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塔院佛寺
京郊玉泉山。
山壁石隙,随处皆泉。
泉水甘美清澄,素有天下第一泉之美誉。
东山,山之阳,乃是皇泉,有座汤泉宫。此处常驻御林兵勇守护,泉水只供皇宫使用。
西山,山之阴,是为民泉。黎民百姓,只为生计,又怎会路途劳顿于此处汲水,是故也只有京城显贵,日日有车马往来载运清泉。
两山之间的山坳,甚是幽静。
半坡崖壁之上一座不大的寺院,便匿在冬日萧瑟的树影枯枝之中。自山脚下,依稀只能望见山影丛林间露出一截不甚高的塔尖。
塔愿寺,正是万佛寺在玉泉山的别院。
是先有塔愿寺,还是万佛寺建得更早些,怕已无据可考。
玉泉山上塔愿寺,百年前便断了香火,早已是一座寂寥萧瑟的古刹。
那一座塔,并不高,更谈不上宏伟,只有七层。
一院,一塔,便是一寺。
格局甚微,也并无几间僧舍。
顺着山壁,一排七间屋子,居中的一间稍宽敞些,门楣上挂着大雄宝殿的牌匾,立着三尊不高的佛陀塑像,已是年代久远,漆面斑驳。
立身于院落尽头的玲珑塔下,苏赫举目望去,延展于视野间,便是一派豁然开朗的天地景象。
整座京城便在眼前。
视线落在自山脚蜿蜒至寺门处的那一道山径,苏赫不很明白,如此量小局促的塔愿寺,为何这条登山之路,却煞费工夫,是由一条条青石铺就?
他细细看过,那一条条大青石阶上均细细密密的凿出横竖规整的纹路,以防晨露晚霜令山路湿滑。
他不禁嗟然,往日的信善们究竟有多大的信念与愿力,方能铺就这足足九百九十九级的石阶。
身子日渐恢复了,今日,他已在这石阶上往来两趟,虽不觉得轻省,毕竟也已有了几分体力在。此时他额际微微见汗,身在塔下,山风清冷,觉着格外的爽利。
一回头,便看到身后站着那位不知名的老妪……
她总是低着头,不见面目,发迹已是斑白。她似乎是哑的,从不言语。只一人在这塔愿寺里看护着,每日将这寺院,里里外外洒扫的甚是洁净。
此时她手里擒着一袭棉袍,不声不响的站着,只看着苏赫的脚前三分之地。
苏赫见状赶忙躬身谢过,接过棉袍罩在身上。
一抹额际,汗早已是干透了的,自己也终就意识到在这里吹着山风沓汗甚是不妥,便向玲珑塔旁侧的那间居舍走去。
老妪无声的随在他身后,径自去往自己那靠近寺门的屋子,闭了门,再无声息。
苏赫端起桌案上的粗瓷碗,欲饮之际,才发觉碗里却不是水。刚刚煎好的药,尚是温热的。
……
山中无甲子。
古刹。
旧塔。
老妪。
没有粗茶,只有粥饭。
这几日,苏赫便是如此过的。
他也近似忘了,究竟已经过了几日。
只凭自身体力,不调动丝毫内息,能连上两趟山路,苏赫已经是很满意。
每日便是运功打坐,他的丹田炉鼎在静贤师太以她那赫人的修为将养之下已是日渐稳固。一想到自己体内,流转着的是师尊今世的修为,苏赫心里便暖暖的。
师姐不惜折损真元,替他疗伤,更有龙树上人替他吊命输入的磅礴内息……
此刻,在苏赫的经脉间,三道内息往来运作,三宗均是系出佛门,不分你我,之间并无任何冲突。
只是他的经脉自静贤师太调理之后,尚有几处要窍略有迟滞,运转之际稍有阻碍,却也无妨。
是可谓因祸得福吧……他如今炉鼎重筑,奇经八脉虽尚不能融会贯通,但积蓄日久的内息之隆盛,丹田内好似有一库之水,颇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意。
他隐隐觉得,一伺经脉间那几处要紧关窍逐一打通,与武道修习一途,那便是自有一番璀璨光景。
静贤师姐的点拨,苏赫已是觉悟。
羊角癫,便是羊角癫。
他若是能自身心境清宁,便可与这盖世奇毒相安无事。毒发的苦楚,确是不堪忍受,但,归根结底还是源于他自己的心神境界。
既然如此,那也是无碍。
苏赫身轻念净,近似再无他想。
然则既是凡人,尚未悟道成佛,如何能没有杂念……
身在红尘樊笼中,执着癔念,皆是颠倒梦想,如何又能做到心性清明……
那便只能将如此种种的一切,皆压按在心底。
他只能竭力不去思忖,不去想。
打坐过后,便在玲珑塔下练拳。
大小洪拳,罗汉拳。
长拳炮拳,通背拳。
这几日,苏赫将小兰坨寺中所学的诸般佛门拳法通演数遍,却觉得,依旧是那一套入门的金刚伏魔拳来得最为舒心写意。
开阖之际,磅礴大气。拳拳之间,深沉厚重。
每每这一套拳法使来,不自觉脑海中便有经文呼应而出……实在大善。
……
苏赫身子大好了些,便有些手痒。
他喜欢使刀。
可是刀这个东西,苏赫在塔愿寺是找不到的。经书就有不少,足足堆了满满一屋子。
那么好像刀一样的物件,苏赫在寺里四处都翻腾了一遍,自然也是没有的。
午间依旧是两碗粥饭。
他一碗,老妪一碗。
几次想张口问问这寺里可有什么兵器,自己想想问了也是白问。寺,就这么大点,要有也藏不住。再者说,这座古刹里显然也不会有武僧,收拢些兵器闲置着,也是无用。
粥饭不多,甚是寡淡,对苏赫而言实在是难以下咽,随便几口也就拔完了。将碗一推,谢过老妪,他拍了拍肚子言道,“好饱,我出去走走,消消食。您慢用。”
老妪即便是吃饭,也是埋着头,苏赫说些什么,她也好像压根听不见。待苏赫出了厨屋,她这才扭头看了看灶台,起身将盐罐摆了摆正。
……
转过玲珑塔,苏赫左右看看无人……自然也不会有人。
提步轻身一纵,攀上石壁,几个起跃他便上了后山。
后山接连着东山,早起时,他便来过一趟,逮了一只也不知叫什么的笨鸟。
似鸟却像是鸡,到底是什么苏赫之前却从未见过。毛羽倒是好看,周身翠蓝翡绿,头顶竖着一道羽冠,长翎光泽绚丽,尾端一个圈儿一个圈儿也似的花斑……这些都不重要,这笨鸟不怕人,关键是个头真不小。
苏赫在一道山泉边剥洗净了,拎一拎,怎么也有个七八斤重。
周遭松柏密布,捡些粗壮的枯枝,山脊边找了一处坑洼地儿,苏赫便喜不自胜的做了一个坑窝子。
还就得是松柏的枝干,油性大,堆在坑底点着了却不叫燃的太过,把这拾掇停当的笨鸟架在坑里,上面盖了厚厚的枝条……一通折腾,苏赫这才返身回到寺里。
他是侍弄这些的行家里手,整只的肥羊也在这坑窝子里焖个金黄油亮、清香扑鼻,所以这只飞不高的笨鸟也得乖乖的祭了他的五脏庙。
这些时日在寺里,吃食寡淡的,他实在也是扛不住了。身子大好了,这食欲也格外的旺盛。想一想坑窝子里那只被焖烤的滋滋冒油的笨鸟,捏一捏揣在怀里的一包盐巴,苏赫的身形便在林间起纵的飞快。
火蚕倒是优哉游哉。
吐了一根丝,将自己缠在他的发迹间,胖乎乎的身子就吊挂在他的耳侧摇啊晃的。
突然这家伙将自己甩在苏赫面门前,几只粗短的胸足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像是在给他警示着些什么。
苏赫眉峰一皱,脚步便缓了缓。
四下张望,此处虽然算不得荒山野岭,应该也甚少有人会到这里闲逛。
把火蚕摘下来,丢进怀里,苏赫蹑足潜踪的隐在树影下,向坑窝子所在的方位悄声的摸了过去。
天际边尚有余霞,苏赫在树后屏息望去,一个半大的小子正蹲在坑窝子旁……
他不时地支起鼻子嗅一嗅,几次犹豫着是不是掀开覆盖在坑窝子上的枝条,他似乎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是那么美味。
苏赫笑了笑,即便在此处,他也能听到这小子吞咽口水的咕隆声。
……
见着苏赫到了近前,这少年也不显得慌乱,一双黑漆漆的眼瞳打量着苏赫,像模像样的起身施礼道,“这位大哥哥,敢问这可是你侍弄的吃食?”言语间模仿着大人的语调,却不似刻意作伪。
看这少年一身宝蓝色箭服,袖口紧束着,长襟下摆撩起了掖在腰间,额际的发带上一块小巧美玉居中镶嵌,不似凡品,举手投足利落有致,颇有几分贵公子的模样。
苏赫也不答他,四周看看也并无旁人,反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家里大人呢?”
那少年却有几分踌躇之意,似不愿就此作答,只是将视线落在了脚面上。
苏赫便也不再问,坑窝子上覆盖的一层松枝柏条这一掀去,顿时热腾腾的腾起阵阵撩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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