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沿着山坡一路向西,南北两侧都是缓坡。
鬼子一个班,伪军大半个排,火把下看得分明,如果想袭击,这个战斗很好打,不过,王排长跟全被叫醒了的队伍一齐盯着缓缓面是行的鬼子大车走远,再看看远处的小镇,很明智的没有下令开枪。
因为远处鬼子听到枪声,从集结再赶过来,最多半个小时!
他被苏青的冷静折服,任务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对鬼子进山后造的孽非常痛恨,还是忍住了打鬼子一个伏击的做法,心里恨恨的,只是一直没表现出来而已。
不过,他是在仔细的分析,如果能够用排里唯一的一挺机枪,先打鬼子,再进行遮断,加上三十多条凑起来的步枪,火力并不弱,打这伙鬼子问题不大。
只是要完成任务,就得忍,而一旦跟鬼子打成了阵地战,风险却极大,完全不值得这么做!眼睁睁看着机会从面前消失,先完成任务再说,以后机会有的是。
"苏干事,现在情况特殊,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撤吧?”王排长再次建议。
一阵沉默,苏青没有回答。
"我觉得他们不可能从这一带过来,我们留两个战士守在村里,先撤退再说,这里太危险了!”王排长语气有些急促。
"可以!”苏青说完,开始往坡后退,动手收拾行军毯。
半晌,一行人在王排长带领下悄悄的下了山坡,往南而去。
队伍向南行进的时间不长,然后转向了西。
苏青心事重重跟着队伍前进。
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独立团的情况,更不清楚九连的动静。
将视线投向黑夜里的南方山里,也许,他应该正在酒站,躺在那还算整洁的床上。
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步枪枪带,她其实根本不大喜欢步枪,只是偶然间从补充团供需处看到一枝步枪,就要了过来,调查组并没对自己隐瞒的事情小题大作,有人告密才是她不容忍的。
自己人整自己人的事,队伍里经历过多次,好多同志就是在审查环节被冤枉,自己这次很快出来,全靠师政委表了态,但那个隐藏的告密者,她并不打算放过。
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躲在暗处随时可能跳出来的才是威胁。
如果明着来,她完全可以公开,只是这样的事情她说不出口。
自己原本恨不得他死,为什么自己突然转变了呢?也许,是因为他能打仗,但是,他好象觉悟并不高,跟纯朴的八路军战士有些格格不入,还是太草率了,也许,应该把那事抖出来。
既然自己说了胡义那个混蛋是自己的爱人,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考虑。
"那个,苏干事,前面有个村庄,天快亮了,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先歇一下,就在这里等?”
忽然听到王排长再次说话,苏青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神,赶紧收回心神道:"你说什么?”
队伍停在一个山坡上,王排长抬手指着前面星光下,黝黑的村庄,忽然觉得苏青怪怪的,不过,还是重复了一下:"这我的意见,我觉得在这里休息,一来距离我们留下的战士不算远,这边又没什么大路,我觉得等明天天黑再作打算,你看怎么样?”
苏青忽然舒出一口气来,皱起的眉头忽然散开,声音中带着些说不清的热情:"既然这样,那这事你看着决定!”
苏干事这是怎么了?她很少用这种商量的语气说话,王排长心中有些疑问,不再多想:"全体都有,原地休息,尖兵进村侦察!”
苏青的脑袋里很乱,村里空无一人,原本想出山看能不能找一些老百姓充当暗线,连人都没有,工作根本无法开展,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王排长不知道苏青为什么突然沉默,也许她一直就是这样。
苏青忽然开了口:"这个院子稍微完整,我就住这里,你带战士们再找个房子住!”
"那个苏干事,我们私自进老百姓屋,好象不大好吧?”王排长试探的问。
苏青突然想到,八路军好象有这规定,可是,如果九连遇到这种情况,让他们睡在院子外,好象不大可能,顿了一下:"进去吧,这里没有人,到时候留点钱在屋里就是。”
"呃,那好吧,就选两间,多了,咱们住不起。”王排长摸了摸自己的兜子,还有两张边区票。
即使在没人的村子,他也想着要节省,不得不说,王排长的觉悟还是挺高。
苏青忽然想起,九连好象就从来没缺过钱,也没缺过粮,当然,在山里的八路军驽钝有钱也没处用。
苏青越想这事觉得越不对劲,九连绝对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不过想想也就淡然,以小丫头的德性,这事并不离谱。
苏青选这个院子,是因为这间屋没有窗户,甚至自己为什么选这个屋,连自己都有些凌乱了。
王排长同样的想法,毕竟是女同志,有些事情还是不大方便,可苏干事偏偏就选了个没窗子的屋,有些不明白。
赶紧安排放哨的战士往村外跑,一个班的战士散开跑向了村外,这样睡觉的人就更少了些,一个院子,挤一挤,好象还能对付。
当然,苏干事得单独住一个院子。
苏青没有那么多心思考虑那些事,自顾自的推开院子外的篱笆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
一个人影回来:"王排长,村里井里,一点水都没有!怎么办?”
身为排长,王一有些疑惑:"一点水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真没有,刚才我让战士顺着井下去看了,干得不能再干了。”说话的是一个班长,顿了一下继续:"我觉得这村里有些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今年山里基本上就大下雨,就别说平原上了。”
"我是说,排长你可能没注意到,村里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王排长无奈地皱眉:"别说了,都是缺水造成的,让战士们水省着点喝,洗脸洗脚,绝对禁止!”
班长在黑夜里眨了眨眼:"那明天早上喝个粥我看都没影了么!”
"那你派人四处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水!”
屋里苏青听着外面传来的小声说话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孤单、迷茫。
双手枕在头下,和衣躺在行军毯上,这回出山没有接到人,任务多半无法完成,自己原本打算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发展情报线,结果,连补充团在一些村子里发展的下线都没有联系上。
想到在上海那个纷繁复杂的环境的经历,苏青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亲手杀死了一个国军士兵,那个混蛋竟然对自己做了那件事,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当时恨不得杀了那个混蛋,现在自己却每天晚上都在想起她。
是自己立场不够坚定?不是!恶劣的环境中,相比那些牺牲的同志,自己还活着,是幸运的。
苏青努力平复了心情,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冰冷本色,将白皙的手从脑袋下抽出来,拉过一半行军毯盖住大部分身体,一只手下意识的放到靠在床头的步枪上,一只手放在胸口,意识慢慢变得模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