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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县令低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解脱一般的笑容。
“无妨,就这样吧……”
他侧首看向窗外抽出新芽的栾树,意味深长的说道。
“时也命也……”
与孙县令的感慨如出一辙,拉着牛板车的卢大爷,盘腿坐在牛背上也是如此叹息。
他座下的这头老黄牛已是饿的瘦骨嶙峋,拖拉着一车没用的锅碗瓢盆、破铜烂铁,在驰道上蜗牛一般的前进着。
老牛车滚在坑坑洼洼的驰道上响起叮叮当当的铃响。仰躺在板车杂乱货物里的秦婉婉用脏到长花毛的棉被裹紧自己,不由翻了个白眼,瑟瑟发抖的用自己的左脚捂自己的右脚。
“别感叹了,省点儿力气吧,你这说上一句话,能浪费六七颗吃下去的大米。”
她这话说的虽糙,但实有万分道理,此时的光景已大不如前,饥荒已蔓延到好几个周边国家,就连繁华著称的京城都已是遍地流民。
他们这些天路过的那些城池,无论大小都已成了一片荒城,城中留下的大多只是老幼妇孺、伤残病痛。半家商铺都瞧不见了,别说是大米,就连城外头山林里的那些树根,都早已经被刨光吃完了!
大群大群食不果腹的流民没有食物,又没能力离开那儿,便都听信流言聚在山上挖观音土,将土泡在满是浮尸的水里喝下奈饥。
可这即便耐饥,又有何用?土终归是土,即便不被感染上天花,吃到肚子里,最终也会因为无法排泄,肚胀肠穿梗死……
这样的死法极其痛苦,死相几乎都是四肢骨瘦如柴,肚皮胀大如斗。秦婉婉在路上见过很多,所以她即便饿死,也不会去吃那“观音土”半口。
卢大爷闻言摇了摇头,嗦了一口没有烟草的烟斗杆儿,假装自己抽到了一口烟,一脸享受的说道。
“又没得吃,又不敢睡,现在连唠嗑都不成了,夏娃子你说说,咱们这个日子有什么盼头。”
柳夏闻言笑而不语,听他两斗嘴是他这一路上唯一的乐趣,他也十分想插上几句,但他嘴笨,觉得自己搭上腔只会坏了气氛,于是他只是一如往常般垂眸笑了笑,与老黄牛并肩在驰道上走着,并没有搭他们的腔。
但秦婉婉说的没错,他们现在的存粮越来越拮据,即便每天只吃一口干饼,都不知能不能撑到京城。
他们兜里的钱倒还剩不少,可一路上的茶馆酒楼全倒闭了,就是有心想进去消费一番,也没那个机会呀!
卢大爷真是越想越气,且不说什么浪费大米,这么些天下来,他连糙米是什么味儿都忘了!越往北走饥荒就闹的越厉害,也不知他们千里迢迢到了京都是好是坏。
卢大爷是秦婉婉他们在固始县碰到的老人家,当时他兜里揣着两三文钱,筹备了一堆破铜烂铁想独自上京城投靠亲戚。
恰巧秦婉婉急着要把这头乱带路的懒驴给卖掉,随便乱走走到了固始县,便碰到了同样来赶集的卢大爷。
这年头物资匮乏,本就鲜少有人卖活牲口,又碰上饥荒年,秦婉婉叫卖的这头肥驴便一下子引起了固始县整个早市的轰动,叫价声此起彼伏,价格水涨船高,不一会儿便被叫到了八两银子,这笔大价钱,也吸引了来采买的卢大爷来看热闹。
他好奇的牵着他的牛板车挤进去,占了个顶好的位子,屁股往牛背上一坐,便悠哉悠哉的看起了两个半大孩子叫卖驴子的景象。
秦婉婉与柳夏本就身无分文,一路上风餐露宿,除了这头偷来的肥驴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个好价钱,遂也没制止他们接着往上喊,一直到有人喊道了十二两白银,周遭人都鸦雀无声了,秦婉婉方才笑眯眯的将这头懒驴牵到了这户人家手里。
她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心里咒着这头害他们越走越远的懒驴赶紧成为盘中餐,麻溜的抱过一袋子雪花银乐颠颠的拽着柳夏走了。
此时的卢大爷没了热闹可看,也打算拖着牛板车离去,他轻轻挥了一下手中的缰绳,老牛便拉着一车破铜烂铁“叮叮当当”的掉头离去。
街上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牛车“叮叮当当”的脆响在此刻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悦耳。秦婉婉不由回眸一望,瞧见的便是一个枯瘦的老人家,坐在垂老的牛车上,慢慢悠的走向茶马古道的尽头。
带着浓郁夕阳西下的颓废,又回荡出一股超然世外的诗和远方。
没了驴子的秦婉婉正好缺座驾,而这位骑着牛车的大爷看起来又恰好很缺钱。
秦婉婉愣了愣,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嘿嘿一笑,便小跑上去拦住了这个坐着牛板车的干瘦老头儿。
“大爷,你买这么多家伙,是要出远门吗?”
卢大爷没料到这个卖肥驴的小姑娘会跑过来和自己搭讪,但见她灵动可爱,便和蔼的笑道。
“是啊,打算去京城,这里粮食短缺的厉害,呆不下去了。”
秦婉婉见他正巧是去京城的,暗道一声走运,漂亮的眸子一亮,牲畜无害的笑道。
“啊呀!那可太巧了,我们也去京城。”
卢大爷是个实在人,闻言不由担忧的皱起眉头,想到他们刚把自己的驴子卖了,好心的提醒道。
“那你们不该卖那头驴子的,没了座驾你们还怎么去京城。就算是坐镖局的马车,那也很贵,你们二人十二两也不够。
就算讨价还价,他们捎带上你们二人,那还是许多人挤在一起的,没准儿里头还掺了几个得了天花的人,不安全的紧!”
秦婉婉闻言心中便对这个老头儿有了几分认识,觉得卢老头是个十分实诚的老人家,搭他车子仿佛十分靠谱,便立马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道。
“我们兄妹两自是晓得卖不得驴子的,但是我们与家中长辈走散,身无分文了,只能变卖驴子……”
她拧着衣角的小手踌躇不安,一双懵懂的杏眼着急的泪眼汪汪,看的卢大爷心中一紧,不由感同身受的为她着急起来。
可无论她扮的多可怜,站在她身侧的柳夏都知道,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全都是装的……不要问为什么,实在是看她在这一路上演了太多回了。
“镖局的车票实在太贵了,爷爷您行行好,带上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都是去京城,十分顺路,三个人一起路上还有个照应,我们刚用驴子换了钱,可以包您一路上的吃食,您看……这样带上我们行不行?”
卢老头闻言不由一愣,心有余却觉得力不足,他颇为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破旧脏乱的板车,为难的说道。
“这……包吃食就算了,你们不要嫌弃我家的老牛走的慢就好。”
秦婉婉见他应允,深怕他反悔似的,连忙从袋里摸出一两银子塞入卢老头的手里,拉着柳夏便立马跳上了牛板车。
“不嫌弃不嫌弃,谢谢爷爷!”
卢大爷被秦婉婉这一声“爷爷”叫的心花怒放,欣然应了一声“唉!”,便牵着老黄牛走起来。全然没想到此刻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日后居然会天天呛自己……
于是乎,卢老头的老黄牛便载着他们三人,岁月静好的漫步在乡间驰道上,慢悠悠的挪向京城……
老黄牛的脚程虽极慢,但除了下雨几乎都没有停歇,白日里由卢老头赶着牛车,到了夜里便由柳夏握着缰绳。
为了不让老牛太累,他们一路上丢掉了不少卢老头的破铜烂铁,三人也都会在醒着的时候轮流下车走动,为老牛减轻压力。
此刻便是轮着柳夏下车走路,百无聊赖的他东张西望,恰巧发现一汪泉水,柳夏瞧着干净,便招呼了一声卢老头,松了老牛的缰绳,拉着它去溪泉边喝水。
初春的草木长得很快,虽地上的野菜都有被明显折过的痕迹,但许是因为在泉水边,断了头的野草已再度长起了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