”
父亲眼中露出挣扎悲伤之色:“松下,听我说。”
“不要哭,不管有多痛都不要哭。”
“我可能没法陪着你长大了……”
一边流泪,一边胡乱涂抹着想将其擦干,松下强颜欢笑道:“我不哭……父亲你不会有事的,我不想失去你。”
父亲眼皮逐渐下垂:“也不要怨恨别人,毕竟是自己医术不够精良,弄痛了病人,也怪不得人家报复……”
“松下啊,不要因此忘了要治病救人的心愿。”
“继续学医吧,而且,不要让他人感到痛苦……”
说完这句话之后,在松下的怀中,他的父亲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
十五年后,松下带着同从一位老师的师弟,从大城市中回到了小镇,回到了那个他十几年都难以忘记的家。
医馆刚开张,来的人也不多,但松下很开心,能收获到病人的感谢,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事情。
半个月后,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在父母陪同下来到了松下的医馆。
“医生,她最近有点咳嗽,给开些治感冒的药吧。”
那女孩脸色苍白,一脸虚弱之色,从她不时颤动的眉眼上看,她正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看得松下皱了皱眉头。
在她父亲说话时,她还在不停地咳嗽,松下能看到她掩嘴的指缝中有丝丝红色血迹。
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感冒这种小病……
然而女孩父亲厌恶的吼道:“别咳了,听的烦人,还成天喊着累,一会吃了药赶紧给我干活去。”
松下不露声色道:“你女儿看起来,像是得了很严重的病,要不在医馆多呆一会,我仔细检查一番再给她治疗。”
她父亲不耐烦道:“不就是感冒这种小病吗?这么麻烦干什么,是不是想让我多花钱。”
“而且你这么年轻,真大病能治得好吗?”
松下叹息一声:“先生,请不要在意我的年龄。”
“你看,她多痛苦啊,我不忍心她这样难受,这可是你的女儿。”
“我愿意免费为她治疗,这样可以了吧?”
他能看出来,那男人不过是因为不想出钱,可能也没有把女儿看得多么重要。
女孩父母这才愿意,然后先行离去了。
走前,女孩父亲扔下一句:“快点给她治,家里还有很多活等着她干!”
……………
一个小时后,给女孩检查完后,女孩咳嗽了一声,问道:“怎么样?我病的严重吗?我好痛而且好累,但是父亲一直不听,催着我干活工作……”
松下眼中流露出心疼之色,他难以想象这女孩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她现在连呼吸都像是被刀割一般吧。
肺癌,而且已经达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松下抿了抿嘴,然后温声抚慰道:“没事,很快就会不痛的,放心吧。”
给女孩开了一副药让她吃下后,在松下温和平静的目光中,女孩感觉痛苦也在随之而去。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谢谢你啊,我真的感觉不痛了……只是有点困。”
松下回道:“睡吧,以后不会再痛了……”
说话间,女孩的眼皮缓缓闭上,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不可听见。
松下默然而立,二十多岁本应该健硕挺拔的身躯,却莫名的佝偻了一分。
“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方式了。”
下午,女孩的父亲前来,看到了女孩一脸安详之色的遗体。
他的脸色瞬间铁青一片,暴怒道:“你这个庸医,治死了我女儿,她死了,谁去干活挣钱?”
他跑到街上大喊起来:“来人啊,这庸医把我女儿治死了,我也不活了。”
松下走上前:“你女儿得了绝症,我不愿意看她痛苦,就帮她安乐解脱了。”
他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但是没人肯听。
这时候旁边已经围过来了很多人,对着松下指指点点:“这庸医,这不知道怎么好意思治病救人……”
“是啊,你看他那脸,这么年轻不可能有医术啊。”
女孩父亲喊道:“事已至此,那就赔钱吧,不然今天我就砸了你的医馆!”
旁边的人附和道:“对啊,治死了人,肯定要赔偿的,没有让他赔命就好了。”
“干脆让他赔命吧,哈哈,庸医死了也活该。”
这时,女孩父亲对松下冷笑道:“庸医,听到了吧,赶紧赔钱,把她一辈子能挣到的钱都赔给我,不然打死你。”
“我先算算她能挣多少,你等着……”
庸医……赔钱……
松下心中的悲伤之色越来越浓郁,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人们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事实没有任何在意。
就没有任何人,对那女孩的痛苦感到悲伤,对那女孩的死感到同情吗?
父亲……我做不到……
松下看着女孩平静安详的脸,对女孩父亲道:“我赔,不用找了。”
他扔下一个大钱袋,那女孩父亲眼睛一亮,喜滋滋的拿过钱袋,连女儿尸体也不要就离开了,围观的人群见没戏可看,也都慢慢散开。
给女孩处理好尸身之后,松下对一脸担忧之色的师弟道:“师弟,我出去走走。”
“如果我有什么意外,这医馆,还有在城市存下的钱都留给你了。”
说完,他不顾师弟的阻拦,一脸空洞无神的走出了房门。
此刻已经是夜色朦胧。
月色下,松下来到了一条河流之前,一步步的朝着深水地区走去。
他已经对这个世界不抱希望了,医术……能做的了什么?
身体的病可能随着医疗手段的完善而能更好的医治,但是人心病了,要怎么才能治好?
冰凉的河水有刺骨的寒意,而有一个充满冷意,比刺骨河水更冷的声音突然在松下耳边响起:“你是想死吗?”
松下转身抬头一看,有一个看不清脸色的人,正侧躺在树枝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月亮。
松下平静道:“是,我想死。”
鬼舞辻无惨手指一弹,一片薄脆的树叶划过,松下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伤痕,同时,从鬼舞辻指尖飞射出一枚血珠落入伤痕之中。
他身影一闪就消失在松下的视野中,只留下没有温度的冰冷声音:“真有趣,想死吗?那我偏偏要让你活着……”
血珠滴落伤口,松下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双眼逐渐变得血红一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曾经的记忆像是被潮水洗涤,将其痕迹变淡变浅直至消失。
最终,只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牢牢的印在松下的脑海之中。
“不要让他人感到痛苦……”
“不要让他人感到痛苦……”
至此,世间少了一位名为松下的善良医生,多了一只行事诡异,从不让猎物感到痛苦的食人鬼。
………………
白光构成了松下的脸庞,温润如玉,但是一脸失落之色。
他微微一叹,对林炽道:“父亲错了,学医救不了世人……”
林炽轻声应道:“的确。”
“有些病,是永远也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