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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这般甚好。”靖舒展颜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人就都该如周公子这般。”
“温小姐谬赞了。”周培洪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束手束脚。
靖舒乐的他不问及自己为什么也会在京城,脑中打着骗他的草稿,浅笑着关怀他,“周先生来京城,可有了落脚的地方?”
“暂且是有了。”周培洪含糊其辞,不敢说出自己的府第。
毕竟他扮演的是一个寒门书生,哪里能住户部尚书的府邸。
更何况他也没法编造自己住在酒楼,只消靖舒前来找他一次,就都露馅儿了。
他内心挣扎着,叹息自己自食苦果。
其实他很想请靖舒到家中一叙,但他隐姓埋名在温家做了教书先生。
本就是温家同情他这个“寒门苦读的书生”,现如今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户部尚书,之前的凄惨模样都是骗人的。
那岂不是寒了好人的心,也没再有理由接近温小姐了。
更会被温家人视为伪君子、骗子…诸如此类绝不可能会成为良配的形象。
无论如何,他在温家编了这么一大箩筐的慌,是怎么样也圆不回来了……
“若是周先生有困难,随时可以到八字弄堂里的温府来找我。”
靖舒没有深究,她是晓得周培洪是户部尚书的,她的目的就是接近他,控制他,此刻又怎么会让他为难呢?
“此来京城是帮家父定一批货回去,若是周先生来时未碰到我,给家奴留封手信即可。”
靖舒此刻宛若一个正真识大体的大家闺秀,又少了京城贵女的傲慢。
让心中为难的周培洪觉得轻松惬意,不免又对她多喜爱几分。
“那周某,在此先谢过温小姐。”
周培洪对靖舒拱手一礼,靖舒连忙将他虚扶而起。
“周先生不必多礼。”靖舒将他扶起后便后退了一步,拉开避嫌的距离,“今日还要多谢周先生,只是靖舒现下还有要事缠身,改日再请周先生吃茶。”
周培洪听到靖舒要单独请他品茗,憔悴消瘦的脸上不由泛起红晕,“那多劳烦温小姐,您请便就好。”
靖舒略一颔首便离开,周培洪立在原地,目送靖舒被拥挤的人潮渐推渐远……
“老爷,走远了。”
周培洪的性格孤僻高傲,又始终不愿意将就。周叔一直都担忧周家的子嗣问题。
现如今周培洪有了心爱的女子,周叔本该高兴,但眼见周培洪陷的越来越深,反倒更让周叔担忧起来。
“我知道。”周培洪心情颇好,严肃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泛起笑,“回去吧。”
他率先走在前头,周叔毕恭毕敬的再他身后半步跟着他。
等他们走远了,靖舒才从不远处的弄堂里探出半个身子,往汝阳王府的方向走去。
待到靖舒赶到王府的时候,小王爷的院子里已经响起了白阳的惨叫。
他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一条板凳上,撅起的屁股被两个大汉打的皮开肉绽。
小王爷风姿绰约的立在白阳面前,拿一叠白玉折扇戳他的脑门儿。
“本王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跑来一通大叫。”
“她好歹为主上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可再送她进熔炉!”
白阳咳出口血来,些许血沫不小心沾染到小王爷锆白的裙裾上。
“不送她进去,还送你进去吗!”
小王爷反手将骨扇扇过去,扇偏了白阳的脑袋,在他额角留下一块淤青。
“属下,愿一力承担。”
白阳咬牙说出这句话,惹的小王爷更为怒火中烧,一个两个,都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好,好啊!这么些年,倒是教你学会了两肋插刀!”
小王爷怒极反笑,扇子指着白阳颤抖,“啪”的被小王爷摔在地上。
白阳是他亲自从奴隶堆里捡来的,本以为他最是忠心耿耿,不料现如今也学会了忤逆于他。
“好一个肝胆相照。打!给我继续打!不将他打死不许给本王停下!”
两侧的大汉连忙挥舞起手臂,将手中沉重的木板划出破风之声。
“啊!”
木板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血肉压扁,粘连着他的衣服,缠着他的血肉,再次举起来。
“啊!”
左侧将将举起,右侧又如破釜成舟之势落下…
每一下,都破开皮肉,疼入骨髓。
站在院外的靖舒背脊发凉,靠在外墙,迟迟不敢进去。
若是自己也进去求情,那在院外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就是自己了……
靖舒后怕的闭上双眼深呼吸,安慰自己小王爷并不会如此绝情,自己还在派去执行任务,定不会落得与白阳一样的下场。
她鼓起勇气抬起脚,却在即将跨入门槛儿时止住脚。
“谁再求情,就和他一样的下场!”
小王爷瞪了欲张嘴的迟谓一眼,甩了衣袍进了书房。
靖舒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垂着脑袋绕开了小王爷的院子,匆匆出了汝阳王府。
“并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无能为力啊青藤…”
靖舒遥遥望了熔炉一眼,愧疚的转身离开,回了温府。
她已经离平凡幸福的生活这般靠近,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再进入刀口舔血的深渊……
七日后,熔炉内…
青藤虚弱的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已经完全干燥的棉袄,面色青白凹陷,唇色苍白,干燥起皮。
她一度自我催眠着。
睡一觉,只要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变好的。
但她一次次的醒来,一次次的失望。到最后,她已经麻木的习惯了黑暗。
有时她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漆黑是自己睡的太深,还是自己还被关在熔炉里。
她甚至自我催眠着,梦里的场景才是真实的,此刻,她只是在做一个逃不出去的噩梦…
青藤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角落里时近时远。
“琉夏…是你吗琉夏…”
青藤抬起手,失落的遮盖住自己的脸,无声哽咽起来。
“不是你啊……”
空无一人,四周空无一人,就连蛇虫鼠蚁、夜空星斗…也都没有…
她知道琉夏是不会出现的,这里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而已…
那个对自己说睡一觉就好了,那个会让自己枕在他双腿上睡觉的少年…已经去遥远的西凉了…
真的就如她所说的,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没有食物没有水,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无穷无尽的等下去…
青藤觉得身心疲惫,甚至周遭的黑暗变得实质化起来,沉甸甸的,压的她喘不过气,甚至连意识都有些恍惚起来…
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开始变得具化。
她甚至看到了那个凤眼秀鼻的俊美少年,跪坐在她身边抚摸她的头发。
虽然身型依旧有些模糊不清,但青藤能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溺爱的眼神…
“你看看你,我一不在,你连头发都乱梳。”
他上前将青藤推坐起来,让她背对着他,给她扎起了头发。
“现下我们虽然日子过得好了,但毕竟不像从前那般在药房里打杂,可以无所禁忌。这豪门大宅里最是讲究规矩,即便周师傅与老板是故交,你也不可太过放肆,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知道了吗?”
说话间琉夏已经将青藤的双丫髻扎好,板过青藤的身子让她正对他,却发现青藤又打起了盹。
“你知道了吗?”
琉夏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
青藤一个激灵醒过来,灵动的双眼忽闪忽闪。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
青藤其实又睡过去,春日细雨绵绵,实在是太适合打盹儿了。
琉夏梳辫子又温柔,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最后只听到了琉夏说的那句“你知道了吗?”
也没管要知道什么,青藤只知道琉夏定是不会教坏自己,所以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也顺着他应知道了。
琉夏又最是婆婆妈妈,整天在她耳边念紧箍咒念的她头疼。
当下就连连点头,不想再听第二遍。
青藤清澈的杏眼笑的月牙弯弯,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荡出两个酒窝,甜的琉夏心都化了。
琉夏也晓得她压根没听进去,此时也知再讲也是讨她烦,叹了口气也不再讲。
“知道了就好。”琉夏疼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的活儿我都帮你做了,沈师傅快要来了,你先起来吧。”
沈师傅沈承,是汝阳王府的园艺总管,在京城里很有些风雅的名头。
好些贵族小姐都想拜在他门下学习花艺,好为自己出嫁前镀上一层金。
开始沈承还颇享受大家的追捧,但后头跟风的人实在太多,沈承烦不胜烦,就号称自己再也不收徒弟。
但沈承还要靠汝阳王府吃饭,没了徒弟凡事就都必须靠他亲力亲为,劳累了一段时间后便去老友那讨了两个勤快的伙计。
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关门弟子,实则只是拿来帮自己干些修杂草的活儿。
沈承每日清晨都会约上老友前去爬山,爬至山顶下两盘棋再回来。
着晨间王府花园的施肥浇水,修剪枝桠,就都交给了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青藤”了。
而青藤又是长个儿,最喜欢睡觉的年纪,偷了两次懒,被沈承打骂过几次后。
琉夏便开始帮她干起了早上施肥浇水的活儿。
此刻琉夏从铜盆里拧了温热的湿毛巾递给青藤,她胡乱擦了把脸又还给琉夏。
琉夏又将盐和茶水递给青藤,她含在嘴里“咕噜噜”的漱了几口,踩着拖鞋小跑出去“呸”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